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找?”另一个嚼槟榔的少年也说:“学校不是那么好闯的,你要我们怎么绑人?再说,我们都盯了两个多礼拜,这两个礼拜我们兄弟连觉都没睡好,车子要油、我们要吃饭,你那三万块根本就不够塞牙缝,我告诉你!这人我们兄弟俩不绑了,三万块也休想我们吐出来!”
闵允怀闻言,脸色更难看,却不敢多说什么,他就是个典型欺善怕恶的家伙,别人大声,他就装龟。
两个混混也不理他,临走前,凉凉的说:“要绑你自己去绑,那不是你女儿吗?爸爸要见女儿还需要绑架?真是笑死人了!你到学校和她说一声不就得了。”
说完,两人有说有笑的走了,留下闵允怀一个人站在原地发愣。
是呀!那不是他女儿吗?为什么他要用这么下流的手段呢?杨子欣听不进他的话,不代表绮恩听不进去呀……
想着,他蓦地抬起头,快步朝清风小学走去。
杨子欣很忙,她不晓得筹备结婚这看起来很简单的事,居然会这么的繁琐。
每天除了工作之外,她空下的时间就是爬网,她本以为拍婚纱就是随便挑一间婚纱公司,然后询价、谈妥细节及拍摄时间就能搞定,可等她上网瞄了一下才知道,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身为公司仅次于总裁的决策者,她一向谨慎,不论多小的事,她都会一一看过,不只是看结果,还有过程,因为一件案子的过程,往往能看出很多不为人知的小差错。
因为这个习惯,她开始挑选婚纱公司,从价钱到几套婚纱、从相片张数到赠送配套、从拍摄手法到拍摄地点……一间比过一间,光是选婚纱公司就花了她快一个礼拜的时间,更别说是挑喜饼及场地了。
所以她这阵子可以说是忙翻了,但她却乐此不疲,或许就像苏维蓁所说,结婚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没有亲身参与,感觉不到其中的喜悦,现在的她虽然很忙,但却没有后悔当初没选择公证。
至于徐向阳,自从答应接下稿子,基本上没再踏出过家里,就连吃饭都是她替他送食盒过去,不过才一个礼拜,整个人已憔悴不已,看得她一阵心疼。
“对!大约能容纳三百多人的场地,婚礼就在教堂举行,餐点就摆在教堂左手边的空地……
对!没错……好,我明天会去付订金,那就麻烦你了……”
看着那电话说个不停的女人,楚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对颜倩说:“同样是女人,你们俩的命还真不同。”
一个是未婚夫准备的妥妥当当,让她毫无后顾之忧,另一个却是事必躬亲,大大小小的事全都一手包办,电话讲个不停,这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杨子欣好不容易确认好场地,谁知电话才刚挂,又发出悦耳的铃声,她只好又接起电话,因为不想和楚云干瞪眼,干脆站起身,朝外面走去,“你好,我是杨子欣……”
楚云无奈的看着杨子欣走出咖啡厅,转头,又见颜倩一脸傻笑的发着呆,最后只能翻了个白眼,拿起桌上的饮料喝着,当是打发时间。
而走出餐馆接电话的杨子欣此时脸色十分难看,沉声问:“老师,你的意思是,绮恩被那个人接走了?”
“很抱歉杨小姐,他说他是绮恩的父亲,绮恩也承认,并且答应跟他走,我试着打电话告知你,但你的电话一直在通话中,我们又没理由拦着绮恩的父亲接人,所以……”班导语气很懊恼,却挽回不了她让绮恩离开的事实。
她知道绮恩是单亲家庭,一直以来都是杨子欣带她上课,但这阵子却变成一个男人送她上下学,她听绮恩说那是她的爸爸,听绮恩的描述,她大约明白了那男人是杨子欣的再婚对象,但她却没见过那个男人,压根不知道今天来接人的和平时送绮恩上学的不是同一人,而是她的生父。
杨子欣心里窝着一团火,但她知道这不能怪绮恩的班导,只能忍着怒气问:“他有没有说要接绮恩去哪里?”
班导连忙说:“我听说是要去医院看绮恩的祖母。”
“谢谢老师,我知道了。”挂上电话,她马上拨打绮恩的电话,但却转接语音信箱,这让她忍不住低骂,“该死的闵允怀!”
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她本以为绮恩选择留在她身边,这件事就算是了结了,却没想到闵允怀在她这走不通,竟直接打绮恩的主意,更令她想不到的是,绮恩居然会跟他走,甚至连通电话都没给她……
她很失落、也很愤怒,心头空落落的,就像是要失去什么似的……
“子欣!”
徐向阳远远就看见她一脸怅然若失,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他心一紧,加快了脚步。
她茫然的抬起头,当她看见徐向阳,那无神的双眸才有了焦距,哑声说:“绮恩……跟他走了。”
“我知道!”他将她揽进怀中,紧紧的抱住她,“绮恩的班导有打电话给我,把事情经过都跟我说了,我去你家找你,你却不在,我打电话,你在通话中,我想你应该会来找颜倩,所以就跑来这找你。”
杨子欣听出他语气中的着急,这才发现他不伦不类的打扮,胡子没刮、头发乱得跟鸟窝似的,身上穿了件她三天前就见他穿在身上的T恤,则套了件很居家的宽松短裤,脚上还穿着夹脚拖……
那打扮就是个标准宅男,但一向注重外表的他却不在意,连衣服都没换就跑来找她,一双深幽的俊眸紧盯着她,里头满是担忧。
顿时,她那落空的心再次归了位,慢慢的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她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徐向阳都会陪在她身边,就像台风夜那晚,不顾安危也要找到她、就像现在,知道绮恩出事,毫不耽搁的跑来找她,就怕她一个人担心乱想……他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他永远都会在她身边。
紧紧的回抱他,头一次,她允许自己软弱,低声问着,“向阳,我该怎么办?如果绮恩决定跟他走……我该怎么办?”
徐向阳轻抚着她的背,低声说:“不会的,绮恩舍不得你,你别乱想,我们先找到她的人再说好吗?”
听着他的心跳声,她的情绪总算平静下来,但俏脸上仍是满满的忧心,“但我不知道闵允怀把她带到哪间医院……或者,闵允怀根本没带绮恩去医院见他妈妈?”
“放心,我知道闵允怀的母亲住哪间医院,那天他来捣乱后,我特地请人调查过他,别说是他母亲住在哪,就是他小学三年级还尿床这件事我都查得到……无论如何,我们先去一趟医院,若找不到人再做打算。”
“好……”她紧握着粉拳,知道不管绮恩为什么会跟闵允怀走,她都得先找到她的人再说。
“我们走吧!”知道杨子欣一刻没见到绮恩就放心不下,他揽着她,快步往他停车的地方走去。
天晴医院。
杨子欣几乎是用跑的进医院,徐向阳则紧跟在她身后,怕她不小心撞伤自己。
她一路冲到重大疾病的护理站,找到闵允怀母亲的病房,病房的门没关,才走近,她就听见绮恩那熟悉娇女敕的嗓音。
一颗心顿时松下,俏脸却瞬间变得冷凝,迈开脚步,就要进去讨人。
然而她才动,就被身旁的徐向阳给拉住,低声说:“先等等。”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等,闵允怀拐走她的女儿,她进去要人理所当然,可当她听见里头传来的对话,那冲天的怒火顿时消散。
“女乃女乃,好吃吗?”病房里,绮恩看着躺在床上的老妇人,小脸上满是期待。
陈贵珠拿着削好且切成块的苹果,爬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笑容,连连点头,“好吃,我们绮恩削的苹果当然好吃,女乃女乃要全部吃光。”
闻言,绮恩一张小脸笑得如朵花儿一般,“女乃女乃要是喜欢吃,绮恩之后都切给你吃?”
“好、好!”说着,陈贵珠忍不住掉下眼泪。
看见她的眼泪,绮恩顿时慌了,“女乃女乃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过来……”
她转身就要跑。
“不用不用,女乃女乃没事!”陈贵珠忙拉住她的小手,声音有着哽咽,“女乃女乃是高兴,女乃女乃一直以为你爸爸没有孩子,以后可能就要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过一辈子,没想到还有你这么个乖巧的女儿……”
说着,她又哭了起来,让绮恩手足无措,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替她擦眼泪。
陈贵珠哭了好一会儿才平复情绪,嘶哑的说:“绮恩,女乃女乃知道你爸爸对不起你和你妈妈,他对你不闻不问这么多年,你怨他,不肯跟着他,女乃女乃都能理解,但你能不能答应女乃女乃,若是有空,就去看看他?女乃女乃不想他这么大把年纪,连个膝下承欢的孩子都没有……”
绮恩没想到她会这么要求,小巧的脸上有着为难,“女乃女乃,这……”
她怕妈妈不肯,妈妈很讨厌她的亲生父亲,她今天背着妈妈来医院,已经很有罪恶感,虽然那罪恶感在看见和蔼慈祥的女乃女乃后,稍微释然了些,但要她再次背着妈妈去见亲生父亲,她……
看出她的犹豫,陈贵珠着急的说:“绮恩,女乃女乃知道你不喜欢爸爸,但他再怎么样也是你的爸爸,都怪我……要不是我从小把他给宠上天,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德性,连自己的孩子都……”
说着,她又落了眼泪,本就憔悴的脸庞变得更加苍老。
“绮恩,算女乃女乃求你好吗?你爸爸他人不坏,只是没人教他人生的道理,他才会把一切当作理所当然,把自己摆在最重要的位置,但他是我儿子,女乃女乃知道他心地还是善良,只是很多坏习惯已经养成,这都是我给害的……”抹着泪,她接着又说:“女乃女乃会跟他说,让他改,如果他敢对你不好,女乃女乃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你就答应女乃女乃行吗?”
绮恩见她不停的掉眼泪,眼眶也红了,她是真的喜欢这才第一次见面的女乃女乃,知道她剩没多少日子能活,她也很想答应她的请求,但她又不想违背妈妈……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替她答应您。”
门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那熟悉的声音让绮恩蓦地回过头,在看见门外站着的人竟是妈妈时,那双明亮的大眼顿时瞪得如铜铃般大。
“妈、妈咪?!”
杨子欣走到她身旁,看着她无措又愧疚的小脸,目光一柔,低声说:“没事,妈妈没有生气。”
绮恩抬头,发现她当真一脸平静,这才松了口气,咬着唇说:“妈咪,对不起,我不该乱跑……”
妈妈不生气是一回事,她做错事却是事实,妈妈说过,做错事就该道歉。
闻言,杨子欣目光更柔,伸手抚了抚她的长发,抬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老妇人,轻声说:“闵妈妈您好,我是绮恩的母亲。”
陈贵珠早已从儿子口中得知绮恩的身世,苍老的脸庞满是愧疚,“杨小姐,真的很对不起,我那个儿子……”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弥补自家儿子犯下的错,颤巍巍的就要起身,向她赔罪。
杨子欣却快一步扶住了她,“闵妈妈,事情都过去了,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若说之前她对闵允怀还有恨,现在看见陈贵珠拖着病体,不停的替他赔罪、说好话,那点恨,也随着她的眼泪一点一滴的消逝,再说,他的错,不该由他的母亲替他承担。
闵允怀有个好母亲,所以她原谅他为了他母亲带走绮恩这件事。
或许没有想到能得到她的原谅,陈贵珠浊黄的眼珠惊讶的瞠大,旋即又哭了起来,“谢谢……谢谢你。”
杨子欣将绮恩带上前,又说:“您是绮恩的女乃女乃,以后只要是您想见绮恩,随时可以请闵允怀来接她,前提是,一定要知会我,不要再和今天一样,一声不吭就把绮恩给带走。”
陈贵珠不知道儿子是偷偷把人带来,慌张之余又要道歉,杨子欣忙拦住她,眼角瞥见站在门外与徐向阳大眼瞪小眼的男人,轻声说:“闵妈妈,你不需要道歉,错的人不是您,绮恩在这陪你聊聊天,我有些话和您儿子说。”
陈贵珠这才看见自家儿子站在门外,手上还拿着她前几天化验的报告,想到儿子两个礼拜前浑身是伤的模样,欲言又止。
“您放心,只是说说话,就在门外。”看出她的担忧,她柔声又说。
闻言,陈贵珠才勉强点头,眼中却还是写满担心。
见状,杨子欣心头涌起一股羡慕,就连闵允怀这样的人,都有个那么疼爱他的母亲,而她却没有……
垂下眼眸,她低头对绮恩嘱咐,“陪女乃女乃说说话,妈咪等会儿再来接你。”
“好。”绮恩乖巧的点头,目送她走出病房。
来到门外,她冷冷的看着和徐向阳一人一边,互不相让的闵允怀,沉声说:“这是最后一次。”
一见到杨子欣,闵允怀的气势顿时软了下来,“子欣,很抱歉,我也是想不出办法,我母亲她……”
想到刚刚拿到手的报告,他眼眶微红,说不出话来。
他那模样,粉碎了杨子欣心中最后一块冷硬,抿着唇,许久,她才又开口,“我希望今天的事不要再有第二次,以后……你想见绮恩,就打电话给我,我不会拦着你。”她抬起手,看了下手腕上的表,又说:“我六点再来接绮恩。”
说完,她走上前牵住徐向阳的手,和他一块离开。
闵允怀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双眼惊讶的瞠得老大,直到他们俩走远,他才哽咽的大喊,“谢谢你子欣……还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子云……”
杨子欣没有回头,因为她在听见那句迟来的道歉时,脸上已爬满了泪水。
徐向阳紧握着她的手,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柔声说:“子欣,做得好,我为你感到骄傲。”
她回握着他的手,哑声说:“谢谢你,今天若不是有你,我绝对做不到……”
原谅,多么简单又艰难的两个字,她却搁在心底十年,这十年来,没有一刻不腐蚀着她的心,在这一刻她终于释然了,那些往事,当真随着姊姊的逝去,而彻底的从她的心底离开了……
徐向阳没有说话,他知道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想说,只想静静的痛哭一场,所以他无声的陪在她身边,就这么牵着她的手,当她一辈子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