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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郎 第二章

一早起来,杨祖轩整理好行装,准备起程。

如果接下的路程没有任何意外的话,他们应该能比预定的时间提早到达军区,将马交给军区将领。

这件差事对杨祖轩来说,再轻松不过了,比起整天待在宫里做枯燥的文书工作,他宁愿三不五时就到四处出公差,到各地欣赏不同风光。

叩叩!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杨少监,我是七叶,快开门,发生大事了!"

杨祖轩立刻把门打开,不用想也知道绝对和琼欢有关。"怎么了,那位公主这次又做了什么?"

"她把马厩里的马放出来,并趁大家乱成一团的时候逃跑。"

"什么?"难得杨祖轩终於被琼欢给惹毛了,随即拿起桌上的剑冲出房门。"七叶,不需我说,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七叶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知道,我会想办法把所有的马找回来。"

"很好,这边的事就麻烦你,我出去一趟。"

"杨少监,这个时候你要去哪?"

"这还用说。"杨祖轩双眼里燃著熊熊怒火,"当然是把那个该死的惹祸精逮回来!"

他真是太小看琼欢的能耐了,这个该死的大祸害!

琼欢死命的往镇外树林跑去,顾不得跑得气喘吁吁,不趁这个时候跑远一点,就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对边防来说,战马是非常重要的,其他东西丢失了尚算小事,但只要弄丢一匹战马,便会替自己惹来大祸。

琼欢就是看准这点,相信众人绝对会死命的将马找回,根本没时间管她的去向,才会使出这步险招,弄得好,他们还能保住性命,要是弄不好,呵呵……她才懒得管他们的死活。

最好是让杨祖轩因此被贬官,一路从京城贬到海外荒岛,让她一辈子再也不用见到他。

哼,敢惹上她,她就要他好看!

跑了许久,心想应该暂时不会有危险,琼欢这才停下脚步,张大小嘴拚命喘气。

就在她松口气时,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听这声音似乎是直朝她而来。

"不会吧?"

琼欢下安的回头瞧去,随即拔腿就跑。

可恶!杨祖轩还真是阴魂不散,连这样也能找到她。

她死命向前跑,但两条腿怎么可能敌得过马的四条腿,只听马蹄声越来越近,越众越清楚──

倏地,一道黑影从她身旁飞过,挡住她的去路,琼欢连忙停下脚步,害怕的猛拍临口,瞧著坐在马背上的人。

杨祖轩跳下马,抽出剑直指著她,原本吊儿郎当的神情已褪去,怒气冲冲的瞪著她,"看来我太小看你的能耐了。"

虽然眼前的杨祖轩杀气腾腾,但琼欢还是强硬的回道:"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

"怎么,拿我们的性命开玩笑很好玩?"

"这也是被你逼的。"

"被我逼的?"他挑高一眉,冷冷的问:"告诉我,你是用哪只手打开马厩栅栏的?"

她不假思索的举起右手,"不就是这──"

琼欢只看见一道白光一闪而逝,接著右手臂传来一阵凉意,她疑惑的瞧去,霎时吓得脸色大变。

"啊──"她害怕的握著右手,袖子被杨祖轩挥剑划破了一个大洞。"我的袖子──我的手──"

她原以为会流血,没想到她手上并没有伤痕,剑锋只划破她衣袖而已。

"杨祖轩,你──"琼欢又气又怕,她从小到大未曾受过这样的羞辱。"我是堂堂公主,你竟敢这样对待我!"

"就因为你是公主,我才只划破你的衣服。"杨祖轩终於忍不住对她破口大骂:"如果你没有公主身分当靠山,我绝对会砍掉你的手!"

她以为他一路容忍她是为了什么,还不就因为她是尊贵的公主,一个刁蛮的可恨公主!

"你以为公主就能为所欲为,不管别人的死活,视人命如草芥吗?你以为公主的命就万分宝贵,其他人的命就卑贱到连半点价值都没有?"

他的脾气太过可怕,琼欢被吓得微微发抖。"我……我没有。"

"你没有?亏你说得出口!将马厩里的马放走,等於是拿我部下的性命开玩笑,你是等著看我们因为弄丢马而全部下狱,还是想让我们无法及时到达军区,落得延误军令的下场?"

他可以不管她一路上无理取闹的举动,但他却不能容忍她罔顾人命,只为自己的可恶行为!

"这……还不都是因为你,如果你早早放我走,也不会发生这些事。"琼欢仍然死不认错。

"是你做错在先,别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他几近咆哮的对她大声嘶吼。

"你……"

一滴泪不争气的滑落,紧接著是难以抑止的滔滔泪水扑簌簌而下。

琼欢使尽气力想忍住,高傲的性格容不得自己在人前落泪,但泪水还是夺眶而出。

她从没像现在这么气愤过,这对她来说是极大的羞辱,平常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公主,此刻被人狠狠的修理一顿,她却无力反击。

她讨厌杨祖轩,她恨他,但现在的她,对他却是完全的……畏惧。

没有人敢伤害她,没有人敢对她破口大骂,没有人敢不买她的帐,但杨祖轩却破例了。

罢才被划破袖子的恐惧仍盘据在琼欢心头,现在的她完全是用意志力来维持尊严,要不然她早就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了。

她强忍哭泣的冲动,小脸纠成一团,这既脆弱又倔强的表情,终於让杨祖轩察觉自己失控的举动已吓到她了。

他暗暗恼怒自己的冲动,将剑收起,后悔刚才那不顾后果的疯狂举动。

如果不是因为牵扯到好几十人的性命,如果不是琼欢那咄咄逼人的言语,他也不会气到失去理智。

本以为给琼欢一个教训让她知道何谓分寸,然而现在她尝到苦果,他的心情却也好不起来,反而多了些许罪恶感。

他不认为自己做错,却还是阻止不了莫名其妙冒出的愧疚。

瞧著她哭红了鼻子、哭肿了双眼,杨祖轩不知该怎么处理,是他把场面搞得如此僵,但他也无法拉下脸向她道歉。

道歉?明明错的人是她,他道什么歉?杨祖轩暗忖,真搞不懂自己在发什么神经。

"公主……"他边唤边走近她。

"你不要过来!"琼欢害怕的后退一步。

他轻皱著眉,"公主,微臣只是想……"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不要你靠近我!呜……"她终於崩溃的哭出声,还躲他躲到树后。

杨祖轩手顿在半空中,心里满是懊恼。他刚才到底是哪根筋突然暴走,竟然把她给吓成这样。

女孩子是脆弱的,高傲只是保护面具,他竟然对著她鬼吼鬼叫,他到底还是不是男人呀?

"该死,明明错的人就不是我!"

"呜哇……"

树后的琼欢哭得更大声了,只因为杨祖轩莫名的一句怒吼,又把她的魂给吓去了一半。

杨祖轩一愣,发现自己又吓到她后,气得真想赏自己一巴掌。

"唉……"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还好侍卫们平常训练有素,在一天之内便把所有的马找回来,不至於耽误上路的时间。

被杨祖轩这么一吓,琼欢乖乖的不敢再作怪,奇怪的是,杨祖轩并不乐见她这样,心情莫名的糟糕透顶。

一路上琼欢老是躲著他,休息时躲他、用膳时也躲他,只要一见到他靠近,她立刻跑得老远,躲他像在躲煞星一样。

就像现在,琼欢战战兢兢的坐在马车前座,全身僵硬、目光哀怨,死瞪著前方不敢转头,只因为杨祖轩骑著马在一旁。

杨祖轩一直想找机会向她道歉,虽然他觉得错不在他,但琼欢那副被虐待的小媳妇样,不只部下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他也觉得很尴尬。

他忍不住拧眉,不明白自己干嘛这么在意她的反应?

就因为她躲避他的举动,害他连著好几天睡不好,只要想到她一副委屈的模样,他就没来由的不忍。

不忍?他甩了甩头,要自己清醒点,对她这种人哪需要不忍,她需要的只是教训而已。

七叶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诡异气氛,琼欢一脸阴沉,敢怒不敢言,而一向吊儿郎当的杨祖轩,则是板起脸孔,目光直盯著琼欢。

唉!他觉得这个闲差越来越难当了。

为免气氛更僵,七叶开口想舒缓一下气氛,"公主,一路上真是辛苦你了,算算时间,再过不了多久,我们就──"

琼欢冷寒的眸光瞬间杀至,吓得七叶赶紧闭嘴别再多话。

正当琼欢用眼神杀人时,她身旁的杨祖轩突然开口道:"怎么,你又在欺负我的属下了?"

琼欢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瞧著前方道路,倔强的应道:"我没有。"

杨祖轩再度皱眉,看来现在他说什么都没用,琼欢排斥他的举动实在太明显了。

不行,再这样下去还得了,他必须找机会把话说清楚。

一行人到达今天要落脚的驿站,琼欢立刻往房间冲去,杨祖轩也不管众人是否已安顿好,见她冲上楼的举动,他随即追上去。

"公主,等一下!"他伸手挡住门,让她无法关门。

"杨祖轩,你快离开,我不想见到你。"

"我只想和你说几句话,说完就离开。"

"我不管你要说什么,总之你赶紧消失在我面前。"

"你──"他又气又恼,不知该怎么和她沟通。"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她讨厌他严肃的样貌,她不喜欢这种压迫感,"道什么歉?你都已经说错的人是我,又为什么要反过来向我道歉?"

"我知道那天鲁莽的行为吓到你,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琼欢怎么推都推不开他,干脆弃守房门,退到桌后以策安全。"现在才道歉有什么用,你都已经做了。"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除非你在自己手上划一刀,要不然别想我会原──"

她话还没说完,杨祖轩便抽出剑往自己手臂划了一刀,吓得她忍不住掩嘴惊呼。

杨祖轩忍著疼痛,镇定的又问:"这样你的气能消了吗?"

琼欢脸色刷白,好似受伤的人是她一样,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整个人可说是完全呆掉。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真在自己手上划道口子,现在痛得要死。"公主,我已经照著你的要求做,还有什么──"

"啊!你这个笨蛋!"琼欢冲到他身边拉起他的袖子,一道血流不止的伤口映入眼廉,她手足无措的频频发抖,脑筋空白好一阵子才恢复正常运作,"对了,要先止血,然后再上药。"

她从怀中抽出绣帕压住伤口,把一脸惊讶的杨祖轩拉到桌旁坐下,转头对著门口大喊:"七叶,你在哪?快来呀!"

"来了来了!"话声方落,七叶便出现在门口。"公主,传唤卑职有何吩咐?"

"快去拿金创药和干净的布条。"

"是。"七叶也没时间细想,转身就离开。

杨祖轩默默的瞧著她,没想到她会因他而慌乱,伤口的痛楚逐渐被他忽略,某种微妙感觉开始占据他的心。

奇怪,看她心慌意乱的模样,他反倒觉得心情大好,几天下来的闷气,就像随著伤口流出的血一点一滴的消散。

琼欢担心的压住伤口,看著他骂道:"你的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叫你划一刀你就真划一刀,哪有人会这样伤害自己!"

她刚才只是想故意给他难堪,心想他不会因此自残,不料他竟然真伤了自己。

虽然她平常爱耍些小奸小恶,但见到这种场面,她还是会害怕的,他不需要恶劣到用这种方法让她内疚吧?

杨祖轩低声笑著,"是你叫我划自己一刀,我只是照做而已。"

"哪些话能听、哪些话不能听,你不懂吗?如果刚才我叫你去死,难不成你真会当场死在我面前?"

"幸好你刚才不是叫我去死。"他发现自己的心情越来越好。

"杨、祖、轩!"有没有搞错,这种情况他还笑得出来?

这时,七叶拿著金创药和干净的布条冲进房里,"公主,你要的东西来了。"

琼欢立即接过金创药,掀开绣帕在伤口处涂上厚厚一层药,再用布条里住伤口。

"公主,你的手都是血,卑职去端水给你洗手。"说完,七叶再度冲出房间。

她懊恼的瞧著杨祖轩一睑笑意,不甘心到最后败下阵的还是她,"看我这样狼狈,你很得意?"

"不,我倒觉得你著急的样子比平常还要让人感到亲切。"

"亲切?"

"是呀,平常的你公主架子摆得比天还高,骄傲又跋扈,让人难以接近。"

就是这种感觉,才让杨祖轩想挫挫她的锐气,想打掉她那不可一世的高傲嘴脸。

只不过没想到,在抛开傲气后,琼欢的模样还真是可爱得紧,就如外传的国色天香,丽质天生,是个绝世美人。

想著想著,他的心神开始荡漾起来,是不是失血太多脑筋发昏,为什么他觉得此刻轻皱双眉的琼欢比平常还要美丽动人?

"你以为我天生就爱摆架子吗?这也不是我自愿的。"

身为公主,在人前必须表现得高傲尊贵、不可侵犯,才不会丢皇室的脸,如果没有压倒众人的气势,在尔虞我诈的皇宫内也难以生存。

况且琼欢从小就受尽宠爱,难免骄纵,宫中鲜少有人敢违背她的命令,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人,想不任性都不行,只是她忽略了一点,在皇宫内她可以为所欲为,但在皇宫外,不是每个人都会买她的帐。

此刻琼欢虽然依旧气恼老是和她作对的杨祖轩,但一颗心在不知不觉中软化了下少,或许是刚才的那一剑,终於让她领悟到,她的自以为是有时候是会害死人的。

发现自己开始反省,这让琼欢有点不是滋味,她哪时变得这么有良心了,还对他的伤感到歉疚?这一点都不像她。

瞧她的表情由纳闷转为深思,又从深思转为不解,看在杨祖轩眼里,让他的心情更加愉悦。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她非常吸引人。

趁气氛还未转坏时,杨祖轩连忙问:"现在伤也伤了、骂也骂了,你总该原谅我了吧?"

"你真那么想得到我的原谅?"琼欢真不懂,他的执著是只想听到她的谅解吗?

"当然。"要不然他的伤就白受了。

"可是……错的人明明是我。"

嗯,有进步,开始会反省了。"管他错的到底是谁,总归一句,你气消了没,肯原谅我了吗?"

她还是不明白他的想法,不自然的微微点个头,"好……好嘛。"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的露出笑容,今晚他终於可以安然入睡了。

"你还真是个怪人。"琼欢假意嗔怒著,嘴角却勾起淡淡笑容。

今天的杨祖轩很奇怪,但她却不讨厌他这一面,连排拒他的念头也在一瞬间抛诸脑后。

为什么?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最近几天是离开皇宫半个多月来,琼欢感到最轻松的时候。

不再偷偷计画该如何逃跑,不再躲在被子里痛骂杨祖轩一整晚,那种全然放松的心情,让她觉得好舒服。

她打开窗户,仰头望著满空星斗,想著这半个月来,宫里的人不知过得怎么样?

太后有没有很担心她?长公主是不是气得肝火上升?而帮她引开众人注意力、让她逃宫的璃忧,会不会倒楣的被长公主的怒火波及?

呵,想起来还真是好笑,原本亟欲逃离皇宫的她,在终於摆月兑束缚后,却又想念起皇宫的一切。

在宫里,她虽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但生活却极不自由,一堆规矩禁忌像锁练般绑住她的手脚,限制著她的行动。

就像被剪翅的鸟儿,无法飞上青天,那种日子让琼欢厌烦,她才会用各式各样的恶作剧,来宣泄心中的不满。

直到恶作剧再也不能满足她时,她才想要离开皇宫,想呼吸外头的自由空气。

生为皇族,就必须背负皇族之人该有的宿命,但琼欢却不想乖乖的接受,就算最后她还是得回到皇宫这座牢笼,但至少现在,她是自由的。

她想自由自在的过段日子,不管时间长短,至少让她拥有一段无拘无束的日子吧。

"对了,不知道他手上的伤好点没……"

遇上杨祖轩,不知是琼欢的幸或不幸,好的是他没有立刻将她送回宫,但坏的是她也没办法从他身边离开。

为什么他会执意带著她上路,直到现在琼欢还是搞不懂。

直接派人护送她回京不就好了,将她留在身边,只会带给他麻烦不便,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为什么还是要将她带在身边呢?

琼欢怎么也想不通,杨祖轩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蓦地,一个念头闪过她脑中,她不禁轻蹙眉头,"该不会他对我有不良企图,想藉这方法故意靠近我吧?"

因为她是公主,只要将她安全护送回宫,杨祖轩就能得到升官的机会,前途一片光明,所以才硬抓著她不放?

一想到杨祖轩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才留住她,琼欢便感到气愤、失落,她不希望在他眼中,她只有利益价值,对她连一丝其他的感情都没有。

其他的感情?她希望他对她有什么感情?琼欢迷惑著,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奇怪的念头。

突地,她瞥见四名黑衣人,行动极其诡异,她心中疑虑渐生──

已经这么晚,那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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