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依雪的太阳穴也跟着犯疼,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得摆出谷主的威势才行。
于是她沉下脸色,凉凉地说:“好啊,你们打啊,除非打到其中一人断手断脚,才可以喊停。”巫澈和巫岚两人猛然止住,瞧了谷主那张冷脸一眼,知道谷主生气了,立即消停战火,识相地坐下。
当巫依雪摆出谷主的威严时,他们还是会怕的,不是怕她这个人,而是怕她生气,因为她一生起气来,可以好几个月不跟你说话,光憋就憋死你。
掌柜的又来敲门了,鞠躬哈腰地求他们小声点,免得吵到其他客人。
巫依雪连忙欠身道歉,关上门后,转身冷冷地瞪着四人。四大护法则各自心虚的转开脸,搔头的搔头、模鼻子的模鼻子。
巫依雪看他们这样子,知道说再多大道理也改不了他们四人的性子。他们就是这脾性,从小吵到大,也从小打到大,虽然感情好,但就是爱吵架,她也不想浪费口舌说他们了。
“算了,今晚先商讨到这里,早些安歇,明日各自分头行事吧。”
“是,谷主。”
“还有,明日出门时,去找个适合的院子买下来,咱们搬家,不然这客栈都要被咱们给掀了。”四大护法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心想搬家好,搬家后吵架才不会绑手绑脚,打架也痛快。
四大护法各自回房后,巫依雪独自在屋内踱步沉思。
几次商讨的经验让她了解到,虽然四大护法武功高强,执行力也快,议事却不着调,若她想为大家建立一个隐密的安身之地,自给自足,她就要有自己的幕僚为她出谋划策。
也回忆当初在村寨,邢覆雨要做一件事情时,便会召集幕僚到书房议事,听取镑人的意见。那些幕僚各有所长,说话也引经据典,头头是道,而邢覆雨要做的,便是判断好坏和做决定。
因为她那时是个小女娃,邢覆雨对她没有防备,总是让她待在身边,任她自由走动,让她得以窥见他是如何统驭这些手下为他鞍前马后,辑躬尽瘁。
有时,他坐在案桌前,她就会坐在他的大腿上,看着他翻阅各地探子送来的密件,然后撰写命令。
他的字刚劲有力,下笔从容而笃定,一看便知是长期待在上位之人,让她偷学到不少。
他常常忙到掌灯时刻,却总不忘让人做宵夜给她,他出门办事,回来时也不忘买些有趣的小玩意儿给她玩,逗她开心。
他以为她不识字,见她盯着那些秘密文件时,以为她好奇,便手把手教她练字,一边写还一边解释给她听。
“这是个女字,女字旁边加个子,便是好;,女字旁边加个良,便是娘,娘和子二字合在一起,就是娘子,是丈夫对妻予的称呼。若女字旁边加个家字,就是嫁,雪丫头长大后,就要嫁人,嫁了人,就是娘子了。”当他温柔地唤她雪丫头,疼爱她、哄她时,她不自觉会依恋他给的宠爱……等等,她想到哪里去了?她连忙摇头把思绪甩开,她是要疆邢覆雨是怎么驾驭那些幕僚的,可不是想念他。
他对她很好没错,但他疼她、宠她,全因为当她是六岁的女娃儿,她还记得,在她恢复原样打了他一掌之后,他看她的眼神充满了震撼及愤怒,那才是他真正的态度。思及此,不知怎么着,她竟会感到莫名的怅然。
不行不行,巫依雪连忙收起心思,不让自己再去想邢覆雨的事。她继任谷主不满一年,一切都还在学习当中,现在又遇上了灭门大事,以往有师父可以依靠,不懂的可以问师父,出了事有师父担着,现在她只能靠自己,所以她必需尽快成长茁壮。
棒日一早,用过早膳后,四大护法出门去执行任务,她也照常易了容,出门去城中晃晃。
青湖城是一座很大的城池,她昨日去了城东,今日便打算去城南看看。
城东多是店铺,举凡茶楼、酒楼,以及各种物品的买卖之地,若要做生意,选在城东最适合,而城南则多是民房大院,为百姓居住所在,出了南城门就是郊外,地方广阔,她想去看看,找个适合的院子买下来。
当她在街上四处观望时,有一辆马车从前头驶来,那辆马车精致而讲究,一看便知是出自大户人家,她也和其他百姓一样,立刻退到路边,让马车驶过,不过当马车经过她身边时,突然停了下来。
车帘掀开,里头的人露出一张俊美的容颜,对她倾城一笑。
“蓝弟,可真巧啊,在这遇到你。”巫依雪心头咯噔一声,这声音……是蔺苍悠!
罢才她氏着头,听到有人唤蓝弟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因为今日她又换了另一张男子相貌,就是为了防止被蔺苍悠认出来。
“蓝弟,我是蔺大哥呀。”巫依雪感觉到路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瞬间头皮发麻,一旁的中年大叔还推推她的肩。“小兄弟,人家喊你呐。”马车就堵在路中间,不打算移开,显然对方不等到她回应是不会死心的。
巫依雪心中暗咒,也知道自己装不下去了,只好抬起头看向蔺苍悠,见他依然是昨日那张易容后的脸庞,也依然摇着他手中的桃花扇,露出风流潇洒的笑容。
“原来是蔺公子。”她挤出笑容。
“蓝弟要去哪?上来吧,为兄载你一程。”她本想拒绝,可是一想到以蔺苍悠的能耐,他若真的想把她怎么样,她是逃不了的,而且她想知道这家伙是怎么认出她的。
于是她不再客气,撩袍上了马车,在他对面坐下来,接着马车驶动,被堵主的街道又恢复了通畅。
她盯着蔺苍悠脸上的易容,含笑问道:“蔺公子是见不得人吗?还是怕被债主讨债?”蔺苍悠听了闷笑,对她的嘲讽完全不以为意。
“蓝弟有所不知,太受姑娘家欢迎也是很苦恼的,我这是不得已,必须低调呀。”巫依雪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这人脸皮也够厚的,拐个弯赞自己太英俊,早知道她就不问了。
她打量马车内部,车内十分宽敞,干净而讲究,还附有茶几和茶具,车边也做了几柜,可以摆放物品,十分享受。
“你是如何看出来的?”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
蔺苍悠笑得神秘。“你化成了灰,我都认得。”这话若是让其他姑娘听了,肯定会心花怒放,但巫依雪可不是一般的姑娘。
她的语气冷了下来。“蔺公子到底有什么目的?不要卖关子。”
“蓝弟莫恼,蔺某只是……自从见到蓝弟后,我发现自己竟一直忘不了你。”巫依雪听了不禁傻眼,惊恐地瞪着他。不会吧?难道这家伙竟是断袖?
“承蒙蔺公子瞧得起,可惜小弟我没这个癖好。”她赶忙直接拒绝。
“蓝弟好生残忍。”蔺苍悠一脸失望,眼神有些哀伤。
“不说明白,给人留着希望才最残忍,长痛不如短痛,我这是为你好。”蔺苍悠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玉骨桃花扇,低垂的睫毛如扇。
“可我心系蓝弟,第一次见到蓝弟时,便难以忘怀。唉,怎么办呢?”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巫依雪觉得头大,眼皮猛跳,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这事不对劲,直觉告诉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你让我想想,我改日给你答复。”她低下头,故作犹豫,同时感觉到蔺苍悠正抬头盯着她。
“改日是什么时候?”
“三日后。”她随意说了个天数,心想回去得问问巫岚,她的易容术是怎么被瞧出破绽的?
这事太诡异了。
蔺苍悠轻声叹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巫依雪当他是同意了,便说道:“把马车停下吧,我还有事。”
“蓝弟想去哪,我送你一程。”
“不必了,快停下,不然我跳车了。”她坚持。
蔺苍悠却是勾唇一笑。“若我说不呢?”巫依雪沉下脸,不等他开口,她就要去掀车帘跳下去,不过她才一有动作,坐在对面的蔺苍悠也动了。他出手去抓她,她正想回击,却赫然发现自己使不上力气,手臂被他一抓,人就入了他怀里。
“你对我做了什么?”她心生惧意,感到全身一软,使不出力气来。
“别担心,只是软骨香罢了,不伤身的。”他轻笑安抚,嗓音依然温柔,好似痴情人。
她心头一惊。焚香?她没闻到呀,这时她瞧见桌几上的茶杯,热茶正冒着热气,立刻恍然大悟——原来是茶!
蔺苍悠一手搂着她,将她钳制在他的腿上,另一手模向她的脸,撕下她的易容面具,接着又拿起布巾沾了水,轻轻在她脸上擦拭。
巫依雪心头震惊,原来打从一开始蔺苍悠就怀疑她了,却不急着揭穿她,而是一步一步来,才会让她今日轻易着了他的道。
将她脸上的易容妆卸去后,蔺苍悠瞧了好一会儿,眸中有着惊讶,唇边的笑容却逐渐扩大。
“果然是你,巫依雪。”在阎罗崖初见她时,他的确被她的美貌所惊艳,不过她说话时的性子,才是让他印象深刻的原因。
之后在城中遇见她,虽只是一瞥,他却觉得她眼熟,而他心思缜密,一旦起疑,必会查出真相,最高明的易容术不只是改变外貌,连同说话的样子和语气也必须一起改变,行为要符合所扮的角色。一般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练到像蔺苍悠这样六识敏锐的高手,一个小细节都能引起他的怀疑。
巫依雪虽然心头吃惊不已,但她更想知道他是如何起疑的?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她又问了一次,显然是心有不甘。
蔺苍悠笑道:“第一次偶遇,你向我骗了一百五十两银子时。”
“大不了我还你,还有,是一百两,五十两是你自己多给的,不算。”蔺苍悠身子忍不住颤抖,闷声而笑,这时候还能说笑,这女人真的太有意思了。
“那银票上头,撒了追踪香。”这才是他要给的答案。
巫依雪瞪大眼,心中又是恍悟又是懊悔,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银子不能乱贪呀,诈骗不成,被倒被诈骗。
“你很聪明,利用我七弟的事来瞒骗我,我的确相信了,但我这人做事习惯留个心眼,把银票给你的同时,我也撒了追踪香,所以不管你易容成什么样子我都帮得。那银票你还带在身上对吧?”巫依雪眼角抖了抖,他还真说对了。
“你就算没带银票在身上,也沾染了那香气,那是我蔺家独门的香术,外人是闻不出,也不易察觉的。”这追踪香自有他蔺家的独门追踪法。
见她咬着唇,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样,蔺苍悠笑意更深了。其实他没告诉她的是,那一日当她落崖时,他唏嘘不已,甚为遗憾,如今知道她还活着,他甚是欣慰哪,而现在,她终于落入自己手中了。
他这人不喜欢贸然出手,一旦出手,便要成功。
“你要杀我?”大事未成,她竟要成为刀下亡魂了,她不甘心。
“杀你?不,怎么会呢,世人虽说你是妖女,但我知道你不是。”也抬眼看他,面露疑惑。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打算杀她?
“你才十六岁,没出过江湖,当谷主不过几个月罢了,这江湖上,比你坏的恶人还多了去,我不会善恶不分的。”巫依雪很想用力点头,总算有个明是非的,看来这姓蔺的还不赖嘛,知道她的委屈,但是她身子软得连点头都没办法。
“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抓我?”她疑惑地问道。
蔺苍悠不答,反而让笑道:“你的易容术比上次进步多了,不过还是瞒不过本公子的法眼。”他说话时,手指还轻点她的鼻尖,这暧昧的举止惹得她很不满,怒瞪着他。
“别动手动脚的。”她嫌弃道。
呵,这丫头脾气不小呢,他不以为意,反倒将她搂得更紧了,嘴里对车夫命令——“回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