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拍了下桌面,把赵晴给惊醒过来。
赵晴用手揉了揉眼皮。“千岁来了!”
“本藩已经坐在这儿很久了。”元镇忿忿地瞪着她,气这个女人多管闲事,为了别人,净是折腾自己。
她小声探询。“谁惹千岁生气了?”
“你!”元镇真不知自己在气些什么。
“我做了什么?”她困惑地问。
元镇低哼。“想睡就去睡,别硬撑着。”
“我不睡了、我不睡了!”赵晴连忙打起精神,不想又惹他发火。“听锦姑说千岁小时候最爱吃凉糕,我特地请典膳所的人做……”
他还是瞪着她。
“请用!”她将装了凉糕的碗摆在肃王面前。
“它倒是跟你说了不少事。”元镇免不了抱怨锦姑话太多了。
赵晴笑吟吟地说:“它开口闭口都是千岁,就好像在夸自家的孩子一样,还说有多舍不得离开,但再不走,也会给别人添麻烦。”
“以后再有这种事,你最好少管!”他警告地喝道。
其实她也想不管,但做起来很难。“是,千岁。”
元镇以为警告过了,她会收敛一点,没想到还是一样,他每次过来,就见王妃不是急着去见周公,就是已经跟周公在喝茶了,把自己晾在一边凉快,心情也就更恶劣。
戌时刚过,来到亥时,赵晴已经撑不住了,决定今晚要早点就寝,不管是谁在外头哭,都不予理会。
“你们也去睡吧。”她坐在寝榻上说。
银屏和金香对看一眼。“咱们就在隔壁,娘娘若真的有事就拉绳子。”
“好。”赵晴还没用上自制的病床呼叫铃,不过能不用最好。
两人才要开门出去,就见肃王突然到访,手上还提着那把不知沾了多少鲜血的宝剑,不禁都吓坏了。
“王妃睡了?”元镇一面问,一面往屋里走。
两个婢女不禁心情忐忑地跟了进去。
赵晴才刚躺下,听见肃王的声音,于是又坐起身来。“这么晚了,千岁怎么……”
“今晚本藩就守在这儿,看谁敢来吵你!”他威吓地说。
她怔了下,很快就明白过来。“你都知道了?”
“别以为瞒得了本藩!”元镇不悦地斥道。
“我只是觉得它们也很可怜……”
元镇一脸无动于衷。“那又如何?这世上可怜的人多的是,难道你全部都要帮?不要太高估自己了。”
那些人很可怜?那么又有几个人可怜过他?他又为何要去帮别人?就算是他的王妃也不准!
闻言,赵晴顿时语塞,不知该怎么说,自己的能力的确有限,不可能帮助所有的人,那么到底该怎么做才对?
“总之今晚本藩就坐在这儿,看谁胆子够大,敢进来吵你……”元镇在寝榻旁的绣墩上坐下,将宝剑打横搁在膝上,一手握着剑把,一手握着剑鞘。
“来一个,本藩就杀一个!来两个,本藩就杀一双!”
赵晴噗哺一笑。“它们早就死了。”
“无论是人还是鬼,本藩照杀不误!”他从鼻孔发出嗤哼。“你去睡你的,什么都别听别管!”
听他一副见佛杀佛、见鬼杀鬼的冷酷口吻,赵晴应该要觉得害怕才对,但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她不禁瞧向肃王那张俊美到有些罪恶的侧脸,这种被人保护、怜惜的滋味,是家人不曾给予过的,既令人欢喜,又有种想哭的冲动。
其实这个男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他也有温柔的一面,只是从来没有人愿意去挖掘、引导,这也让赵晴增添了不少信心,只要有心去做,有朝一日一定可以改变他的。
“有千岁在这儿,你们都下去吧。”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只觉得眼眶热热的,嘴角却是往上扬。
银屏和金香交换了个眼色,乐见其成。“奴婢告退。”
房门开启,又再度关上。
元镇低喝一声。“看什么?快睡!”
“是。”赵晴侧躺下来,全身放松,睡意很快就袭来了。
见她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元镇情不自禁盯着她猛瞧,以前从来不觉得他的王妃长得顺眼好看,但最近脑海中时常出现她的脸蛋,然后他就不知不觉地走到后寝宫,只为了看她一眼,跟她说说话。
他有过不少女人,唯独只有她令自己在意。
甚至想要紧紧抱住她……
这是,元镇自然清楚,可是又比多了些东西。
那究竟是什么呢?
时间来到子时,外头传来男男女女的叫唤。
“娘娘……娘娘……”
赵晴睡得正熟,任何杂音都传不进她的耳朵里。
听见门窗微微震动,连烛火都左右摇晃起来,元镇心想难道是起风了?他依旧紧握着剑把,不动如山地坐在绣墩上。
接下来,震动愈来愈大声,好像有人正试图推开门窗想要进来。
元镇拧起眉峰,这个时节的风不该这么大,他瞅了赵晴的睡脸一眼,终于提起宝剑,起身往门口走。
待元镇开门的那一剎那,聚集在外头的无形众生发出惊恐的尖叫,全都被他身上那股强大煞气震飞。
才一眨眼的工夫,整座后寝宫安静无声,连空气都像是凝结了,没有“人”敢靠近半步,全躲在远处颤抖。
外头根本没有风!
元镇心里纳闷,又把门关上,回到原位坐好。
整个晚上,赵晴没有受到一丝惊扰,睡得分外香甜。
从这天开始,一连数日,元镇都在后寝宫坐到天色将亮,除了头一天风大了些,接下来几天,安静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不过赵晴就有些过意不去了。
趁着下午,他们坐在凉亭里吃着点心,她说出心里的烦恼。
“……千岁已经连着七、八个晚上,夜里都不能躺下来好好休息,就算千岁平日身子再好,也会吃不消的。”她有好几次半夜醒来,看到肃王挺直背脊,坐得端正,两眼紧盯着房门,一副要是有人擅闯,他真的会马上斩杀对方的模样。
不管这个男人是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才这么做,但赵晴感受到了这份在意和关切,除了窝心之外,竟然开始期待两人有成为真正夫妻的一天。
这种感觉该不会就是恋爱?
她真是有够笨,这种事还需要想吗?
原来她喜欢肃王,原来这心头泛起的丝丝甜蜜就是爱情的滋味。
元镇有些不高兴被小看了,嘴硬地回道:“只不过几天没睡好,要不了本藩的命,倒是你,总算气色好看多了。”
闻言,赵晴笑弯了眉眼。“因为这几天睡得很饱,精神自然也就变好了,这都是千岁的功劳。”还不忘拍一下马屁。
“你若是早点说,让本藩来处理,也不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累,要是伤了月复中的孩子,本藩可不会这么轻易就饶了你。”看她笑容灿烂,元镇的心头有些痒痒的,想不起有谁曾经这么对自己笑过……
同样是威吓的口吻,如今的赵晴却不再感到害怕,心头的喜悦像是掺了蜜似的化不开。“遵命!”
见赵晴笑得甜美,元镇顿时闪了下神,体内的也跟着躁动起来。
以往和王妃行周公之礼,只是为了想要让她受孕,快点帮自己生个世子,要不就是故意整她,看她厌恶、害怕的样子,心里就越是高兴,从来不是真心想抱她,直到今天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的想法改变了。
他想抱她,想要好好疼她。
心里才这么想,他的手臂也真的伸了过去,将大月复便便的娇躯揽了过来。
“千、千岁?”突然被他抱住,赵晴吓了一跳。
“怕吗?”
她仰起头,见肃王也垂眸看着自己,应该阗黑无光的凤目居然闪过一丝紧张,多了感情,让赵晴的心头紧缩了下。她摇了摇头。“不怕!”
“很好。”他搂得更紧。
赵晴两颊不由得火辣辣的,想到这个男人若真想做的事,她也不能拒绝,只是要先克服羞涩。
“可是……我现在肚子很大了……”怀孕期间到底能不能做?
想到可能伤到孩子,元镇只好压下被点燃的。“等孩子出生再说。”
听到这个回答,赵晴主动偎靠过去。“嗯。”
不过是个小动作,却让他心头百感交集,不同于其他女人的曲意承欢,她对他是真的信赖,是真的想要依靠,这想法令他心情激荡不已。
她又抬起头来。“我能不能有一个请求?”
元镇身躯僵了下,以为自己错了,这不过是她使的诡计,现在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你要什么?”他嗓音略冷地问。
“能不能请奉祀所的人在王府里办三天的法事,好超渡那些亡魂,让它们不要太过执着,能够放下前世的恩怨情仇,去该去的地方?”赵晴认为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要是真的还有送不走的,只好再另外处理。“这么一来,它们就不会每天晚上都跑来找我陈情,大家都可以睡个好觉。”
他微微一愕。“就只有这件事?!”
“我知道千岁没有亲眼所见,还是抱持着存疑的态度,但拿锦姑的例子来说,也不能完全不信邪。”她央求。“就当是为了世子着想,毕竟我若睡得不好,他也会受到影响的。”
“……本藩待会儿就交代奉祀所去办。”不过是办一场法事罢了,有什么不好呢?只要他的王妃肯真心对他笑,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赵晴扑上去抱住他。“多谢千岁!”
原来人的体温是这么的暖……他想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拥抱。
于是,就在几天后,王府难得办了一场盛大的法事,还连续作法三天,不只请来道士诵经超渡,两排长桌上也摆满了供品,要让它们吃饱好上路。
当奴才、婢女们开始烧起纸钱和莲花,四周并没有起风,可是火焰当中却冒出一股奇异的旋风,将纸钱往上卷,彷佛有数十双手正在抢夺,所有人不禁惊呼连连,想不相信都难。
法事结束之后,王府的夜晚变得平静多了,不过对姚氏来说,一颗心却是七上八下的。
“千岁从来不信怪力乱神,这次居然会答应娘娘在王府内连作三天法事……”姚氏很不安,肃王的心真的离她愈来愈远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可以肯定这一切绝对是王妃的阴谋。
如今王妃仗着怀了身孕,还可能会生下世子,只要收服了千岁的心,接下来就轮到对付她们这些妾室。
姚氏气到整晚难以成眠,却想不出一个办法。
冷不防的,房门突然砰的一声开了,把她吓得从床上弹坐起来。
“是谁?桂花?兰儿?”她还以为是婢女进来了。
等了一会儿,都没有人响应。
于是姚氏穿上鞋,模黑走到门口,见外头没人,赶紧把门关上,再落上门闩,又模黑走了回来。
倏地,一只茶杯从桌上滚了下来,当场摔碎。
她尖叫一声。“到底是谁?!”
没人回答。
第二天晚上,有了前一晚的经验,姚氏刻意留着烛火,才刚躺下,烛火就突然熄灭,她以为是被风吹的,又起身点上,还没躺下,又熄了,连续三次,让她心底不禁发毛。
“难道……闹鬼了?”她疑神疑鬼地喃道。
好不容易撑到第三天晚上,姚氏吩咐两个婢女留下来陪她。
“……你会不会觉得有点冷?”桂花搓着手臂问身边的兰儿。
兰儿点了点头。“方才好热,这会儿突然变得好冷。”
“哇!”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姚氏莫名其妙地滚了下来,跌在坚硬的地面上,不断哀叫。“好痛!”
两个婢女赶紧上前搀扶。“夫人没事吧?”
“有人……有人把我拖下来!”姚氏惊吓过度,脸色发白。
两个婢女们慌张地左顾右盼。“奴婢什么也没看见……”
“真的有鬼!”姚氏哭道。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立刻派人前往前寝宫,找上王小冬,再透过他禀明肃王,说有急事求见,请他务必走一趟东三所。
直到傍晚,元镇才姗姗来迟。
氏哭倒在他怀中。“千岁要救救奴婢!”
“到底什么事?”他沉声问。
“奴婢的屋里闹鬼……”姚氏将连续两天发生的异状说了一遍。“奴婢不敢欺瞒,她们可以作证。”
别花和兰儿跪在地上,直点着头。
“王府里才刚作完三天法事,哪里来的鬼?”这几天王妃都是一夜好眠,可见得那些鬼们已经全都超渡了。
姚氏哭得梨花带雨。“奴婢说的全是真的……娘娘既然能见到鬼,又能和它们说话,说不定她是嫉妒奴婢受到千岁宠爱,暗中指使它们……”
“胡说!”元镇斥喝。“她不会做这种事!”
听到肃王的心已经偏向王妃,姚氏更加心慌、不满,她付出了青春,尽力讨好千岁,最后却什么也没得到。
于是她赶紧识相地改口,免得惹他不快。“奴婢知道不该这么说,可是真的太可怕了……可否请奉祀所的人拿几张平安符过来贴在门上?”
“就这么办吧!”元镇只认为她不过是在争宠,硬是栽赃在王妃头上,若是以前,他会相信这套说辞,可是现在和过去已经不同了。
听他的口气摆明了就是敷衍,姚氏咬白了下唇,真的好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