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某人抱着丢回自己床上的春芸姝,忿忿昂着颈项,瞪眼看着床前那怒火高涨、不可一世的男人,与他对峙着。
忽然响起一阵阖门声,她转头看去,竟是凤佳将房门关上了,这丫头八成是听见他在外头说提她为正妃之事,便连主子也不护了,喜孜孜的将她交给他了。
凤佳这傻瓜一直相信他俩会和好,但这哪可能!
“阿允,放过我吧,您要的并不是我。”她低下头来,心头闷痛,落寞的道。
男人看一眼垂头丧气的她,挪了身子在她床边坐下。“你闹够了吗?”
“您明知我不是闹,我只是死心了。”
听到死心两字,他刚放暖的神色又勃然大怒了,攫过她的身子紧贴自己。
“你给本王听着,在本王未真正抛弃你之前,不许对本王死心!你的心永远是本王的!”他霸道的说。
她仰着头呆呆地看着他。“我明知您心里爱的是许缇儿,特别是那女人甚至怀了孕,我不死心又能如何?这般做您的妻子又有什么意义?”她万念俱灰的问。
见她丽容苍白,他的怒气不由自主的灭了。
“许缇儿是母亲好友的女儿,母亲在世时,好友带着她经常进出蓦府,久了便与本王亲近了。”他终于肯说与许缇儿之间的事了。
“只是亲近而已?”她忍不住问。
“我们确实曾有段情,但那也只是许缇儿用情较深,本王并未认真投入。”
“您既有心说就把话说清楚,这样简单两三句,算什么!”
他脸孔微僵,这女人就知得寸进尺,哼了一声后,开口再道:“那许缇儿一心想嫁本王,但当时先皇刚过世,李兴继位,朝中一片混乱,得靠本王掌握全局,本王因此哪有心思在儿女情事上,她为逼婚本王,便故意与李兴往来想藉此刺激本王,见本王无动于衷,遂恨极了,索性向太后进言,说她母亲是本王的母亲害死的,母亲因与父亲的感情不顺却嫉妒起她母亲婚姻幸福,因此私下设计毒害。
“她知道此事要报复蓦府,而她自幼进出蓦府与本王的关系匪浅,能助李兴夺回皇权。太后信以为真,真向本王开口要她,本王得知她心机后,干脆让她玩火自焚就此嫁给李兴,事后她虽懊悔也挽回不了什么了。”
她听了他的话,马上回想许缇儿告诉自己的,她之所以会嫁李兴,是因为李兴先夺了她的贞操,她才不得不嫁他,而阿允因为爱她,才肯让李兴继续做皇帝,对照两造说法截然不同。
不过,这会她细想这男人的性格,若有人睡了他的女人,即便对方是皇帝,他也饶不了的,想想之前李兴差点强了她,这男人即想废了他,要不是她并未吃大亏,且太后与许缇儿拚命求饶,李兴才被保下来,所以,若阿允真喜爱许缇儿的话,哪可能会是这结局?那李兴的尸骨都不知埋在哪了!
“等等,你若对她没感情,她陷害我差点失身给李兴时,怎不见你治她?”想起这事,她再问,她要搞清楚所有的事,刨根就刨到底。
他唇一抿,也没打算再隐瞒什么,这次来就是要对她说明一切的。“十四岁那年,父亲因为那女人伤透母亲的心,母亲为此一病不起,本王找上父亲理论,父亲喝了酒,一怒之下将本王扔进府中水池里,本王当时水性不佳,落水后险些溺毙,是许缇儿刚巧来府里经过呼救才让下人们救了本王,因这事之后,本王才真正与她走得近些。她陷害你,本王未动她,念的也就是当年这份救命恩情,但也不是如表面的未惩,本王让李兴不得接近其他,只能碰她,对她而言就是最大的惩罚。”
“啊……我明白了,大家以为你惩的是李兴,其实是她,她厌恶李兴,若李兴只能碰她,她岂不痛苦!”她恍然大悟。
“不只如此,本王私下还让苏槽传话过去,此后再不见她的面。”
她心跳猛然加快了。“所以,许缇儿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你根本不是喜欢她才舍不得伤她,你是……不对,还有孩子,孩子又是怎么回事?”思及这事她又气上了,许缇儿肚里的孩子,那可是她心里的大刺啊。
他脸也黑了。“你还好意思问,本王摆明与许缇儿不愿意有半点纠葛后,这事逼急了她,她才放话孩子是本王的,想逼走你,可你这笨蛋竟信了!还跑来质问本王这事,表示你根本不了解本王,本王让你气到懒得理会,谁知你就跑回山东了。
“本王还想,让你回山东反省反省也好,知错了就会回来认错,可你这不识相的蠢女人竟对外说自己被抛弃了,还打算带着一家老小逃命去,你是想气死本王吗?!”这女人惹怒他的本事已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被痛骂一顿后,春芸姝醍醐灌顶,马上领悟了。这男人有洁癖,别人用过的女人,他哪可能再碰,她偏白目去质问他这事,难怪他气炸,半句不同她多说,而她还以为他不说就是默认,就是死护着许缇儿,原来自己真干了蠢事。
知错后,她忙跪在床头,聆听训示。“阿允,我错了。”
他气未消,从鼻中哼出声音。她厚着脸皮扑上去,伏在他腿上。“阿允……”
“做什么?”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是吗……”
“你这女人放肆傲慢惯了,犯的错多如牛毛,没见改过一桩。”
“这……你也不好全部怪我吧,当初我去找你时,你若肯多说两句,给我个安心,何至于……”
“你又怪回本王身上?你这是真心认错吗?”
“我当然……好吧,我真心认错,都是我的错。”她伏低做小。
见她一副又想狡辩又想求饶的模样,多少取悦了他。当下,略扬了唇角,收紧了双臂将她抱入怀中。“这会正妃诏书收还不收,不收,本王作罢了……”
“收,王妃是我的,你不能收回去!”她立即道。
“你明明不要。”
“要啦,阿允,人家要啦!”她偎进他怀里,撒娇着,蹭着。
他乌黑眸子一瞬间幽深了,“春芸姝……”
“唔……”她声音软绵绵地,搔得人心颤动。
“想要拿回诏书,得做事。”
“做什么事?”
“让本王宰!”
“什么?”
“本王刚不是说了,要在床上宰你。”
“阿允——”嘴才吃惊的张开,已被吻住,外裳很快被剥去,哎呀,原来他是想这样“宰”她——
而春府外头跪着的人,直等到天黑点灯才见两人出来,出来后,男的神清气爽,气色不错,女的却有些腿虚无力,精神不济之态,且头发还明显的凌乱,两人在里头干了什么,不用说也心知肚明了,众人含悲带苦,这是夫妻床头吵,床尾和了,可怎么就和上了?这下,他们不就惨了?!
丙然,之后就有人遭清算了,那卢患是卢信刚的亲戚,卢信刚倒台抄家时未涉及亲友,这会总清查后,查出卢患之前就收贿不少,接任总督后贪污得更厉害,当场丢官下狱了。
李民生也没好到哪里去,从春冬山手中接走巡抚职务后,政令糊涂,朝令夕改的政策一堆,惹得民怨连连,此次蓦允一并处置,李民生不适任此职,拔官罢免,所幸他并未如卢患一样贪钱,还能与一家老小平安度日,但在蓦允的指示下,让他定时到太平侯府的大门前去向春冬山夫妇叩拜问安,风雨无阻,不得有一日怠惰。
其他当初以为春芸姝是弃妇,对她以及春家人冷眼相待的人,蓦允本想全数惩处,但因春冬山夫妇求情才不再多牵连。
而这趟他是专程来接春芸姝回去的,也为顺道补偿她一年前入王府为侧妃时自己缺席不在的事,因此,这回他动员了山东上下的人力,大肆为她操办了一场婚礼,让她风光成为撷政王王妃。
其实他老早就盘算想给她正一正名分的,只是后来那女人犯蠢出走才拖到现在,不过此番已算是里子、面子都给她了。
而春芸姝总算眉开眼笑,那模样艳得更加张扬耀眼了。
成亲后,蓦允在山东多留了三日,好让春芸姝与家人多相处几日,春冬山如今是侯爷,在山东地位自是不一般了,春府等于侯府,门前再度车水马龙,来往热络起来,而春湘茹失婚回乡也没人嫌弃,还争相给她找对象议婚,只是春湘茹表明没兴趣再嫁,只愿陪着爹娘安稳度日,因此当春芸姝跟着蓦允回京时,她遂留下了,没再一起回京城。
春开平亦没有跟着走,因为一个云沐书院的夫子上个月退休后回山东定居,春开平之前在书院曾受他指导过,这次他回山东,春开平立即去拜访他,这人同意收春开平做学生,在山东继续教导他,且春开平瞧爹娘年纪也大了,自己身为独子,不好再远游,便决定留乡孝敬父母了。
因此,春芸姝这趟回京,身边再无家人陪伴,让她颇为失落,顿觉孤单,所幸路上还有个苏槽与她拌嘴,她才少些对亲人的离情依依。
然而刚成为王妃的她,回到京城后,顺心如意的生活才过了没几日便失踪了!
摄政王府内,蓦允震怒。“黑卫都干什么去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厉声问苏槽。
苏槽汗颜。“王妃今早去了西街宅子,说是宅子多日没人打理,带着凤佳去瞧瞧,路上出现郑武劫人,郑武有备而来,用计绊住黑卫后将人带走,凤佳护主也身受重伤。”手下竟没能护住女主子,苏槽懊恼的将情况说一遍。
“该死的郑武!”他怒不可遏。
“是苏槽的错,一直无法抓到郑武让他逍遥在外,甚至劫走王妃。”苏槽极为自责。
“那郑武岂是容易让你抓到的人,走,陪本王进宫去。”他突然大步往外去。
苏槽听他竟要进宫,忙跟上去说:“殿下是要去找太后娘娘要人?”
“郑武是太后的人,本王不找她要,找谁要?”
“可您一去不就与太后娘娘撕破脸了?”主子早知道是太后包庇着郑武才让他们抓不到人,可之前主子一直忍着没真正与太后翻脸,只因郑武关系到一个人,让他暂时不想与太后闹僵,让事情浮上台面。
“那就撕破脸吧!”他不在乎的说,只要他的女人立即回来。
苏槽不说话了,晓得劝阻无用,主子不会舍得王妃落入他人手中。
蓦允一踏进宫中即听闻太后突生急症,卧床不起,他冷笑后,还是往慈宁宫去,踏进殿内果真见太后躺着,李兴与许缇儿在一旁忧愁侍奉着,其中还有几个与太后亲近的老臣亦来探望,真像病得不轻了。
老臣们见他现身,立即躬身相迎,不敢有半点怠慢,许缇儿则神情显得极为复杂,她设计春芸姝让李兴强暴,是想瞧瞧若春芸姝被玷污了,这男人会如何?是否像当初对自己一样弃之如敝屣?可恨结果令她失望了,他对春芸姝真是不同的,她才会因妒生恨故意对春芸姝说谎,道她肚里的孩子是蓦允的,想让春芸姝痛苦,而今谎言被戳破,打击春芸姝不成,反倒让春芸姝坐实了王妃名分,那正是她千思万想欲得到的名位,可惜,最终依旧落空。
蓦允行经许缇儿时,半点余光也未朝她送去,径自向太后走去,见太后紧阖着眼,似病得连话也不能说了,他嘴角露出一抹寒笑。
“御医呢?”他问。
“卑职在此。”御医就在床侧,听唤赶紧应声。
“太后突生重病,怎么回事?”
“这……秋后寒凉,太后娘娘年纪大了,稍有不慎,邪毒便容易入体……”御医低声道。
“是吗?那可有大碍?”
“太后娘娘需要……静养几日才行。”御医瞧了眼床上的太后才说。
“若不然呢?”
“若、若不然,则有性命之忧。”
“如此严重?那可不行,静养是好,但本王建议该找个能让太后凤体快些恢复的法子,免得她多受折磨。”
“摄政王说的是,能别让太后受罪最好,但病就是要时间医,哪有特效药让人马上康复的?”老臣道。
蓦允的目光投向在一旁拚命维持愁容,努力作戏的李兴身上。
李兴见他朝自己看来,身子倏冷,不安起来。“是啊,若有这样的药,为了母后安康,朕不惜一切也要给母后找来的。”为显孝心,他说。
“皇上仁孝,愿意割肉喂母治病,可真是至孝。”
“割……割肉?!”李兴吓一跳。
“是啊,民间流传,割股疗亲,只要在药熬煮时切一块亲人的肉为药引,让孝感动天地就有疗效。”
李兴大惊。“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怎好毁伤?”他吓得魂不附体了。
“皇上方才不是说,不惜一切要救母吗?况且,这是纯孝之行,可说已跨越了‘不敢毁伤’的境界不是吗?”
李兴整张脸都绿了。
“苏槽,给皇上一把刀,让他割肉孝亲。”
苏槽立即奉上一把利刃,但李兴吓得不敢接。
“皇上,太后娘娘可是您的母亲,行孝莫犹豫啊。”苏槽阴笑道,硬是将刀塞进他手中。
他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刀,但在蓦允以及众人的注视下骑虎难下,不得不拿自己开刀了。
苏槽“贴心”地替他挽起了袖子,露出手臂上的肉方便他割,就见他手上的那把刀抖得不象话,无用的样子让许缇儿忍不住露出鄙夷之色,这就是她从没将他当成男子汉大丈夫的原因了,她根本看不起他!
“皇上,动作要快,再拖下去只会让太后多受苦啊。”蓦允冷冷再出声。
李兴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右手持刀,咬牙便要落刀,但刀子在碰到肉前,他就怕得将刀子一扔,哭着跑到床前去大嚷,“母后,痛啊,别装了,儿子不想割肉啊!”
太后被这一嚷一摇,不醒都不行,气恼的睁开眼,众人也愕然。
“不成才的东西,连这点痛都忍不了,还不滚一边去!”太后气急败坏的说。
李兴自知坏了母后的事,哪敢再哭,忙躲一边去了。
太后尴尬的看向蓦允。“允儿啊,哀家是真病了,但也没想象的严重,用不着皇帝割肉了,呃……你深夜入宫,可是有事找哀家?”她自找台阶下后,终于问出重点,其实她装病笔意刁难这一回,只是试探,接下来才
是重头戏……
蓦允神态轻慢的一笑。“本王的王妃被劫了。”他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重点。
“什么?谁这么大胆敢劫摄政王妃?”太后马上故作吃惊状。
“是郑武。”他瞧着太后做作虚假的脸庞说。
“郑武?若哀家没记错,这不是胆敢在山东行刺你后又逃掉的人吗?”
他凛笑。“太后还想装到底吗?”他撕下她脸皮了。
太后先是一颤,接着高兴了,他肯撕破脸,那么她准备的后戏才能继续上演。“允儿愿意来找哀家说这事,表示你可真爱自己的王妃啊!”
太后说完话,许缇儿脸带恨意,可此刻也没人去注意她。
蓦允神情极为森冷。“太后想要如何?”他神情云谲波诡的问。
“那郑武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劫了你的人,哀家能如何?”她冷笑的说。
众人一听,心惊了,劫犯怎会是蓦允的兄弟?!
蓦允神色一沉。“本王不认这个弟弟,本王只知他是太后的打手,用来对付本王的人。”
那郑武本就是李央侧妃萧氏的远亲,萧侧妃为太后娘家旁支所出,算起来与太后也有点姻亲关系。
“哼,蓦允,你爹风流,有了私生子还弃之不养,是哀家帮着养大的,这分恩情你不报,反说哀家养来对付你,你岂不是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郑武至今仍以为本王是杀他母亲之人,想尽办法要取本王的性命,试问,是谁这么告诉他的?”
太后轻笑。“哀家有说错吗?当年可是你冲进宫里害死了昭妃,让郑武没了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