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感像是秋夜里吹过一阵冷风,全身颤了一下。“等等。”她快步追过去。“其实,我和娘都觉得她像一个人。”见他生气,也顾不得自己被辱,她情急之下说。
他停下脚步,表情有些讶然。“你说像谁?”
“我的三妹妹,阮玫祯。”
这名字立刻让他联想起阮家墓园外,两座小碑中写着阮家庶女的那一座。“如何的像法?外貌吗?”他细问。
“不是外貌,是她的言行举止……我那三妹妹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没什么难得倒她的,可惜就是命短了些。”她不甘不愿的说,对这个三妹她是又爱又恨,爱玫祯肯处处牺牲奉献成就嫡姊们,恨的是,为何不过是个庶女却强过她们,在私底下常让自己和大姊感到自卑怨恨,无法真心喜欢这个妹妹。如今这个莫可儿什么都会,茶宴时她的画自己拿来看过,看完后也是倏然心惊,那落款虽写着莫可儿三个字,但字迹却像极了玫祯的笔法,令她当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对莫可儿就更无好感了。
“你三妹是怎么死的?”他再问。
“这……”玫祯的死是阮家后院的秘密,说不得的,她机伶的闭口不谈了。
他脸一沉,晓得问不出什么了,转身就要离去。
可阮玫玲怎么甘心,咬牙又追了上来,抓着他问:“你是不是还怪我当年退婚,才会每次见了我就这般不客气?”
他冷眼瞧着她抓着自己衣袖的动作,瞧到她心发凉,自动的松开了手。“我……我会退婚也是不得已的,还没成亲你就在外头养了外室,还让那女人闹到我家里去,又写了信给我说要退婚,这让我多没面子……
“再加上,你在曾家闯了祸让祖母赶了出去,你也知道的,我爹娘担心女儿跟着你会吃苦,怎么会同意这桩婚事呢……但这都不是我愿意的,从头到尾我可没说过不嫁你的!”她说得委屈,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下去,但重点是她谎话连篇,当初知道他被赶出家门,她可是第一个庆幸自己没嫁给这落魄浪荡子的人。
他听了这些话觉得可笑。“我说你怎么老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呢?当年的事我早忘光光了,甚至连你是圆是扁都不记得了,又怎会在意你退婚的事,不过,也幸好你退婚了,要不然我还娶不到可儿为妻。”
“你……你怎能这么说?”她一颗心都剖给他看了,岂料他回的话竟是这般无情无义。
“不然我要怎么说?你没说不嫁我,但事实却是嫁了我三弟,你现在是我三弟的妻子,这事总没错吧?”
“我……”她语塞。
他哼笑,嘴角嘲弄。“还有,刚才那些话千万别再说了,万一让我娘子听见误会就不好了,以后即便是路上见面也别打招呼,最好装做不认识,反正我离开曾家后,就只是你的穷亲戚而已。”
她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等半晌后回过神来,他已不见人影了,然而她细想他的话后却是欢喜起来,他心里果然还是有她的,要不然他怎会说出这些话来气她?
瞧来,当年他没能娶到自己,心里也是不甘心的,但在自己面前偏又要装做不在乎,这男人要面子,她还能瞧不出吗?
顿时,她自以为是的喜孜孜了。
曾思齐摆月兑阮玫玲回到自己屋里后,莫可儿已收拾好一切,随时可以离开曾家了,临走前,他携着她一起去向曾媛道别。
到了曾媛的院子,屋子外头有人来拦着。“老祖宗交代,大少女乃女乃不能进屋里去。”下人为难的瞧了一眼莫可儿说。
莫可儿忍不住难过的垂下头,耳边听见曾思齐朝那人道:“那就告诉祖母,我也不进去了,这就离开曾家了,请祖母与娘保重身子。”他清楚娘也在里头与祖母一块儿,不能当面与娘道别,他有些无奈,但若祖母坚持不见可儿,他也不勉强了。
下人进去传话了,屋里头除了曾媛、于锦绣外,曾君宝与李氏也在,一听曾思齐不进来辞别就要走,曾媛虽一句不吭,但脸色已是十分难看。
曾君宝见状,立刻假惺惺的拍桌道:“这混帐东西,要走连老祖宗的面也不见,这小子白养了!”
“小叔这话不对,不是思齐不进来,是老祖宗不让他进来。”于锦绣听大儿子就要走了,内心焦急,又听小叔这样骂,忍不住反驳。
“老祖宗只说不见莫可儿,他却为了个女人就不进来了,再说了,老祖宗不过说他媳妇几句,他就赌气要出走,这番忤逆还象话吗?”曾君宝继续骂。
“他也不是存心忤逆,可能多少心疼媳妇罢了,虽说可儿娘家的人是鄙俗了点,但可儿自己本身却是不差的,这比下来,那林小姐的才情能力还不如她——”
“嫂子这番话莫不是在怪老祖宗不近人情了?”曾君宝一道利箭射了过去。
于锦绣瞧了曾媛一眼,见她拉下脸来了,马上惊慌起来。“我没这意思的,小叔不要胡说。”
“哼,你刚确实是这意思,我哪里胡说了,况且这是能怪老人家的吗?也不想想咱们曾家是世家,娶妻除了娶才情、能力外还得看颜面,唯有门户相当才算恰当,否则就像这回在茶宴上莫老头夫妻闹的笑话一样,让曾家人都脸面无光。”
于锦绣被堵得无话可说,只能心急的朝曾媛问:“娘,您真要让他们就这么走了吗?”
曾媛不语,一张脸沉得船锚不见底。
于锦绣不想儿子走,都要急得哭出来了。
“我说大嫂,其实让他出去历练历练也是好的,人家说慈母多败儿,若出去能改改他那臭脾气,也未尝不是好事。”李氏矫情作态的说。
“先前他都已经历练过了,这次回来才多久,四个多月而已啊,怎好又让他出去?”
“上回就是历练得不够,才敢一回来就逆老祖宗的意,他这不肖的态度是该让他出去再反省反省,他才会知道老祖宗的好,晓得有曾家这棵大树的庇荫该好好珍惜。”李氏撇嘴道。
“就是说,以为之前在外头开了一间不入流的小商铺就了不起了,他若不是曾家大少爷,谁会理他?老卢要不是瞧在老祖宗面子上,会借他铺子开店吗?再说那铺子这会已经……总之,这回老祖宗心得再狠些才行,绝不能轻易开口让他们再回来,要不,瞧上次一心软的结果,他们都没将老祖宗看在眼底了,现在更说走就走,简直当咱们非他不可似的。”曾君宝似有话未说完,但硬是转开去。
曾媛听了这些话,重重的“哼”了一声,神情更紧绷了。
于锦绣急得险些哭出来。
屋子外面,莫可儿不想丈夫与祖母的关系因为自己变得更加恶劣,便劝着曾思齐说:“相公,你还是进去吧,我在外头等一会没关系的。”
他摇头。“不了,进去也只是冲突,也许不进去反而好,而你也无须感到愧疚,祖母正在气头上,等将来气消,若想见咱们了,咱们随时可以回来见她老人家的。”他牵起她的手要离去了。
“思齐!”于锦绣突然由屋子里急慌慌的跑出来,大声唤他。
“娘。”他闻声停下脚步。
于锦绣奔出来后,一把抱住大儿子。“你真要丢下娘不管,自己走吗?”她已哭得眼肿鼻红了。
她在里头说不过曾君宝夫妻,但儿子到底是自己的,人都要走了,她怎舍得,不管如何,就算会惹怒老祖宗也要出来阻止大儿子离开。
“娘,对不起,我与可儿已决定要走了。”他也不舍于锦绣,这人虽不是自己的亲娘,但他瞧得出她是真爱儿子的,因此他也打心里将她当成母亲了。
“你们这一走,什么时候回来呢?”她仍是苦着脸问。
“这……”他一脸的为难。
“唉,老祖宗都这态度了,我晓得你们是不会回来了,罢了,我晓得你们在家里待得也不痛快,想出去闯一闯,娘只是舍不得你们出去吃苦。”她抹着泪,目光转向莫可儿。“你们既然平稳的日子不过,非要出去不可,那这收好,还有这些也收着。”她忽然将一大包银子交给莫可儿,连自己头上的金钗以及手上的玉环也拔下来塞进媳妇手中。
“娘,您不需要给我们这些的,这些您留着——”莫可儿不敢收,急忙说。
“娘留着做什么?我在曾家有吃有用,根本花不到钱,这些就当娘给你们做生意用的钱,这样你们出去才能少吃些苦头,不像上一回,我后来才晓得可儿有回来求助过,但让你们叔父给挡了,我若得知你们连房子也给烧了,不会不管的,这回,呜呜……娘倾所有也要帮你们一把的。”
曾思齐瞧着那包钱像是早就收拾好要给他们的,当真是慈母春晖,明知拦不住他们便将家当都备好给他们了,心中感动不已。“娘,您放心,这些钱我会还给您,将来您定不会对我失望的。”他决定收下这笔钱,慎重的对她保证。
她欣慰的点点头。“娘相信你能闯出一番事业替娘争口气的。”她能倚靠的就是两个儿子而已,她不信他们信谁?
于锦绣又向两人交代了一些日常的琐事,曾思齐也安慰了她一顿,两夫妻这才终于离开曾家。
这时李氏由曾媛的屋子出来,曾君宝还在里头给曾媛洗脑,讲大房的坏话,就盼曾思齐走后,老祖宗能将茶行的大权交给他全权处理,可老祖宗没松口,他便在里面磨着,李氏见天都黑了,挂心儿子曾思伟还不见人影,有些不放心,便先出来找人,这一走出来,刚巧就见曾思伟回来了。
“你都上哪去了,现在才回来。”她见到人劈头就问。
“我……这个……有事找我吗?”他支吾起来。
“你这兔崽子,没事就不能问你的行踪吗?”她气呼呼的骂。
“不是的,我是有事才晚归的。”他勉强解释。
“有什么是比你大哥离家更大的事?”她问。
“大哥真走了?”他以为大哥不可能放弃曾家的财富,茶宴之后定会找机会去求祖母原谅,但大哥居然没有这么做,为了一个女人连茶行也不要了,就这么潇洒的离去,真令他意外。
“可不是!今日你若在,还能帮着再劝劝你祖母让她交出茶行大权的,可你偏往外跑,瞧,你爹都还在老祖宗屋里没出来呢!”
“那我再进去帮腔不就得了。”
“甭了,这会晚了,你进去说不准还被老祖宗数落你天天往外跑。”
“也是,我这会进去只有讨骂挨,算了,不进去了。”
“哼,你这时候才知道怕,之前在外头怎不想想家里有事?说,这都在外头干什么去了?”她决定追问到底。
“这……好吧,我就告诉娘了,我去见林小姐了。”他笑嘻嘻地小声的说。
“林小姐,哪个林小姐?”
“就苏州的林小姐啊!”
她瞬间瞪大眼睛。“林欣珍?你去见她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儿子是瞧上她了。”他今日约她出来,与她风花雪月了一番,这会心情正好,那林欣珍可比阮玫玲温柔多了。
“你傻了吗?那是老祖宗安排给你大哥的,你去凑什么热闹?”
“祖母安排给大哥,可大哥不要,让给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你净拣你大哥不要的鞋穿?你还有没有一点出息?”
这一骂,曾思伟也说不出话了,娘说的没错,那阮玫玲是一个,这林欣珍又是一个,可没办法啊,他就是喜欢,觉得大哥不要的鞋他都想穿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