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冬昀无视婢女的阻拦,就是非去不可。
“夫人要三思……”春兰佯装苦口婆心地劝。
别花心里十分着急,嘴里却只能说着反话。“咱们不用管她,就让她被长公主赶出国公府大门好了!”
即便如此,冬昀还是不改初衷。
当她来到玉华堂,垂花门已经关上,她在外头敲了半天,哑巴门房终于来开门,她马上冲进去,两个婢女想要拉住她,却被她给甩开。
此时,阿保正好从寝房内退了出来。想到屋内的气氛,一个含羞带怯地等待侍寝,一个僵立在窗边动也不动,他就忍不住摇头,也无法确定今晚能否成事,若真的不成,还有明晚……接下来的每个晚上,恐怕会很难熬。
“……夫人!”
这声叫唤让他下意识回过头,等到对方走近,他才看清真的是夫人提着灯笼来了,两个婢女则在后头追着。
阿保连忙上前。“夫人,这么晚了——”
冬昀打断他的话,劈头就问:“相公呢?”她只去过书房,还不知道丈夫的寝房是哪一间,只能开口询问。
“爷他……”阿保下意识望向其中一扇门扉。
冬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想应该就是那间了,于是伸手推开阿保。
阿保吓了一跳。“夫人不能进去!”
“让开!”冬昀将灯笼塞到他手中,用力把门拍开。
春兰翻了个白眼,跟了进去,反而是桂花的脸色变了,心想长公主知道后不知会有多生气,若动用家法,夫人绝对承受不住。
“相公——”当冬昀闯进内房,就见一个女人正在拉扯雷天羿的袖子,登时气到不行,冲上去就把人推开。
“不准碰他!”冬昀大吼。
正想拂袖而去的雷天羿惊愕地瞪着妻子。“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她醋劲大发。
突然被推开,跌坐在地上的蓉儿娇声喊疼。“爷快来扶人家……”
冬昀两手插腰,脸上堆满假笑。“要不要我扶你?”
“你——”
“什么你?要称呼我一声夫人!”她开口表明自己的身分。“还有,不管你是谁派来的,都不要碰我的丈夫!”
雷天羿一脸愣怔地看着她,万万没想到妻子居然会做出如此出人意表的举动。
他的理智告诉他,千万不要和那个女人作对,她不会原谅违抗自己命令的人,但是在感情上,他的心头却涌起不曾感受过的阵阵暖意。
因为有了妻子的相伴,他的人生重新有了希望,他渴望自己的未来有她的支持……
蓉儿也不甘示弱地搬出靠山。“奴婢可是长公主亲自挑选的……”
“滚!”冬昀不想跟她啰嗦。
“奴婢今晚非要侍寝不可!”蓉儿仗着有人撑腰,就是不走。
冬昀马上转头瞪着丈夫,男人可不要想在这时候置身事外,让两个女人为他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相公怎么说?”
“夫人已经开口叫你滚了。”雷天羿态度冷淡,睥睨着蓉儿,其实是在努力控制不让嘴角上扬。
蓉儿顿时捣着唇,夺门而出。“呜……”
春兰见情势一面倒,不得不在旁边假装着急。“夫人,她一定是去禀告长公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就让她去说!”冬昀气呼呼地回道。
“哈哈哈——”
冷不防的,雷天羿突然大笑,众人不禁满脸错愕地看向国公爷,他们从来不曾见过他露出笑容,更何况是大笑出声。
在雷天羿的记忆中,他只有在很小的时候这么笑过,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是个单纯天真的孩子。
“你笑什么?”冬昀见他笑得像个开朗少年,一扫平日阴冷抑郁的模样,也气不起来了。
雷天羿看着面前的妻子,他一直以为她是个谨守三从四德的传统女人,没想到她最近的表现再再令他吃惊,还难以自持的心动,他忍不住想笑,没想到还真的笑出来了,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一面笑一面说:“我在笑你……”
“笑我是妒妇?”冬昀不满地反问。
“不,”他收起唇畔的笑意,只是眼底还含着笑。“笑你来得好!”
冬昀这才转怒为喜。“我还是没办法忍受相公纳妾,就算会被说成是妒妇,犯了七出之罪,要把我给休了,我也要表明身为正室的立场。相公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我没办法跟其它人分享。”
闻言,雷天羿不禁捣住双眼,因为他感觉到眼眶热辣辣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流下来似的。“好!”
听到妻子说想要独占自己,是真心想要他这个人,他不禁深深心动。这些话是多么动听,也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些话。
冬昀一脸不解。“好什么?”
“我答应你不会纳妾。”他把手掌从眼前移开,不过还是能看得出眼眶有些红。
“真的吗?”冬昀又惊又喜。
“当然。”他从来就没打算享齐人之福。
“爷,长公主那儿恐怕行不通……”阿保不想在这时候泼冷水,但还是忍不住提醒这对夫妻,对手可是很难应付的。
“夫人这一闹,长公主肯定要动怒,说不定会动用家法,这可怎么办才好?”
春兰佯装担心地嚷。
别花则是气在心里,虽然她有心要帮,但是夫人做事实在太冲动了,也不考虑后果,她真怕会被她害死。
“我自会承担一切。”雷天羿敛去脸上的笑意回道。
冬昀也跟着道:“我也能帮相公分担,相公并不孤单。”
“好。”有人如此重视、在乎自己,他当然高兴了,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没有多想,立刻抱住妻子,将她拥在怀里温存一番。不过最棘手、最麻烦的难关还没度过,他们也不能高兴得太早。
“夫人还是快跟咱们回潇湘院去吧……”桂花不由分说地拉着冬昀就走。
“可是……”冬昀还有话想说。
别花心里怕得要死。“别再可是了。”
“是啊,夫人,现在最重要的是该想想要怎么跟长公主解释。”春兰拉着冬昀另一只手说道。
冬昀回头看了下丈夫,见他颔了下首,似乎也要自己先回去,这才乖乖地跟着婢女回潇湘院。
雷天羿以为那个女人会先把自己叫去质问,所以他才会让妻子回去,打算自己对付那个女人,可惜这一点心思也被那个女人看穿了。
天还没有亮,几个负责伺候长公主的婢女就来到了潇湘院,看门的婆子看到她们的脸孔在月光映照下,一个个像是来索命似的,不禁直打哆嗦。
“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春兰一眼就认出她们是谁。“夫人,是长公主身边的人……”
“长公主有令,请夫人跟咱们走一趟。”带头的婢女道。
冬昀缓缓从美人榻上站起来,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情绪反而冷静了下来。
“我知道了。”
“咱们也一起去。”春兰佯装焦急。
带头的婢女横了一眼。“长公主只让夫人去,你们就留在这儿。”
别花眼睁睁看着夫人被带走,不禁心急如焚,要是她不想个办法救人,娘地下有知一定会觉得失望的。
“反正都是她自找的,跟咱们无关,我去厨房找些吃的垫垫肚子。”她嘴巴上这么对春兰道。
春兰一改方才着急的态度,大剌剌地横卧在美人榻上。“快去吧,我就在这儿等消息,是死是活就看她的造化。”
别花开门出去,打算到厨房端一盘糕点,假装是夫人要她送去给爷吃的,然后她再顺口提一下夫人被长公主带走的事,这么一来,应该就不会被人发现她偷偷在帮夫人了。
另一头,冬昀被带到正院,跨进灯火通明的内厅,只见长公主端坐在主位上,表情似怒似笑,令人不寒而栗。
她上前见礼。“婆母。”
“你的眼里还有本宫这个婆母吗?”长公主高声斥道。“你还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再不好好管教,就要爬到本宫头上来了。”
“媳妇不敢。”冬昀勉为其难地跪下来。“只是媳妇真的无法接受相公纳妾,才会一时冲动……”
长公主冷笑。“你无法接受?这座府里的大小事情,何时由你来决定能不能接受?”
“婆母为何非要相公纳妾不可?他是婆母的亲生儿子,难道婆母不应该先问问他的想法再作决定?其实相公根本不愿意——”
“本宫说的话,他就得听!”长公主沉下脸。
“不!”
冬昀这一声“不”,让她的脸色变得更难看。
“……婆母错了,婆母这么做只会让母子关系更加恶劣紧张,婆母应该多尊重他的意见,才能修补这段亲情,否则……”
“住口!”长公主气急败坏地吼道。“住口!”
居然敢说她错了?
她又是哪里做错了?!
见主子气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都快厥过去了,一旁的两个老宫女一个鼻孔出气,也加入斥责的行列。
“还不快点闭嘴!”
“你竟敢教训长公主!”
长公主怒极反笑。“看来得要动用家法才行了。”
家法?冬昀陡地打了个冷颤。
接着两个老宫女各拿着一支木棍,走到她的两侧。
长公主阴恻恻地笑了笑。“给本宫用力打,不过别把她打死了!”
“是。”两个老宫女也露出阴森的笑容。
冬昀脸色一白。“婆母……”
谁知她才刚吐出两个字,棍子就已经往她背上打了下去,她顿时痛到往前仆倒,接着又是一棍袭来,如雨点般落在她的背上。
“啊……啊……”
背部和臀部带来的痛楚让冬昀想起小时候也常被前世的生母这么打,让她好几天都无法去上学,可是又不敢告诉老师。
好痛……
不知挨了多少下,她听见有人发出惊呼,接着一具沉重又温热的身体扑到自己身上,替她挡下棍子。
冬昀回头一看。“相公?”
雷天羿用身体护住妻子,抬头怒瞪着长公主。“要打就打我!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跟她无关!”
“真是痴情!”长公主看着雷天弈的脸孔,不禁想到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当年也是低声下气求她放了他养在外头的那个贱女人,不禁妒恨交织。
“两个一起打!”
“是!”两个老宫女当然不会手软。
当棍子打在雷天羿背上,他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但冬昀可不认为他一点都不疼。
“相公你让开!不要替我挡——”
他还是覆在妻子身上,想办法护她周全。
冬昀又急又气,怎么也推不开压在自己背上的男人。“相公……”
从来没有人试图保护过她,就连前世的生母也不曾,这个男人却这样做了……
她怎么可能不会喜欢上这样的男人?
没错!她要大声地告诉全世界,她喜欢他!而且喜欢得不得了!
两个老宫女发起狠来,下手更重,其中一个还打红了眼,不小心失手,一棍打中雷天羿的后脑勺。
“呃……”雷天羿闷哼了声,咬紧牙关,吃力地举起右手,探向被打中的地方,旋即意识涣散。
发觉他翻过身去,冬昀挣扎着爬起来。“相公!相公!”
只见雷天羿双眼紧闭,昏了过去。
出手的老宫女见状,忙不迭地跪下。“长公主恕罪!”
“叫人把他抬回玉华堂,再去把徐太医请来看看他的伤势……”这个儿子还有用处,可不能死。
很快地,几个奴才进屋,将雷天羿送回居住的院落。
这下子可把冬昀彻头彻尾激怒了,她强忍着身上的痛楚,站起身来,当面指责对方的不是。
“你根本不配为人母!包没有资格拥有像相公这么好的儿子,你根本就不配!”
“你……”这句话戳中长公主的痛处,她这辈子生不出孩子,该不会就是因为老天爷认为她不配当人家的母亲?
她从座椅上跳起来,一个箭步上前,甩了冬昀一巴掌,力道之大,让冬昀连站都站不稳,撞上一旁的几角。
“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本宫说话?!”长公主怒极骂道。
冬昀想要开口说话,可肚子却突然传来一阵疼痛。
“唔……”她痛到蹲下来,最后倒在地上。“好痛……”
“哇!”另一名老宫女上前察看,不禁吓了一跳。“回长公主,她……她流血了,该不会是……”
我怎么了?冬昀很想问,无奈嘴里却发不出声音。
闻言,长公主上前确认,接着发出冷笑。“还真是可惜啊,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死了……”
孩子?
什么孩子?
冬昀后知后觉地想起那天晚上,她和雷天羿第一次发生关系,过程激烈、火热,却没想到才一次就中奖了。
看来她的特殊能力不能用在自己身上,就像当初无法“看到”自己的死期一样,居然连怀孕了都不知道。
宝宝,对不起,我不是个好妈妈……希望你能投胎到更好的人家……
冬昀在晕过去之前,自责地忖道。
“长公主,现在该怎么办?”老宫女又问。
长公主心思一转,看来这个儿子比原本预料中的还要在意这个女人,既然如此,这女人就还有利用的价值,不能就这么让她死了。“就送回潇湘院,让徐太医也去瞧一瞧。”
“是。”
当冬昀被送回潇湘院,春兰和桂花不禁傻了,连忙帮她换下沾血的衣物,没多久,徐太医被请来了,把过了脉,摇了摇头。
别花小心翼翼地问:“孩子真的……没了?”
“你们怎么没好好伺候夫人呢?”徐太医语带责备。
“咱们真的不知道……”春兰压根儿也没想到夫人和爷已经同房了,到底是何时发生的,居然连自己都没发觉?
徐太医又问:“连国公爷也受了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呃……这……奴婢不敢说。”春兰可没那个胆子。
徐太医只得先开了帖药方,然后派人回去抓药,并嘱咐婢女好好照料国公夫人,这才前往正院拜见长公主。
见徐太医来了,长公主屏退婢女,只留下最亲近的两个老宫女。
“……真的流掉了?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听闻这个噩耗,长公主脸上没见丝毫伤心之色,不过还是有些惋惜,毕竟手上的棋子越多越好。“要是知道她有孕在身,本宫也不会对她用家法了。”
“长公主也该收手了。”徐太医喟叹。
长公主一脸恼怒。“连你也要教训本宫?”
“下官不敢。”就因为自己爱上这位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才会听从她的命令,成为共犯,他没有一天不后悔过。
她厉声质问。“连你也认为本宫错了?”
“就算国公爷不是您的亲生骨肉,可在名分上,国公爷还是您的儿子,施舍他一些怜惜,对长公主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徐太医试图挽救自己犯下的错。
她哼笑两声。“是他们父子亏欠本宫,本宫为何要反过来怜惜他?”
“长公主……”
“你后悔帮本宫了是不是?”长公主在他面前站定。
徐太医深深一叹,如今后悔也于事无补。“下官永远不会背叛长公主,更不会把秘密说出去。”
当年就是他来为长公主把脉,然后宣称有喜,这不只犯了欺君之罪,也有失医德,但他的生死和名声并不重要,他只盼钟爱的女子有一天能够回头是岸,别再执迷不悟。
“本宫当然知道,你永远不会背叛本宫的。”
长公主露出对方最爱的笑容,她知晓该如何才能让这个男人乖乖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