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半年过去了。
此时正值七月,由于天气热,火气也跟着变大,住在东、西三所的妾室们已经闹了好几天,连一些芝麻绿豆般的小事,都能将屋顶吵到快掀了。
“……娘娘,是李氏先嫌奴婢身材走样……”
“是王氏先笑奴婢年纪大了……”
“全是姚氏在旁边煽风点火,娘娘得治治她才行……”
“奴婢可没有造谣,是她们自己说的……”
“那你也不该故意说给她们听……”
“说出来又怎样?”
“姚氏,你太过分了!”
赵晴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头也好晕,该不会是中暑了吧?
“我看你们大概是日子过得太闲、太轻松了,不如找一些事情让你们来做……有了!就编草鞋吧,兴建『关中大塘』的工人们要是光着脚在山上行走,很容易受伤,更有可能延误到工程进度,草鞋是必需品,你们若能帮上一点忙,相信千岁也会很高兴的。”
“娘娘,奴婢不会编草鞋……”姚氏苦着脸说。
赵晴笑意晏晏。“学就会了。”
“你是怕手指弄粗吧?”
“她一心一意还盼着能再受到千岁宠爱……”
“那是在作梦!”
姚氏被众人这番嘲讽,气得扑上去抓她们的头发。“你们不说话,没人当你们是哑巴!”
“别以为咱们怕你!”
“谁怕谁还不知道呢……”
几个女人顿时打成一团。
银屏和金香大声斥喝,要把她们拉开。
“够了!”赵晴也忍不住发火。
谁知她才站起来,就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全身无力,连站都站不住。
“娘娘!”两个婢女见状,赶紧伸手将她扶住。
赵晴过去的经验告诉她,自己就要晕倒了,在失去意识之前,她本能地抓住她们,还能听到婢女们的惊呼。
原本吵闹不休的妾室们,在见到王妃昏倒后,个个吓得脸色惨白,想到千岁要是得知娘娘被她们给气昏会有多震怒,顿时全躲回东、西三所。
王妃昏倒是何等大事,良医副立刻赶来看诊,长史也马上派人前往衡阳县,向正在监督大塘工程的肃王禀报。
第二天接近午时,元镇一脸杀气腾腾地赶回肃王府。
“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为何王妃会气昏?”他的咆哮和怒吼让奴仆们连气都不敢喘得太大声,已经好久没有经历这种心惊肉跳的滋味了。
长史硬着头皮上前安抚。“请千岁息怒……”
“人清醒了吗?”元镇大步来到后寝宫。
“娘娘昏过去一个时辰后便清醒了……”
他一颗心提到喉咙口。“是生了什么病?”
“回千岁,娘娘不是生病,而是有喜了……”长史禀告这桩天大的喜讯,见千岁的表情转怒为喜,可以确信大家的脑袋都保住了。
元镇急忙走进正房,看见他的王妃就坐在桌旁吃着点心,脸上笑靥如花,一颗心才落回原位。
“千岁回来了?”赵晴浅笑盈盈。
“听说你昏倒了,本藩怎么能不赶回来呢?”他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模了模她的面颊、发髻,仔细端详她的气色,似乎没有平时红润,看来他得叮嗥良医所的人多用点心照顾。“良医副怎么说?”
赵晴一脸喜不自胜。“他说孩子已经快三个月了,我居然没有察觉,真是太不小心了,幸好没事。”也许是因为亲自哺乳,所以月事到现在都没有来过,良医副解释每个女人的身体状况不同,不代表这段期间不会怀孕,如今她又怀了第二胎,想到暂时不用去烦恼如何解决这个朝代没有卫生棉的问题,心情就更好了。
“你没事就好,不过……”元镇凤目一凛。“那些女人到底做了什么,居然把你气昏过去?”
“其实也没做什么……”她把大概的经过说了一遍。“加上我有些气血不足,才会昏倒,不过我已经请长史准备需要的材料,罚她们编草鞋,让那些兴建大塘的工人可以穿,也算是尽一份小小的心意。”
元镇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亲自去警告她们。
待他来到东三所,又命奴才去把西三所的妾室全都叫过来,众人知晓自己闯了大祸,一个个全低着头,谁也不敢站在前头,都想躲在其他人身后。
“你们不是很会吵、很会闹吗?”他的声音冷到极点。
妾室们全跪下来求饶。“请千岁恕罪!”
“从今天起,罚你们每个人每个月要编出一百双草鞋,若做不到,就马上滚出肃王府!”元镇扫过在场的女人,让她们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或者有人想直接离开也行,那就马上收拾细软,大门怎么走,相信你们都很清楚。”
语毕,元镇就起身离开,不理会身后的啜泣声。
“都是姚氏害的!”
“怎能怪我呢?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别再吵了!”
“要走的就走,不想走的就快学怎么编草鞋吧……”
大家没空再斗嘴,纷纷回到自己的屋子。
而怀了第二胎的赵晴,虽然还是继续亲喂,不过良医副担心她太过劳累,建议将世子交给婢女来带,等月复中的胎儿稳定之后再说。
“你就听良医副的话,让犼儿住进世子所,否则你一定会整天抱在怀里,不肯放手。”元镇可不希望嫡长子成天只想黏着母妃,变得没出息。
赵晴看向坐在小床上独自玩耍的儿子。“犼儿会不会觉得寂寞?”
“本藩的儿子没你想的那么软弱,何况等妹妹出生,他就有伴了。”就算没有母妃在身边,孩子还是会长大的。
她讶然。“你怎么知道会是女儿?”
“其实本藩前两天夜里作了个梦,梦到一个约莫四、五岁大的小丫头,捧着在山上摘来的花,一面叫着爹,一面跑过来,方才听到你有喜,本藩不禁猜想该不会是胎梦。”元镇顿时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真是女儿,千岁会失望吗?”她笑吟吟地问。
元镇斜睨一眼。“怎么会失望呢?有女儿也不错,若真想再有儿子,可以等第三胎、第四胎,反正藩王只管娶妻纳妾,生子无数,耗尽朝廷财力,王妃就尽避生,直到不想生为止。”
闻言,她不禁啼笑皆非。“要生可以,但只准我一个人生。”
“那是当然了。”他回答得很干脆。
她喷笑一声。“好,那就生吧。”
于是,赵晴终于同意让犼儿住进世子所,又挑了几个比较细心又有耐心的婢女,以及两名有生育经验的嬷嬷负责照料。
在搬过去之前,她还先跟儿子有一番“沟通”,她相信母子连心,犼儿一定能够明白自己说的话。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地过去了。
由于“关中大塘”已经在兴建当中,到时顺着河道引水到各县,农田不用再面临缺水之苦,百姓们也不会再怨天尤人,大家就不会再把“干旱是肃王带来的灾祸”这句话挂在嘴边,只要有了山泉水来灌溉、耕作,待种植出来的农作物卖了钱,日子自然就会变好。
大家都期盼着大塘兴建完成的那一天。
到了九月,赵晴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心情有些低落,因为爱吃辣的她,这次完全不能碰,不像怀犼儿时照吃不误也没事。
“小郡主不爱吃辣的,性情一定很温驯。”
“等娘娘生产完后再痛痛快快地吃吧!”
银屏和金香见她一脸失落,只能这么安慰着。
“说的也是,总比肚子疼来得好。”赵晴乐观地说。
这时,嬷嬷牵着漾着大大笑脸的世子进来,如今的犼儿已经能走得很稳了。
“犼儿快来母妃这儿!”赵晴拍着手说。
犼儿走得很快,差点就跌倒,不过马上又恢复平衡,一下子扑进赵晴怀中,女乃声女乃气地唤道:“娘娘……娘娘……”
这一声“娘娘”可把大家都逗笑了。
“世子不能叫娘娘,要叫母妃才对。”金香笑到腰都弯了。
他偏偏又叫了一次。“娘娘!”
银屏眼角泛湿。“世子学大家这么叫,将来改不了口怎么办?”
“你是犼儿……”赵晴把儿子抱到大腿上坐着,指了指他,又比了比自己。“我是母妃,来,跟着母妃叫一次……”
“娘娘!”犼儿见大人都在笑,觉得有趣,还是不肯改口。
赵晴笑不可抑。“那你要叫你父王什么?千岁吗?”
“千岁!”犼儿果然女乃声女乃气地叫了。
大家又笑成一团。
“好,等你父王回府,你就这么叫,看他会有什么反应。”赵晴真的很想看看肃王错愕的表情。
犼儿指着外头。“去玩……”
“要出去玩可以,不过母妃抱不动你,自己走好不好?”她跟他约法三章。他用力点头。“好。”
“那咱们到外头去玩。”赵晴牵起他的小手说。
母子俩才跨出门口,就要往花园走去,却见长史在不远处停下脚步,似乎有话要说,但又略带迟疑,转身要走,才走了一步,又把身子转回来,朝她拱手,让人看了不禁纳闷。
赵晴对身边的银屏说:“请他过来吧。”
“是。”银屏上前请长史过去。
长史来到赵晴面前打了个揖。“见过娘娘,见过世子!”
“有什么事?”她问。
长史一脸欲言又止。“山南村和山北村的人从昨晚等到现在,说有急事要求见娘娘,下官要他们走,可赶了几次,他们还是守在城门外头。”
“他们不是要见千岁?”赵晴疑惑地问。
“不是,他们说要见的是娘娘。”所以他才感到为难,不知该不该自作主张来禀报王妃。
“山南村和山北村在什么地方?”她从来没听过。
“它们就位在咱们常宁县西昌镇,再往南边走的大凉山山脚下的村子。”就因为兹事体大,不说又不行,长史最后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他们说从上个月起,村子里陆陆续续有人剧烈吐泻、心月复绞痛,因为村子里没有大夫,不免担心会不会……会不会是瘟疫,如今邻近几个村子都是人心惶惶。”
赵晴惊愕地看着他。“瘟疫?会不会只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像是急性肠胃炎之类的,说瘟疫是要吓死谁?!
“他们说吃的东西跟平常没两样,也去报了官,可是官府不理不踩,还不准他们把这件事传到外头,甚至不许他们离开村子,这两人是趁着半夜,偷偷跑出来的。”他清了下嗓子。
“村子里的人还谣传说……这是千岁带来的灾祸,不过他们又听说世子可以求老天爷下雨,说不定能把瘟疫赶走,所以才会来求见娘娘。”
赵晴听了,想不生气都难。“明明是他们自己吃坏肚子,却要说是别人的错,真是莫名其妙……好!我就见见他们。”这次她非要跟他们说清楚,不要只会怪罪别人,却不自我检讨。
“是。”于是,长史便命人将他们带到后殿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