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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东家(下) 番外:整治库房立威名

“富贵家的媳妇,你说大女乃女乃是个怎样的人?”葫芦脸的矮个子妇人还有一个瘦削的媳妇穿过夹道和穿堂,来到府中最偏僻的西侧角。

这里,是府里库房所在。

“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她吃得臃肿,挤得只余一条线的眼睛瞄了瞄四周,“这里就咱俩,又不会有人来。”

“就是不好说。”叫富贵媳妇的少妇有张敦厚的脸,她想起方才那位新主母在厅堂既不见疾言厉色吓他们一吓,也没有随便拿人开刀当见面礼,而是不慌不忙,从头到尾没有露过怯……好吧,即便大家也照会过几次面,整个府邸的下人都知道这位大女乃女乃赚钱的手段……那样的头艟,要她来说,还没见着人,就生了几分敬畏之心,一付手段的女子能是朴么软面团吗?

包何况,她总觉得,大女乃女乃字字句句是在敲打着什么。

库房里的管事嬷嬷们自诩资格老,并不太把这位新主母放在眼底,总以为虚应故事便没事了。

“呋,我还以为你能说出朵什么花来,瞧我这眼巴巴的,我怎么会想能从你嘴里掏出个什么来。”真是个没用的!难怪夫妻俩只能干着没有油水可捞的活儿,一个杂工,一个跑腿的。

“是啊,赖婆子也知道我是个嘴笨舌钝的。”

赖婆子一脸鄙视。

几间大屋俱用虎皮墙包着,一旁的小屋外等着几个婆子、媳妇,见了她俩,立时涌了过来。

“赖婆子,怎么去了那么久?慈嬷嬷等得都不耐烦了。”

“是啊、是啊,赶紧进去吧!”粗使婆子七嘴八舌的。

“这不就在动了咩,催什么催?”赖婆子唾了声,一脚跨进小屋。

小屋虽小,也称不上简陋,屋里头一应器具虽然比不上主屋的古典雅致,却远远超过了下人该有的享受。

身高、脸庞尖瘦的慈嬷嬷是库房的管事娘子,今儿个却是称病赖在下人平时值日时休憩的小屋里,等的就是她一向视为心月复的赖婆子。

“老姐妹,你这可是回来了,让我好等。”

“你也知道我这老寒腿的,那富贵媳妇又是个温吞的,要不然我早回来了。”就是个仗势欺人的奴才,把不算错的错推给了富贵媳妇,反正她在屋外,就算听到也不能拿自己怎样,她可还要看自己的脸色吃饭呢。

“那新主母你瞧着如何?”慈嬷嬷手里抓着一把瓜子,满嘴都是瓜仁屑,地上都是瓜子“就是娇娇女敕女敕的,好声好气的,一点也不足为惧。”

“我就说嘛,那把年纪没我一根手指头大,能有什么手腕?不就靠着大爷的宠?大爷是个不管宅事的,一个年纪轻轻的丫头,能有什么作为?露露脸,让大家认个主,为着避免往后走在路上让奴才认错了人吧?”她语带讥讽。

“老姐姐说的是。”赖婆子咯咯笑,宛如枝头上的老乌鸦。

两个老婆子在屋里头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欢,丝毫没感觉到外面突如其来的瀞寂。

“当人家奴才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能傍上一棵大树,在树荫下吃香喝辣,当主子的哪有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快活?哈哈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语毕,门板被人一掌拍开,娉婷目色沉沉的看着屋里的两个老虔婆。

“是谁好大的胆……”慈嬷嬷尖锐的嗓子半途分岔,手里的瓜子一个没拿住,掉了一地。她连忙起身,“哎哟,娉婷姑娘,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的?怎么不着人知会一声,老奴过去就好了,还劳驾你这细胳臂细腿的。”娉婷转身出去。

见她出去,慈嬷嬷尖嘴薄唇的努了努,整整一身枣红色滚蓝边的绸缎褙子,和扁髻上的包银簪子,这才慢吞吞的走出去。

赖婆子见状也只好夹着尾巴跟出去。

“我说娉婷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日头下,敞亮的空地上,方才还聒噪不休的婆子、媳妇挨个站成一排,头垂得低低的,个个都变成了小媳妇儿。

“你就是管库房的慈嬷嬷?”声音清脆,字字清晰,想错认都不容易。

慈嬷嬷凝神一抬眼,哟,这通身气派,这上好的质料打扮,发上金环是一朵朵细碎小花簇拥在一起,花蕊是细金丝攒成的,极其精致。“……大……女乃女乃?”要糟,这大女乃女乃是在外头站多久了?方才她和赖婆子的唠叨没让她们听去吧?

看大女乃女乃那脸色倒不像……也许只是来得凑巧,她自己吓自己了。

“我没见过你,你哪位?”西太瀞带着浅淡的笑,人畜无害般的问。

她的记性好,人,只要让她见上一面,虽然做不到过目不忘,粗略的印象绝对是有的,这婆子,手腕上那赤金绞丝手环,耳上大拇指大的赤金耳环,还有那衣料……看起来湛府的待遇不错,一个管事婆子就养得这般油光水滑、这般体面,不错不错!

慈嬷嬷强自镇定,“老奴惶恐,库房就是老奴管着,但老婆子身体虚弱,今日大女乃女乃召见时告了假,所以大女乃女乃自然没见着老奴。”

“慈嬷嬷身体病弱,那就多歇着。明管事,拿了钥匙,开库房!”

“什么?大女乃女乃要开库房?!”慈嬷嬷有些意外。

“不成吗?”舍不得交出钥匙来吗?

“大女乃女乃都来了,哪有不成的道理,只不过这库房两个月前才清点过,这下又开库房,劳师动众的……”在西太瀞的目光下,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支吾了。

“嬷嬷有空闲嗑瓜子,没空开门吗?”西太瀞挑眉,脸上渐渐凝聚了慈嬷嬷没见过的气“哪的话,老奴这就开!盎贵家媳妇,还不给大女乃女乃开门吗?”开就开吧,她也不怕一时半刻能看出什么门道来。

“是,大女乃女乃,请跟奴婢来。”富贵媳妇安瀞的低头施礼。

开了库房,西太瀞迳自带人进去,这一进去才发现,这库房大得不像话,一屋连着一屋,统共有十几间之多。

“这里面的东西谁能来说说?”她就是要考校这些老油子用不用心。

一室寂然。

慢慢地,有人出了声,“如果大女乃女乃不反对,奴婢僭越,可以替大女乃女乃解说一二。”富贵媳妇态度恭敬,却在重新接触到慈嬷嬷的苛刻眼光时,头皮麻了一麻。

“慈嬷嬷以为如何?”

“只怕她怠慢了大女乃女乃,富贵媳妇就只是个打杂的,上不了台面。”

“要不,你来?”

“啊……这……老奴老眼昏花,要是一个不详细说错了,怕大女乃女乃责怪。”她哪仔细算过这库房里的东西,还一样样细点,一样样搬弄?她可是一副老骨头了,为了图个清闲,平常这些琐碎笨重又易碎的物品都使唤富贵媳妇来清点,真问她,会露馅的。

“那就你来吧。”西太瀞对着那穿着府中制式衣着的朴素女子一笑。

“是。”

接下来,西太瀞让娉婷照着清单册清点,一项一项对比,单子上一部分列着的房屋、田地、银号、当铺不算,珠宝库的大东珠随便看过去匣子里就有六十多颗,每枝五尺有余的红珊瑚树有四十棵,三尺高的大烧料花瓶,瓶身上是菊花纹掐金,三镶玉如意、满布裂纹的哥笔洗、西洋钟、玉雕骏马,还有许多她叫不出名堂的古董名贵玉器;绸缎库有狐皮、貂皮上千张起跳,各种粗细皮上万张,绫罗绸缎上万匹;人参库里的老人参都像萝卜,至于金库内,赤金有五万八千两,银库内,银元宝、京锞、苏锞更是不计其数。

慈嬷嬷原先还很笃定的脸色随着时间过去,越发难看了。

西太瀞一清点,直到月亮冒出了牙,命人掌灯,才有了初步的结果。

她让人抬了两张舒适的大椅,一把自己坐,一把给了娉婷,然后喝下整整一盅的茶汤,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闲适的阖起疲惫了一天的眼睛,五指慢慢的敲着扶手,一点都不急着要去用瞎、休被冷着的慈嬷嬷站也不是,坐也没她的座位,这多少年来,她曽几何时受过这款待遇哪?都怪这手脚养得太过矜贵,这六个时辰打磨下来,别说气焰,连力气也涓滴不剩了。

“这府里看起来是遭了耗子,奇怪的是这耗子不咬别的,专咬绫罗绸缎和小玩意的玉器金饰,癖好与众不同,慈嬷嬷可知道为什么?”

“这……老奴不知。”慈嬷嬷被点名,心重重跳了一跳,无论是不是疲倦欲死都得打起精神。

这哪是什么娇滴滴、花瓣般女敕女敕的大女乃女乃?这体力,会是那种女子会有的吗?

这满口谎话的赖婆子!

“娉婷姑娘,这管库房的人不该对库房的一切了如指掌吗?怎可一问三不知?”东西都哪里去了?偷儿是个有心机的,以为专偷小物品就不会被发现,把库房当成自家金库了,“这屋子年老失修,东西太多,有时塞到缝隙里也是可能。”还狡辩呢,刁奴。

“大爷开府至今多少年,屋子用料这么差吗?”西太瀞的眼中颇有几分深意。

“还不说实话?要我让人去你的房间里捜?监守自盗可是重罪,送官府,或是自己坦白?别说我不开恩,就让你自己选。”

“老奴可是大爷一开府就有的老人,大女乃女乃这是拿老奴开刀,杀一儆百吗?老奴可是不依!”她直起嗓子。

西太瀞最见不得这种倚老卖老的老货!“我呢,不追究你目中无我,也不追究你怠忽职守,可我要追究你一样……来人,把东西拿来!”她手一抬,麟囊便递上一个布包袱。

慈嬷嬷一见那包只的布料,登时吓得两腿发软。那包只她可是藏在最隐密的地方,没有人知道的,是怎么被找出来的?她从头到尾跟着大女乃女乃在库房,这随侍的丫头究竟什么时候不见,又什么时候出现的?

砰地一声,她两个膝盖结结实实的跪在地板上,知道赖不掉,只得浑身发抖的磕头求饶,磕得额头都破了。

西太瀞无动于衷的把包袱一丢,已经解开的包袱结松开,从里头滑出一件绦色灰貂毛的罪证确凿,慈嬷嬷嗷了声,老眼一黑,昏了过去。

当家主母发落慈嬷嬷和一干人等的消息,不到半个时辰已经传遍府中全部有耳朵人的耳里,那些想蠢蠢欲动的人这才惊觉这位大女乃女乃并不好糊弄,至于本来就安分守己的,便觉得大快人心了。

库房的管事位缺悬了一旬,这一旬,西太瀞通盘的把府里仆役、婆子、媳妇的底细都模了个清楚,建立成册后,由富贵媳妇接下了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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