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裙摆拖曳过雨后的黄泥地,绣石榴花的绣鞋早就面目全非,甚至掉了一只而不自知,脚底的白袜已经分不出颜色,披头散发,丝毫没有反抗能力的她,被两个粗壮的汉子架着拖行。
这……他们……这是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她的头好痛,脑子里有把重重的锤在敲,钝钝的痛,人好昏,全身酸软无力,眼里看着的事物一片模糊。
她想起来了……这些人要把她浸猪笼……沉塘。
恐惧在心中油然而生,那是一种透骨的寒意,深深地沁入四肢百骸,让她没由来的瑟瑟发抖,无法自已。
她犯了什么错,他们要这样对她?
她咬破唇,那痛总算让意识清醒了些。
是了,那个素来与她没有交情的小泵昨日来找她,说是得到一瓶好酒,置办了下酒菜,觉得一个人喝没意思,来找她对酌。
她还以为小泵终于知道自己对她好,高兴之下多喝了几杯,酒入了胃,她昏昏沉沉的睡了,谁知道再醒过来,一屋子乌压压的人,婆母、公爹、夫君、小泵、婆子婢女站满她的床前。
她全身赤果,不着寸缕,最难堪的是身边躺了个眼生的男子,也一样不堪入目。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她有口难言,可没有人要听她分辩,她跪着抓住夫君的袍子,哀求给她解释的机会,可是只看见他眼里带着可怕的冷意。
那冰冷击倒了她。
那酒,有问题。
“你……给我喝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嘶声诘问站在最外头冷眼旁观的小泵。
只见她冷冷一笑,“醉魂酒,只要小小一杯就够你受的了……气血逆流,神智不清……都怪你这贱人,我不喜欢你,从我哥说要娶你的时候就不喜欢!”
“因为这样,就陷害我身败名裂?”
“这些都是你自找的……”小泵娇柔秀美的脸上没有任何愧疚。“我哥在未娶你入门前就有婚约,你强行介入,无德无行,令人不齿!”
原来如此!
不不,不只如此……
她还想到了,原以为会是她一生倚仗的夫君,日前曾说要将有身孕的外室迎进门,将来要产下子嗣,还要抬为平妻,她不允,他却恬不知耻的说大丈夫三妻四妾是家常便饭,又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不能因为一个无出的女子,背负不孝罪名,至于她允不允是一回事,他只是来知会她而已。
罢成婚那两年,他对她好,不过是看在娘家爹爹分上。
那时的她,爹娘还在,身为中书令的父亲对他的仕途助益颇大,后来一连串事故发生,爹娘没了,家破人亡,家道中落,失去了爹娘庇佑的她变成孤女,他便鲜少过问她的生活,到后来,因为他的冷落,丫鬟嬷嬷也渐渐不将她放在眼里,门庭冷落,她成了有名无实的主母。
也就是说,这些发生在她身上的事,被错待,被忽视,都是因为她的懵懂和愚蠢,只因为看见明融之举世无匹的相貌,就对他一见倾心,非君不嫁,而看不见天下男人的薄幸、见异思迁和朝三暮四。
她瞎了狗眼。
无子,红杏出墙,妒忌无量,七出之条,随便一桩都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这些人罗织这么多罪名,是真的要她死。
好个用心良苦。
天下间,最厉害的几样东西里,人的嘴是其中一项,能说善道的,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好的变成坏的,不过就在双唇开开阖阖间,很简单的把一个弱女子推进地狱,求生不能。
两个汉子把她像麻布袋一样推倒在地上,她一无所觉。
她看不见围观的人如同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像赶集一样;她感觉不到那到处扔过来的石块砸中了太阳穴,鲜红的血像陡然盛开的红花,蜿蜒流下。
她茫茫的看过去,宗族长老,明府所有的人,包括伺候她的侍女、嬷嬷……明融之扶着的那个外室,每一道眼光都像把利箭,鄙视、不屑、可怜、冷漠、交相的指责……让她体无完肤。
这些人的眼里一点温度也没有,没有半个人怜惜她的遭遇。
就算她人前卑微,每一夜对灯枯坐,对人没有一处挑得出错处的好,却还是走到死的这一步。
她哀莫大于心死,无话可说。
“会有报应的……明融之……你会有报应的……”
“你这不贞不洁的贱人,居然还敢辱骂斯文,就让乡亲父老瞧瞧你做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丑事,来人!把她的衣物给撕了!”明夫人,她的婆母排开众人,眉间凝着厉色,大怒说道。
她错愕至极的瞠大眼,无法置信,布帛应声撕裂,让她不得不回过神来,身上一凉,外衣、中衣、里衣倏然落地,她浑身颤栗。
她身上只余抹胸低低的覆盖在雪脯之上,隐隐露出一抹风光,腰下是白缎的里裤。
她的颈子有一大片男欢女爱过后留下来的吻痕。
群众哗然。
她始终干涸的眼眶,终于滑下屈辱的泪,她的神智被撕裂,无法消融的恨意和绝望奔腾而出,无法抑制的痛,化为无数蛇的毒牙,啃噬着她……
“荡妇!荡妇,把她浸猪笼沉塘——”不知是谁大声吼叫起来,接着便是无数的应和,彷佛连晴空都震荡了。
许多只手伸了过来,将她像捆粽子的五花大绑,装进竹篾猪笼里,几人合力,将她推入了春日刚褪了冰的河塘。
她睁着眼,水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寒冷刺骨,慢慢渗透她的皮肤,她的皮,她的肉,她的血,她的五脏六腑,她的四肢百骸……
她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