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绿,出绿了,快看,又出绿了……果然是赌石行家,一出手就连连赌中,简直太神奇……”
五块石头中有三块出绿,分别是芙蓉种翡翠,中品;藕种翡翠,偏中下品;以及豆种翡翠,下品。
三块翡翠都不大,质地尚可,若雕琢成饰品,约值五千两左右,玉质还算纯粹,不算太糟。
若以玉石的眼光来看,卫玉清挑得不错,每次一解石出绿,他的嘴角就扬高一分,五块石头全开完,他笑得不可一世,彷佛胜券在握,得意洋洋的扬眉嘲弄。
反观成语雁连开三块石头什么也没有,众人看她的眼神越来越鄙夷,也越来越失望,有几分轻蔑,认为她何必出来丢人现眼,还不如滚回去当她的丫头。
场内赌石,场外也在下注,其中下得最多的是牟长嵩,整整一迭银子一万两,总要捧自家人的场。
“小雁子,我们快输了,要是倾家荡产了,我得上街当乞丐,你的头面也没有了……”那张小脸绷得快裂开了,看来她也很紧张呀!白皙的肌肤渗出薄汗。
成语雁不耐烦的回头一喊。“你闭嘴,不要唠唠叨叨个不停,像是老太婆的裹脚布……”
他失笑。“咳!咳!你不会赌红了眼,忘了谁才是主子吧?我可怜又记性差的小雁子。”
“啊!”对喔!她是丫头,他是家主。
很心虚的,她讪讪笑得缩缩肩。
“啊也来不及,我记下了,扣你一个月月银。”有过不罚难服众。
她懊恼地哀嚎一声,可怜兮兮的瞅着主子,希望他高抬贵手,别和一个脑子很笨的丫头计较。
“哼!最多减半个月,不能再通融了。”做主子要有主子的威仪,不能失了浑身气派。
成语雁气恼的一扭头,气愤他的不通人情,他那么有钱还打劫穷人的银子,为富不仁。
“还剩下两块了,快解,总要让人家输得心服口服,虽然那两块石头一看就晓得是废石。”
你才是废石,你全家都是废石!成语雁在心里咆哮,万马奔腾。“要解开了才知晓,话说早了。”
“哎呀!有志气,不愧是我牟长嵩的人,眼看着就要输了还能大声叫嚣,有赌徒的胆气。”
早先干什么去,藏头缩尾地怕人发现她的本事,真是不可爱。
“你不要揉我的头,这是洗玉姊姊好不容易帮我梳好的……”她发量少,蝴蝶簪子差点簪不上。
牟长嵩像是没听见她说什么,照样揉发,把发揉乱了又将蝴蝶簪插正,反复地玩得不亦乐乎。
“快开,快开,就剩两块了……”一旁赌卫玉清胜出的中年男子帮着喊话,他兴奋得脸都红了,等着分赌金。
解石匠继续解石,他一刀就要从中剖开。
“等一下,从左上方下刀。”牟长嵩状似无意的一喊。
“是。”
剖刀顺着纹路往下切,一块一块的细石头被切开,灰白砂石纷飞,几乎又是全无出绿。
蓦地,一抹黑色飞掠。
“咦!等等,我好像看到……啊!是墨玉!墨绿色翡翠,快开,很大的一块……”
“真的是墨玉,有二、三十斤重吧!”
第四块黄梨皮石头解开,是半透明状,黑中透绿的玉,虽然不算高档翡翠,但做成挂件、摆饰时价格却不低。
“再看看,是糯种翡翠,很透亮,这算是上品吧!”
经过众人一致的同意,成语雁挑出的黄梨色皮壳石料所开出的墨绿色翡翠为上品翡翠,优于卫玉清的翡翠。
不过总体的计数,还是卫玉清胜出,三块玉石的价值高于墨玉。
“我就不信你的运气会一直好下去,把最后一块石头也解了。”输给一个小丫头,卫玉清面子挂不住。
解石匠又动作了,从侧边横向里先去角料,再慢慢往深处,一抹淡淡的白出现众人眼前。
“这……这是……”天哪!他没看错吗?
“是冰种白底青翡翠,底白如霜,绿色在白色的底子上显得鲜艳,白绿分明,是上品,价值两万两。”
牟长嵩话一落下,全场竟无人反对,反而认为他所下的底价还低了,十分厚道,就连输得脸色发白的卫玉清也说不出一句不好,那水头的透明度极其少见。
连石头的原先主人也不敢相信他的石头中竟有这样的上品,他有点后悔拿出来赌石了,若是由自己解出该有多好,一块糯种墨绿翡翠,一块冰种白底青翡翠,两块翡翠的价值比他所买的石料要多出很多。
分批购买的石料其实还不到七千两,但开出的翡翠是三万多两,他白花花的银子跑到别人的荷包里了。
“卫兄,别太沮丧,赌石有输有赢,你再多练练眼力,下回再赢回来。”牟长嵩拍拍卫玉清垮下的肩膀鼓励,剑眉星目潇洒出尘,很真诚地鼓舞他再接再厉。
卫氏父子的脸全黑了,恨恨的瞪着他。
场内输的是面子,场外输的是银子,卫玉清以一万五千两赌自己赢,再加上买石的费用,一共两万两整,这还不包括他答应给李老爷的“分红”。
“对了,不要忘了付银子,不然李老爷会哭的。”银票又回来了,而且还多了厚厚的一迭。
嗳!莫欺少年穷,别看不起小丫头,早说过她是无往不利的吉祥物,偏偏没人相信。
看来只有他发财了,其他人输得脸色惨绿。
“小雁子,我就用那块冰种白底青翡翠为你打造一副头面,高兴吧?”做那么一套少说五千两,她赚大发了。
小赚一笔的牟长嵩大方的打赏,钱财乃身外之物,有功就要赏,底下的人才会更卖力干活。
但是成语雁并没有被银子砸昏头的喜色,反而畏缩地拉拉他的袖子,指着被遗忘在角落,约半人高的黄白色石头。
“我可不可以不要头面,换那块石头?”好浓好浓的灵气,不断从裂缝中冒出浓郁雾气。
他一听,双眸微微眯起,走近打量她所指的石块,目光暗如深潭。“你确定要它?”
“是。”她很用力的点头。
“嗯——”他思忖了片刻,转头向李老爷商讨。“这块毛料我买下了,你开个价吧!”
“你要买这块废石?”李老爷讶然。
其实成语雁看中的石头并不在今日的赌石中,那是李老爷拿来造景所余下的废石,原本要叫人运走往河里扔,但是一忙就忙忘了,所以石头还搁在原处没动。
“一句话,卖不卖?”
“卖。”有钱赚为什么不卖。
“多少?”
“三……呃,五百两。”李老爷原本想喊三十两,有肥羊不宰还宰谁,可是一看到成语雁两眼发亮的盯着石头不放,他心下一咯噔,莫名地喊出不合理的高价。
其实一开口他就想收回了,那么一块石头连十两价值都没有,他当初五两一块全包了。
谁知……
“好,我买了。”牟长嵩当场岸了银票,银货两讫。
“咦!买……买了?”他傻眼。
“怎么,我的银子不是银子?”难不成嫌少?也对,若他能看出石头内的玄机,想必是打死也不肯低价售出,里头的玉石并不小。
牟长嵩能从石料的纹路裂缝瞧出此毛料是否含玉,他刚才看了几眼,确定是有玉石存在,而且是接近红翡一类。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当场解石,让大家瞧瞧你是否亏了?”他也想知道里面有没有翡翠。
“好……”
“不要。”
两道意见相反的声音同时发出,牟长嵩噙笑的看向快把细颈子摇断的成语雁,长臂一伸,将人扯过来。
“府里没有解石匠,你要主子我替你解石?”她敢点头,再扣她一个月月俸,小丫头把胆子养肥了。
“可是……财不露白。”她一脸为难地说得很小声。
“你认为有人敢抢我的?”在玉城,他一站出去,谁不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牟爷?
她一听,急了,“是我的,你说好要用白底青翡翠头面和我换,不论解出什么都是我的!”
“好好好,你的,瞧你急得满头大汗,又不是什么大钱……”他想就算是红翡,顶多值几千两。“开。”
一转身,他让人解石。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刚解出三寸的毛边,很鲜艳的红光透出,在太阳光底下,颜色艳浓。
“啊!是红翡……”
“是玻璃种红翡,你们看那色泽,好漂亮的鸡冠红……”
众人的视线从石料上转向成语雁,又妒又羡,眼神复杂,难以置信她有这般天杀的好运气,六块石头开出三块玉石,两个上品,一个极品,她不怕吃撑了吗?
看到极品红翡,说实在的,牟长嵩也有些震撼,他好笑地看着一副作贼似的丫头,胸腔内的笑气不断震动。
“你一开始就挑中它?”
成语雁小小声的嗯了一声。
“那为什么不放在五块赌石中,光这一块你就赢了。”其他还赌什么,绝对优胜。
她很理直气壮的挺起胸。“说好了是出绿,怎能有其他的颜色,我挑的全是绿翡翠,像那块是黄翡,这一块是豆种白翡翠我就不挑,它们不是绿色的,不在赌石范围内。”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
“你……哈——哈——有道理,有道理,太有道理了,你的独特见解叫人耳目一新。”出绿,不是出青或出红,好可怕的曲解,得带回府再教教。
在牟长嵩的哈哈大笑声中,李老爷默然无声的指示下人们,赶紧把成语雁指出的那几块石料搬走,黄翡、豆种白翡翠都是他的,大钱从指缝中溜走,赚点小钱也好。
不过,他在看过所有的石料后,心想还是都解了吧,有那位幸运的姑女乃女乃在,应该还能开出几块中品玉石。
“你……你笑小声点,不要让人知道我得到这么大一块红翡。”她怕被人抢。
牟长嵩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很想告诉她已经来不及了,今天参加赏石宴的宾客大半是玉城的赌石行家,红翡的事是瞒不住的,不出一个时辰,全城百姓都会知晓此事。
“把它做成屏风摆放在流云阁,定一、定二,把毛料搬上马车,送往铺子打磨镶框,金镶玉滚海棠雕花,以紫檀为底座,再雕上流云花纹。”
“是。”
定一、定二两名小厮手脚很敏捷,很快地找来帮手将剖了一半的毛料搬上马车,让人无法阻止。
“我……我没打算做成屏风……”其实她想更把它卖了,拿到银子比较实际,玉石大又重,不好搬动。
“不做屏风你想打成玉牌挂在你纤细的颈子上吗?”看出她心里庸俗的想法,颇为不快的轻哼。
一想到三尺长、两尺宽的玉牌垂挂胸前,已经觉得有点驼背,打了个冷颤的成语雁整个暴汗。
“我能寄卖……”
“你说什么?!”
他声音骤地一沉,她识相地摇头。
“没有没有,做屏风好,独一份,你设想周到。”呜——她的银子打水漂了,放在流云阁不等于放在牟府,而他是牟府家主,她的红翡屏风也成了他的。
卖身的丫头没有私产,全是属于主子的,除非家主仁厚,允许在出府时带走私物,否则全归主子所有。
赔了大本的成语雁很是肉疼,一直到出了李府大门,上了马车,她还是一脸如丧考妣,叫人看了很想发笑。
“今日是八月十五……”一年一度的中秋。
“啊!十五月圆,月圆人团圆,马车掉头,快。”如梦初醒似的,她没头没脑地大叫一声。
“掉头?”观音庙前有花灯和猜灯谜,她不想看一看?
想到今天是中秋节,牟长嵩心血来潮地想带赌石大功臣去逛逛灯会,但她似乎心不在焉。
“在糕饼铺子停一停,我要买应景的月饼,再买几条腊肉……呃,你能不能借我五两银子?”
她忘了带银子出门。
他喷笑。“你跟我借钱?”
罢赌赢了三万两的财主,居然反过来缺钱。
“你从月银中扣嘛!人总有一时的手头不便,我只是一个很没用的丫头,没法腰缠万贯的逛大街。”都是他的错,临时才通知她要出府,害她手忙脚乱,连银子都忘了带。
“我记得大丫头的月银并不多,一个月一两银,你之前已被扣半个月……嗯,那意味你有五个月得干白活。”他笑得眉眼弯弯,一派的风流侠士样。
她赌石一次就回本了,屋里还藏着一百多两本钱呢。“我要休假,一月至少两日。”
“行,我看看哪天有空就陪你出府溜跶溜跶。”她一个人出门太危险,吉祥物的命运乖舛。
经此一赌,她的名声不可能不广为人知,只怕明日此时,人人想藉由她赌上一把。
“我不需要人陪。”身边多了一个他,她怎么能不为人知的悄然赌石,玉城有谁不认识他。
“你该知道像我这般有情有义的主子不多,我也没有昧了你的红翡。”他的意思是要懂得感恩,回报一二。
遇到不讲理的,成语雁也不跟他啰嗦了,在老杨记买了几盒枣泥月饼,又去千珍铺买了三条腊肉,再包了些小孩子爱吃的甜点和零嘴,五两银子很快就用光了。
在以前,她连十文钱都舍不得花用,省了又省,喝井水止饥,挨饿给小乞丐们多弄些口粮。
没想到事隔多月,人生际遇竟有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她花起银子来居然毫不手软,几两银子当是小钱。
靶叹之余的成语雁模着腕间的镯子,不只一次感谢送来好运的神仙,她会善用这份天赐的福分,只会拿它来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不会用来害人,这是她做人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