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外景在预定期间完成拍摄,一行人准备下山。
停车场上,钱少传皱着眉瞪着眼前的男人。
“就跟你说没有安全帽,你是听不懂是不是?傅哥已经在等你了,你赶快过去好不好?”拜托,大雨过后太阳大得像是会咬人一样,他不坐车吹冷气,却偏要搭她的小绵羊晒太阳,到底有没有身为演艺人员的自觉?
“你既然坚持骑车回去,我就搭你便车。”他非常坚持。因为她的车子是工作人员牵回,帮她做了基本检查而已,得骑上一段路才能确定有无问题。“而且你的手机泡水坏了,我顺便陪你去买手机。”
“不用,我的手机送修就好。”她才不想多花一笔冤枉钱。
“我送你。”她的手机不是智能型,还是2G系统的,早就该汰换了。
“不用,我如果有需要,我会自己买。”
“随便,快走吧,大家都在移动了,你该不会是打算最后一个走。”钱少传没辙,只能发动机车,戴上安全帽后,拍了拍后头的坐垫。
皇甫桂毫不客气地坐上,双手环住她纤瘦的腰。
“不用抱这么紧吧。”这是骚扰。
“我头一次坐机车,总得抱紧一点。”
“少来,机车还是你教我骑的好不好。”她缓缓往前骑,觉得车子没什么问题,顶多是那天大雨淋湿火星塞,弄干了就能发动。
“我不记得了。”他哼了声。他没那本事教她骑机车,骑马的话,倒还算在行。
“也对,你没了以前的记忆嘛。”说的也是,她有时会忘了他失去记忆,虽说有记起部分,但仍有部分忘了,难怪他的个性变得和以往不同,暴怒和温柔呈现两极化,比天气的变化还要剧烈。
皇甫桂没兴趣和她聊以往,搂紧她,帮她注意着路况,却突地发觉——“你的体温似乎有点高。”
“因为今天天气很热。”她没好气地道,不想吐槽是他抱得太紧。
托他的福,她的脸一直都是烫的,都不知道这几天她过得生不如死,到处都有促狭的目光打趣她,教她恨不得挖个坑把他埋了。
“可是我觉得你的气色不好。”这也是他坚持非跟不可的主要原因。
“多晒点太阳就好了。”她如果气色不好,一定是因为他晚上陪睡的关系,害她严重睡眠不足。
试想,身边躺了个男人,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那视线像火般地缠绕着,有谁睡得着?至少她不能,她一直拚命装睡,很怕他发现她清醒,就会张大狼嘴把她给吞了。
“应该是要多睡一点。”她吓了一跳,车头歪了下赶紧抓稳。“你……”
“你僵硬得像块石头,我会不知道你有没有睡着。”钱少传纳闷了,既然他知道她没睡着,那他怎么没伸出狼爪?
皇甫桂简直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用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未及成亲,自然要发乎情,止乎礼。”钱少传听着,觉得脑筋都快要打结了。这家伙是什么时候讲话变得这么文诌诌,竟然连诗经都搬出来了。
“你真的是金若望吗?”她好笑问着。她认识的金若望不爱念书,是个自恋的雅痞,但眼前的他却是会骑马射箭,甚至出口成章,简直就像是换了灵魂。
皇甫桂直瞪着她雪白的后颈,贴近她的耳畔,低声道:“如果我不是呢?”也许这是个告诉她的好契机,也许她会相信。
她不禁笑了。“如果你不是金若望,那会是谁?千万别跟我说你体内多了个灵魂,要说多了几个人格,我倒比较愿意相信。”话几乎已经爬到他喉间,但却被她一席话给打回原位。
也许还不是时候,也许等到她深爱到愿意相信自己时,再说也不迟。
就这样,两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下山找了家店随便买了顶安全帽,一路朝市区和大庆会合。
而大庆办事能力一流,先行离开就是为了先买支手机,把功能都模透之后,将他和皇甫桂的手机号码输入,再装入她递上的SIN卡,马上开机,开启功能。
叮咚一声,简讯的讯息声传来,她立刻点开简讯,不禁楞住。
“怎么了?”皇甫桂凑向前一看,就见讯息写着——你弟弟在我手上,如果希望他能回家的话,带二十万到以下地址……大庆瞥了一眼,不由得掩嘴低呼。“绑架?”皇甫桂投以一记警告的眼神,教大庆抿紧嘴,不敢再开口,然已经来不及,绑架两个字已经在钱少传的心里发酵。
她立刻拨打钱少华的手机,然而手机却一直是关机状态,她随即又打回家,家里的电话没人接听,教她慌得又点开简讯,仔细看着传送时间。
“昨晚传的……”她呐呐地道。
“少传,先不要紧张,回拨这个号码。”他帮她按下通话键,可惜的是那头亦是关机状态。他垂睫思索着,余光瞥见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少传,你在这里等着,我和庆年走一趟,了解一下状况。”钱少传下意识地抓着他的手。“怎么办,如果少华真的出事,我该怎么办?”他反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别担心,一定没事。”虽说是毫无根据的乐观,但他真是如此认为。
“我跟你们一起去,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亲眼确认才行。”皇甫桂想了下,点头答应。“你可以到现场,但到时候你要在外头等。”
“好。”
“庆年,在前头带路。”
“我知道了。”大庆记下地址,回车上便打开卫星导航。
大概半个钟头之后,终于来到简讯上所写的地址。皇甫桂抬眼思考着要如何上至公寓七楼,却见有人适巧从楼梯间走出来。
四五个看起来像是国中生模样的孩子,走起路来勾肩搭背,原本皇甫桂打算在大门关上之前进入,却听身后钱少传喊着“少华”。
少华?他正疑惑是谁时,钱少传已经往前冲去,将其中一名少年拉到面前。
“少华,你没事吧。”皇甫桂眯眼望去,钱少华的面貌和钱少传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几乎是一模一样,然毕竟是少年之姿,虽然个头比钱少传高,但脸上稚气未褪,显得青涩,而那眉宇间的不耐引起他的注意。
“钱少华,她就是你姊?”其中一个个头最高的少年向前一步,打量着钱少传,开口便道:“钱带来了没有?”钱少传楞了下,怀疑自己听见什么。
罢刚见到少华,她心想那不过是封恶作剧简讯,但眼前看起来——“少华,他是谁?”钱少华抿着嘴不语。
“我们是好朋友,因为缺钱花用,所以要跟姊姊借,不知道你带钱过来没?”少年的回答让钱少传抽了口气,瞪向钱少华。“钱少华,你在搞什么鬼?!你竟然伙同你的朋友来勒索我?”
“是借。”钱少华闷声道。
钱少传闻言,脚步踉跄了下,不敢相信钱少华竟会伙同朋友勒索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没日没夜,早出晚归地兼三份工作,为的是还清债务,给他良好的生活质量,但是他却……“说是借,但这封简讯不管怎么看都像是绑架勒索。”皇甫桂大步向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沉眸环顾几个孩子。“假如到警察局报案,你们说会有什么结果?”少年们这才发现原来来的人并不只有钱少传,还有两个高头大马的男人,甚至说话的这个人还颇为眼熟。几个孩子对看一眼,异口同声地道:“开玩笑而已,干么当真啊?”
“既然是这样的话,我们把他带走,应该没问题吧。”皇甫桂长臂一探,将钱少华扯到跟前。
“可以啊,我们是朋友,改天再见面也是一样。”少年一脸不在乎,挥挥手便从他们身边走过。
“你是望哥?”钱少华楞楞地望着他。
皇甫桂想起他们是邻居,可惜的是,他只对钱少传有印象。“少传,先带他回家,好好谈谈。”钱少传仍无法回神,要不是他撑着,她几乎快站不住。
她不敢相信事情竟会变得如此……皇甫桂踏进钱家租赁的旧式小鲍寓,两房两厅,空地不大,但里头摆设也不多,只有一些基本家具。
而钱少华一进屋,便打算回自己的房间,钱少传赶在他进房前将他栏住。
“少华,你为什么会跟那些人混在一块?”
“什么叫做那些人,他们是我的朋友。”关不了门,他火大地进房,一坐在床上,打开房里的液晶电视,从床头拿出平板。
“会要你跟家人勒索的人,不应该是你的朋友!”
“可至少他们会陪着我到处玩。”钱少传楞了下,不敢相信他的想法竟如此扭曲。“少华,你别再跟那些人在一起,他们会把你带坏!”
“那你呢?你又能给我什么?”他火大的站起身,以身高优势瞪视着她。“你给我再多也没用,因为你没有办法把爸妈还给我!”他的话有如一根针扎入钱少传心底,教她痛得无法反驳。
皇甫桂眯眼睨去,徐步走到房门口。本来这算是他们姊弟间的家务事,他不该介入,但是这对话令他在意。
“当初如果不是你坚持生日时要爸妈带你去买生日礼物,他们会遇到车祸死掉吗?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我还有父母!”钱少华吼着,将平板砸向她面前的地板,画面闪动几下,随即化为黑暗。
钱少传垂着眼,泪水噙在眼眶里。她知道……她一直都记得是自己的错,所以她一直很努力地弥补他,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他。
案母去世时,少华只有八岁,常哭着要找爸妈,她也只能抱着他一起哭,她没有办法把爸妈还给他,只能想其他办法引开他的注意力,买电玩买手机,只要是他想要的,她尽其所能地给予,然而……她做错了吗?
她以为是在弥补,以为他已经遗忘那些伤痛,岂知她做得再多,痛依旧存在,只是少华不会再在她面前掀开伤口,又或者是说,现在的她根本看不见他的伤口在哪,只能傻傻地给,压根没发觉他正逐渐改变。
“够了吧,钱少华。”皇甫桂忍不住地出声。
“关你什么事!”钱少华气红了眼,不管来者是谁,一律咆哮以对。
“是不关我的事,但就我所见,你穿的用的,这房间里的东西都比你姊姊房里的要好上太多,你还有什么不满的?”钱少传身上的衣物虽然干净,但看得出都是旧衣服,而钱少华身上的却是有品牌的衣服。
“本来就是她欠我的!要不然叫她把我父母还给我!我才不希罕这些东西,我只要爸妈回来!”钱少传闻言,低泣出声,随即用力地抿住唇,不让哭声逸出。
“给我闭嘴!”皇甫桂蓦地朝身边的墙一捶,发出些许声响,待他的手挪开时,墙面竟微微凹陷着。
钱少华见状,不禁楞住。这是间老公寓,墙面是实心红砖砌成的,可是他却把墙打凹了……“爸妈不只是你的,也是你姊姊的,如果失去父母让你难受,那你有没有想你姊姊的心情?她会不难过吗?!”皇甫桂怒吼着,最最不能忍受这种只会叫嚣,把错都推到他人身上,任意践踏他人的混蛋。
“是她……”钱少华回神,才开口,便被那双寒鸷的眼给逼得把话吞下。
“再说一次啊!”皇甫桂沉声道。他保证,他绝对会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垂着头的钱少传抬起眼,“若望,对不起,我很累,我想要回房休息……”
“少传……”
“我很累,我休息一下。”她鼻音浓重,泪如雨下。
她真的很累,因为她发现不管她做再多,只是消弭自己的罪恶感,并修补不了少华心底的伤口。
皇甫桂望着她纤瘦的身影,心头抽痛着,然再抬眼对上钱少华时,那眼神冷酷慑人,教钱少华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我也要休息了,你可以走了。”钱少华舌忝了舌忝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