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有所动作了。
抬手去拉那扯住他衣角的手指,表情仍是温和的,但却很坚定。一根一根去掰,她却依旧执拗,他掰开一根,她立刻又扯上去,这像是一场拉锯,一场不可能发生在这个男人身上的拉锯战。
纠缠不清。
他忍耐地闭了闭眼眸,再度睁开,里面的光芒变得很锐利,伸手,拉住她的手臂,用力地扯开,像是将某种东西从身上剥离开一样,很坚决也很果断。
他要做的事情,从来都没有谁可以反抗得了。
叶心栩的哽咽变大,如小兽般,一声一声,含在喉间,像是抽在心坎上,赵芷清听到心酸得快要受不了了;刚张口,却被他一记凌厉的眼光给吓得退缩回去,那就像冰刃上的寒光,刺入骨髓,她从未见过他那样的眼神,她害怕了。
终于,他拉开了她,坚决地推开,然后拉过赵芷清的手,示意她上车;她不敢反抗,乖乖地绕过车头上车坐好,他已经在驾驶座上坐定,发动引擎,车子咆哮起来。
叶心栩此时反而没有动作,只是怔怔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的侧脸,泪如雨下。
昂贵的限量款跑车在下一秒如箭一般冲了出去,只用了不到五秒的时间已经离她离得太远,远到她再也追不上。
双腿失去了支撑的气力,她软软地坐到地面上,像是醒过来一般,终于崩溃地大哭起来,如同一个伤心到极点的孩子,除了哭,不知道还能够做什么。
“妈妈……”小小的童音,在一旁轻轻地响起,叶汐从未见过如此失控的叶心栩,她年纪太小,也会害怕。
叶心栩抬头望着女儿,看见那双眼睛,心里是酸楚与喜悦同时交融,汇成了一种怎么都无法形容的感觉,齐齐涌上心头。
真好,真好,他还活着,就那么站在她的面前,他还活着,活着!
“妈妈,别哭。”叶汐偎入母亲的怀里,伸出女敕女敕的小手为妈妈擦眼泪,擦得满掌都是湿的,“妈妈不要哭。”
叶心栩一把将女儿用力地搂紧,脸贴着她的头发,无法止泪。
叶汐在母亲不断颤抖的胸前转过头望着远去的车子,小小的脸蛋上有着惊奇与疑惑,那个人,很像很像他,她的爸爸,沈尉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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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芷清不安地瞥了眼坐在身旁的男子,他的表情是她很熟悉的温和,看起来情绪似乎没有波动,就连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是轻松而自在。
可是她却无法淡定,因为她注意到他的眼眸,总是会不经意地扫向后视镜,她知道,他在看叶心栩,那个刚刚被他狠狠推开的女人,她是……
深呼吸了好几次,总算可以开口:“哥……”
沈尉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赵芷清立刻识趣地闭上嘴,不再发问,哪怕现在她真的是好奇地要命,也不敢再继续问下去。
前面是转弯,凑巧有一辆车子也打着转向灯开了过来,双方降下车速,在擦身而过的那瞬间,沈尉迟习惯性地看了看,然后,眼眸深沉。
短暂地交会,分开,各行各的,而转过弯道,后视镜里面早已经没有了那张哭泣的脸蛋。
她哭什么,又执着什么呢?何必如此。沈尉迟的唇角缓缓地勾起来,锐利的眼眸专注地望着前面的路况。
那是笑吧?一直小心打量他的赵芷清,脸上的疑惑更深了,为什么明明在上一刻还不算太糟糕的沈尉迟,为什么现在会变得那么阴沉?他好像,心情很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着女儿甜甜入睡的脸蛋,叶心栩的表情变得柔和,像粉色玫瑰一样娇女敕的脸颊因为熟睡而泛起红晕,小嘴微微张开,睡着的叶汐可人至极。
一记浅吻印上女儿的颊畔,抬手细心地为女儿拉好薄被,将室内的冷气调高,让气温更舒适。
辟谨言靠在门边一直安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时间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可以让叶心栩有如此巨大的改变;当年的他,怎么都无法想像叶心栩会有今天这样的表情和动作。
“你看到他了,对吗?”轻轻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有种安定人心的作用。
叶心栩眸光一沉,然后将床头的灯光调到最暗,走向阳台。
辟谨言会意地跟了出来,看见叶心栩放松地靠在齐腰的阳台上,神情自在,十八楼的晚风吹拂过她的发丝,透明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晶莹的光。
此时的叶心栩跟七年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一身俐落的裤装,微卷的长发盘在脑后,只有额边细细的散碎胎发衬得她脸蛋越发晶莹;她的五官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美丽,眼睛明亮有神,鼻子挺直,嘴唇泛着健康的光泽。
当年的她活泼而生气十足,现在的她开朗依旧,却多了几分成熟女性的韵味在里面,却也更有吸引力。
“我看到他了。”递给他一瓶从冰箱里面拿出来的汽水,叶心栩随手拧开自己的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感觉清凉的水液顺着喉咙一路往下,一直沁到心里,抚平了她的某种情绪。
“嗯。”他低低地应着,想起看到她时,她坐在地上抱着女儿哭得那么伤心,如果不是太了解她,如果不是她们就在警局的大门口,如果不是好几名目瞪口呆的员警就站在不远处观望着,他几乎要认为叶心栩是不是碰到坏人被欺负了。
可他很快又反应过来,能让她这样哭的,除了那个人,他实在是想不到还会有谁。
“他很好。”叶心栩将冰冰的瓶身贴在自己的脸蛋上,轻轻地闭上眼睛,感受那种沁入心脾的清爽,“真好,不是吗?”
“唔。”虽然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反复跟她保证,沈尉迟没事了,痊愈了,可是他知道,她其实一点都没有安心,只有亲眼看到,她才会真正地放心下来。
叶心栩满足地呼出一口气,“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他望着她肿得比水蜜桃还要大的眼,无语。
“他应该还在生我的气吧。”叹息声像是被夜风吹散开来,萦绕在他的耳边,扰入心底,“生气,也好。”她朝他朗朗一笑,浮肿的眼皮和脸蛋,却有一种让人心酸的明媚,“比起生气,我更怕他不愿意对我生气,已经忘了我。”
“小栩,当年的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无奈地低语,为她的傻,为自己的痴。
“怎么会没有错?”她偏过头,望着他,“对于有的事情,我没有做错。可是别的事情,我却错了。”
她很笨很迟钝,没有弄懂自己的心,不清楚自己的感情,伤害了所有的人。
他很喜欢看她那种有点纯稚的动作与表情,贪心地舍不得移开眼,望着她,却也努力收敛自己的情感,轻声安慰她:“小栩,不关你的事。”
她笑了,带着几分亲切与心安,“谨言,你真好,不管任何事情,你都会站在我这边,永远这么好。”
他怎么可能不对她好?当年那个在崩溃边缘的叶心栩,到现在他回忆起来还是会心痛难挡,她像疯了一样,不吃不喝,固执地守在沈尉迟大宅的门口,一定要知道他的消息,谁劝都不听。
可是那个人的消息却从此失去。
不管她再怎么问护卫,想要进去看,都被阻了;她进不去了,再也进不去那个曾经她作梦都想要出来的地方。
她守了整整五天,除了水什么都咽不下去,最后终于体力透支昏倒了,在病床上看到她醒来的那一秒,他第一句话就是:“他已经月兑离危险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掉眼泪,安静无声地哭,哭得身子都在颤抖;在那样的眼泪中他突然就明白了,沈尉迟于叶心栩而言,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原来如此。
他官谨言就算曾经离她很近很近,但最近也只能到那里,无法再靠近;能进到她心里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沈尉迟,他是无可替代,也是无法磨灭的。
她哭了很久很久,久到月光取代了太阳,久到他以为她会就那样哭着再度昏过去;可是这次,并没有,等她平静下来,她用嘶哑的声音安静地说:“我要回家。”
那个家,在南部,在她的父母身边。
天下间所有的儿女都一样,受伤之后,只想回到父母的怀里去舌忝伤口。
可是这个伤口很深很痛,再多的抚慰都平和不了,一直到几个月后发现的那个小小的意外,才让她重新地振作起来,他再度看到了她的笑脸,看到活力重回她的体内。
这么多年,他一有时间就有抽空去南部看她,从最初尴尬到慢慢地熟络起来,因为除去那些细微的暧昧,他与她,其实并不算熟。
他应该庆幸她的开朗与大度,发生那样的事情后,她并没有埋怨他,而是很自在地跟他做了朋友;就算心里沮丧,就算会有失落感,可他也珍惜这样可以守在她身边的时光,并且偷偷抱着那么微小的藏在心底的奢望,希望有一天,她的眼里可以看到他。
看着那个小意外一天天地成长起来,看着她们母女之间的可爱互动,他的心也是满足的、愉悦的;也许爱情,并不一定要两情相悦永远在一起,一个人的爱恋有时也是一种完美。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轻声地询问。
“打算?”她唇边的笑变深了,“要有什么打算?我现在有汐汐,我已经满足了,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到今天,一切都过去了,她看到了他,模到了他,那种温度,她知道他还活着,而且身边还有了另外一个可以宠的人。
酸酸涩涩的感觉在心底泛开,但她的笑却还是明朗,“一切照旧。”
赵芷清,很温柔、很乖巧,很适合他,他的身边站着这样的女生会比较好吧,他们在一起的画面那么和谐与完美,而她知道,赵小姐于沈尉迟而言是特别的;因为太过了解,她知道他看着赵芷清时那种眼神里面是有着发自内心的喜爱的。
太过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