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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精闺女 第七章 下马威(1)

黄昏时分下了场小雨,马车驶入镇上的客栈,三房一行人在此地休息一晚,等雨停了继续赶路。

地面有些泥泞,凹凸不平,低洼处积了雨水。

连赶了两天路,终于看到灰白斑驳的城门,此行由东门入,要到宫府所在的南门大街还有一段距离,那里是富商、高官的聚集地,处处可见穿着官服的大小辟员来来去去。

“娘,帮我梳个小髻吧!”第一印象很重要。

温氏先是不解,继而了悟的会心一笑。“你这小促狭鬼。”

取出镶嵌红宝石的玉篦,温氏将女儿梳好的小髻打散,左手捉了一把头发在手里缠绕成小髻,再用坠着七彩丝线系着铃铛的梳篦固定住,左右各一,俏皮可爱又稚气。

蓦地,马车重重的摇晃一下,两母女差点撞上车壁。

“让让、让让,妖鬼将军回京了,闲杂百姓避向一旁,头压低,不许抬头,平蛮大军要入城……”

“妖鬼将军……”宫清晓小声的轻喃。

一声吆喝伴随着响彻云霄的锣鼓声,路上行走的百姓退向两旁,宫家三房的马车也拉到旁边,等待大军通过。

妖鬼将军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一员猛将,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每回领兵出战都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模样可怕骇人,不似人声的粗吼从喉咙发出,敌众当下吓到腿软,弃械而逃。

据闻他命格硬,煞气重,他的父兄、母亲都被他克死,他那一房只剩下他一人,手足全无。

而他在战场上的冷厉残酷更是为人所胆战心惊,对敌人从不手软,迅猛如螅虫过境,寸草不生,他让各部落无处可逃,不留人,只留财,堂而皇之的搜括他们的财物。

虽然皇上也时有所闻,得知他的“恶行”,弹劾的奏章堆积如山,痛斥他目无朝廷,无视我朝礼法,但基于边关一带长期粮食不足,皇上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地由他去。

只许别人来抢我们,我们不能去抢他们的吗?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小小,把车帘放下,不要乱看。”震耳欲聋的齐步走声响传来,军容整齐的大军一经过,地面居然为之震动。

“娘,我偷偷瞄一眼就好,不会被人发现……”宫清晓掀开青色绸布帘子一角,一双水亮的阵子往外瞧。

突地,四目相对,她对上戴着半脸银色面具的男人那深幽如潭的双瞳,一股冲天煞气直冲而来。

她心头一惊,连忙放下车帘。

爆清晓敢发誓,在帘子放下的瞬间,那个人冲着她勾唇,似在嘲笑,又似讽刺,更多的是熟人相见的愉悦。

可是……她认识他吗?

不自觉地,她抚向挂在胸前的紫玉麒麟玉佩,这佩饰是暖玉,跟了她多年,冬天一到她向来离不开它。

“吓到了?”

她讪讪笑。“还好。”

二十万大军驻扎在城外,入城的只有一万兵士,浩浩荡荡地走过长街后,街上又恢复往常的热闹,只不过多了大军入城的谈资,大家震撼过后忍不住多嘴多舌了。

“到了,该下车了。”

胡管事的语气一点也不恭敬,像在使唤下人。

“啊!这么快。”讨厌,古代不是交通不便吗?走上一年半载是常有的事,遇到气候变化还会延误,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爆清晓很不想下车,磨磨蹭蹭了老半天才像乌龟走路,很慢很慢的爬下车,小脑袋瓜子垂得很低。

“咦,你这是……”怎么一下子少了好几岁似,稚气有余,清妍不足,活月兑月兑的小泵娘模样。

看着丈夫的疑惑,温氏轻扯他的衣袖,以眼神示意,他看看门庭高耸的大门,又瞧瞧低头装小的女儿,他顿时了然。

“小小,爹会护着你们,不会让人欺负你们兄妹。”他的孩子呀!他多么宝贝的珍藏,真希望他们永远纯真,不知疾苦。

爆清晓调皮的一眨眼。“爹呀!就你文人的身板怕是扛不住,我们还是自求多福吧!打狗救父的剧码我还能上演一、两回。”

她把三房以外的宫府人都当成狗,闻言,她的父兄低笑一声。

“小小,我保护你。”一只不大的手伸了过来,握住爆清晓细白小手。

“要叫姊姊。”

这回没人动手打他了,长相仍相像的宫明沅比双生姊姊略高半颗头,五官偏向阴柔,但不会被误认为女子。

“小小,你不要怕,一切有我。”尽避他们吵得像仇人,她还是他最爱的姊姊,男孩子要保护小泵娘。

离开家乡,他一夕间成熟了不少,因为他知道京里的宫府和祖宅不一样,祖母厌僧三房。

“宫明沅,你说反了,是我拉住你这头蛮牛才是,你脾气躁又爱胡闹,没我看着准会闹出事。”她口中嫌弃,但手将他的手握得很紧。

一脉同根的血亲呀!怎么也切割不了。

患难见真情。

“你胡说,你要是不招惹我我怎会暴跳如雷,你最会装了。”他气呼呼的一瞪眼,但手始终没放开。

是呀!她是装羊高手,软绵绵地叫人无从下手。

“都到门口了还吵,不怕被人笑话。”宫书谨先拍拍儿子的头,再揉揉女儿的细发,两人他同样疼爱。

案亲一出言制止,两人都乖巧地站好。

“三老爷,该入府了。”胡管事不耐烦的催促。

“好,这就来了……”

咦,这是什么意思?

一转身,中门未开,开的是一旁让下人行走的小门,宫书谨面上闪过一丝怒意,双手握拳又松开。

没这么打脸的,无人相迎也就罢了,还用这种方式折辱人。

“哎呀!怎么有个小门,真好玩,你们是留给耗子走的吗?府里养了多少耗子,捉出来数一数……”

无比天真的宫清晓蹦蹦跳跳,一下子溜进小门后,她探出头来笑一笑,笑脸娇憨,又过了一会儿消失在门后。

忽地,大门被拉开,露出一张笑得眼眯眯的小脸。

“爹、娘,大哥二哥,你们快进来,我们走大门,不走耗子的路,耗子会咬人。”

欺人太甚。

“小小……”三房一行人动容得眼眶泛红。

“爹,这是我们的家,我们是府里的主子,谁能阻拦我们回家?”狗眼看人低的奴才走着瞧!

胡管事讪然,脸黑如锅底。

“回来了?”

“是呀!罢入前门。”长媳回答。

“开了小门?”双目半阖的宫老夫人面容慈和,手上有一串水楠雕上佛偈的佛珠,她神色平静的转着佛珠。

看似慈悲的她实则心狠如铁,偶尔的吃斋念佛只是为了让她看起来更慈善,使起手段来招招凶狠。

“不,听说是从中门进来的。”她的人回报得很快。

“中门?”宫老夫人倏地睁目,停下手中转动佛珠的动作。

爆府一共五房人,长子宫书铮,娶妻谢氏,有两妾一通房,其嫡长子明彰,妻席氏,次子明嘉,嫡长女清漪,庶子明元,庶女清芝、清兰,通房无所出。

二房宫书境,妻元氏,三妾一通房,长子明彦已娶妻小元氏,另置一妾,次子明槐,庶女清丹、清琦。

四房宫书烽,有妻蒋氏,另有三位姨娘,嫡出少爷,小姐为明骏、清莲,庶出子女分别是明附、清秀、清静。

五房宫书净,他和妻子水氏只生一女清玥,以及一名从小服侍他到大的通房,他的贴身丫鬟。

五个兄弟中只有三房未纳妾,深受庶出之苦的宫书谨不想他的孩子再受其苦,所以不管嫡母如何塞人概不接受。

不过由他们的名字也能窥出一些差异,嫡出的四人名字中有金、土、火、水,说得白话点,宫书谨也该以木为字首,这才符合五行,缺一不可。

可是却用了“谨”这个字,含意就微妙了。

谨言慎行、慎小谨微,董字多个言,暗喻说话小心点,不该强出头的老实做人,多说多错,不如紧闭其口。

“谁让他们走中门的?”严厉的脸刷地一冷。

“三房的那个小丫头一派天真,说是小门有耗子,她不是耗子,不走小门。”真有耗子吗?谢氏嘴角一勾。

“是真天真还是假天真,她都十三了,该是可以议亲的年纪。”没人能违逆她的意思,小丫头该受点处罚。

“我看是真傻,三房就她一个姑娘,宠出的憨气,小泵娘没见过世面,爱玩爱闹在所难免。”有三房在,她可以轻松些了,不用受婆婆的闲气。

表面相处和乐的宫府其实各有异心,宫老夫人不知哪根筋盘错了,她偏疼老是逗她开心的老四,对小五也是疼爱有加,唯独老大、老二她要求最多,常挪用这两房的花销贴补四房、五房,惹得大媳妇、二媳妇心生不满。

明面上她们当然不敢不敬,但暗地里把丈夫孝敬父母的钱扣下一半,她们不想自家辛苦赚来的银子便宜了别人。

“叫他们来见我。”太久没见她发威了,连规矩都不懂。

谢氏不露齿的微微一笑。“他们还在收拾行李呢!将带回来的东西归置,小丫头闹着京里的柑橘没南边的甜。”有就该偷笑了,还嫌小。

“胡闹。”宫老夫人不悦的一拍桌面。

“小孩子贪吃嘛!总是不适应,过几日就好了,不过他们一路走来风尘仆仆,也该好好梳洗一番,不然蓬首垢面的也不好见人。”就让他们先喘口气,以后的日子有得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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