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许轩让正在开会,沈婉淳独自待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她捧着热可可,站在落地窗前,低头看着马路上长长的车龙。
几天前他们中途离开了宴会,他们在隔天见面时谁也没提上一句,他就像平常那般只管专心工作。
不过她敏感地觉得有点不一样了,会是因为宴会隔天早上到来的那个女人吗?
那天早上她如常地打算走进他的办公室,却被方志全阻止了,没多久便看见一名衣着高贵典雅的贵妇人步出办公室,而对方仿佛是感觉到她的注视,迅即回头瞪了她一眼。她满心净是不明所以,却找不到可以问清原因的人。
然后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为他泡了一壶咖啡,一如以往的窝在沙发上看书打发时间。
之后,她听见了别人的闲谈,终于知道那名美丽的妇人是许轩让的母亲。那样一来,她会被瞪的理由便能理解了,对方一定是误会她跟许轩让有不可告人的暧昧关系。
她不禁失笑。怎么可能?却同时晃了晃神,险些拿不稳马克杯。
他的事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不是恶狠狠地说她没资格管他的事吗?她并不是他的谁,他的过去既与她无关,他的将来更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何况她也没兴趣。
没有……兴趣吗?握着杯耳的手再度顿了一下。
为什么她要在乎他是否真的享受此时的生活?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他在压抑自己?看见他拚命工作的神态,仿佛看到他不断扛起石块,被压得快要透不过气,尤其是他那种快要崩溃、却仍固执的神情,让她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啊现心底的想法令她蓦地烦躁不已,她以指敲打玻璃窗,发出砰咚声响。
她不曾如此记挂别人的事,却对他的事在意极了,她该不会对他抱持什么特别的情感吧?
不,不可能的。她瞬间反驳了这个念头。
因为,她不认为自己对恋爱这回事有任何兴趣。
案母在她中学时代离婚,各自组织新的家庭,却又在没多久后离婚。听说他们结婚、离婚,再婚、又离婚,之后再次结婚……也许是父母对婚姻随便的态度让她对恋爱再也没有憧憬,就算被人取笑是剩女也无所谓,与其日后离婚,还是独自生活更理想,喜欢做什么都可以,没必要事事向身边人报备,多么的自由。
所以,她怎么可能对许轩让有任何遐想呢?
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调回看向窗外的目光,落在整齐的办公桌上,眼前再次出现他的容颜。
她承认他的长相确实俊得让人移不开眼光,但他的个性也糟得令她难有多余的想法,只要他别再露出那个表情就好。
即使对爱情没有太多的幻想,对婚姻生活更是零憧憬,但她的确不能对他那宛如受伤小动物的神情视若无睹。
不知他是否知晓自己流露出那种神情?
肯定是不知道,不然他怎可能容许她看到他那负伤动物的神态?俊颜上是骤涌的苦涩,就连平常动听的嗓音也仿佛泡在苦液中,莫名地揪住她的心。
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胸坎就像被石块压着,呼吸一下子变得不顺畅,他一个不经意的神情竟然触动了心底某根弦线,让她看清他并非想象中的强势,说不定他是利用唯利是图去掩饰最根本的渴望。
站在窗前,沈婉淳浑然没有留神自己的心思差不多都被他勾住了。
听着汇报,许轩让纵然盯着文件上的图片及数据,可是他大部分的心思都不在这儿。
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的委屈自己?
脑海内反复地重播沈婉淳那晚的话,他不曾觉得挂着虚假面具跟别人套交情是件委屈的事,他的人生规划从来都是围绕着工作,他乐此不疲地为企业王国打拚,坐拥为数甚多的星级餐厅,站在业界的顶峰。
偏偏沈婉淳的出现,令他坚定的信念首次出现了裂痕。
她的问题不断于脑海中重播,害他好几次停下来,思考到底有没有其他事比工作重要,可他想破头也找不到,这让习惯掌控所有事物的他烦躁不已。
从来没有人和事不按照他的剧本,遑论是质疑他的决定。
最令他生气的是,导致他面对这种局面的人是他自己,是他一手将她扯进了他的世界,压根儿没料到她能轻易地撩拨他的情绪,使他难得地失控。
要是没被她说中,他根本就不用介意什么,他越是在乎,越是说明她说的都是事实。
“……许先生?”方志全叫唤出神的他。
“怎么了?”许轩让的焦点重新聚集在文件上,淡嗓扬起。
“上次夫人说的事也不无道理,你中途离开了宴会,确实为集团带来了不利的传闻——”
“连你也开始管我的事吗?”合上了文件,许轩让瞄了他一眼。“是不是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忘记了谁才是你的老板?”
“不是的,我对许先生是绝对的忠心。”他匆忙澄清。“我只是……夫人说的有道理,让沈小姐待在你身边,的确有损你的名声,更让一直伺机拖垮集团的人有机可乘。”
“这样不是很好吗?”许轩让露出一抹嗜血的微笑。“就让那些人以为这是个不容错过的好机会,然后我便可以将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一网打尽。”虽然他接下家族生意多年,可是不满他处事方式的人不少,当中有好些是站在钟希羽那边,一直希望将他拖下台。
“就算是这样……”方志全想继续劝告,却在他抬手阻止时噤声。
“好了。”他重新打开文件,视线落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上。“有时间去想这些事,不如先处理好下个月举行的法国美食巡礼。”
明白他是听不进耳内,方志全也只能将未完的话吞下去。“我明白了,这就回去工作。”
打发了方志全后,许轩让放下了文件,靠着椅背微仰首,缓缓地吐一口气。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他微眯眼眸说了句“请进”,在木门开启的瞬间,一阵淡淡的香气窜进鼻端,他蓦地抬眸看向来人。
他松开了领带一点,然后接过沈婉淳递来的咖啡喝了一口。“唔……给我一点糖和牛女乃。”
“咦?”虽然有疑问,她倒是乖乖地为他加了一点点糖及牛女乃,当他再次要求追加时,她眉头禁不住皱起来。
像是要确认什么,她倒了不少牛女乃及咖啡糖,调和了以后递给他,只见他毫不犹疑地喝了一大口。
“怎么了?”见她盯着自己的眼神甚是古怪,他不禁问。
“我加了很多糖及牛女乃。”她道。
他望一眼淡棕色的液体。“嗯,我知道。”
她微眯起眸,凝神打量他。
打量人这回事,他经常会做,只是换成被打量的话,他一点也不乐意。
“看够了没有?”他边说边再度拿起文件。“你不是说今天下午要回去看一下咖啡店的装潢进度吗?还不快点走。”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他在片刻以后又道。
“你平常只喝黑咖啡,今天怎么喝甜的?不舒服?”她狐疑地看着他。
“小姐,我碰巧想试试看而已,这就代表我不舒服?那么医生是干什么的?还是你想告诉我,你有医生执照?”他冷笑。“还有,我上次不是告诉过你,从我有记忆以来,我不曾病饼。”
“是这样没错,不过你看来精神不太好。”他的生活习惯如何不良,她见识过了,他会病倒根本不奇怪。看他的眼睛好像有点红。
“没有就是没有。去忙你的事,不要留在这里。”他急于赶她离去。有她在的话,定会聒噪个不停。
“好吧。”她跟装潢师傅约好了,不能爽约。“那么今天先失陪了。”她拿过背包,头也不回地离开办公室。
许轩让望着合上的门扉,刹那间觉得喉咙深处有什么在刮搔似的,他甩甩头,并不承认她的说词,重重地吐一口气后,迅即忙于工作。
沈婉淳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条神经出了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绝大部分正常的上班族都回家休息,她怎么还回到许轩让的公司来?
他是否生病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见识过他工作狂的个性,搞不好他真的仍在工作,尤其是她不在的话,他不需要送她回家,更是自然地留下来加班。
就算他真的很健康,这样子熬夜的话,终有一天会熬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