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来亮,佟氏茶楼冒出阵阵浓烟,但因为茶楼里没人留守,直到火舌窜出才被发现。
佟冬秀及姜珛贞接获通知,立刻赶往茶楼。
他们抵达时,厨房己整个烧起来了,姜珛贞见状,只求火别继续延烧而波及隔邻的商家。
茶楼里有许多佟老太爷生前收藏的艺品及字画,为能雅俗共当,所以此刻,有人忙着在后头救火,有人忙着在前头抢救那些艺品及字画。
厨房的浓烟渐渐往前头飘,整座茶楼烟雾弥漫,呛得人难以呼吸也睁不开眼。
王掌柜在外头点数着品项,就怕有来抢救出来的遗珠,突地,他大叫道:“哎呀!厨房里的老卤锅!那是老爷子在世时最宝贝的东西啊!”说着,他想往着火的厨房里冲。
“王掌柜,不成啊!”佟冬秀拉住他,“里面已经烧起来,太危险了!”
“可是……”王掌柜红了眼眶。
“我知道那个老卤锅对佟氏茶楼有着什么样的意义,但我爹不会希望有人为了那个卤锅而送命的。”佟冬秀虽是这么安慰,但自个儿两眼也泛着泪光。
看着两人难过又无奈的样子,姜珛贞心里十分不忍,她知道那个老卤锅是佟老爷子打从推着摊车叫卖时便已使用,后来有了茶楼,他便将那老卤锅放在厨房里继续放着他的独门卤料,虽然他已不在了,但厨子们还是十分珍惜并善用它。
那些大男人要冲进火场或许困难,但她身形纤细娇小,也许能穿过火垴,抢救出佟老爷子的老卤锅也说不定。
心念一定,她在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之前已冲进了厨房。
见状,众人惊呼,“二小姐!”
“袖珍!”佟冬秀急焦地大声唤道。
姜珛贞好不容易找到了老卤锅,却找不到出去的路,大火及浓烟遮蔽了她的视线,阻断了她的路,让她无处可逃。
她没时间为自己的冲动后悔,却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一跟着佟老爷子的老卤锅一起葬身火海。
可就在这时,她听见有人喊着她的名字,她想回应,浓烟却呛得她难以开口,她只好努力地循着声音搜索前进,终于,看见了人影?
范雨棠不知怎地失眠了。
他原以为前来松岭城解除婚约,免不了是一场责难,其至是哭阐的场面,可却意外的顺利且平静。
佟冬秀无奈的接受了,而佟袖珍更是一副等着他先开口的模样。
为什么?莫非她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只是无奈与他有婚订而来能开花结果?
不管是为了什么,如此顺利总是好事一桩,如今他是自由之身,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去做他想做的事,又何必再多花心神细思。
于是天刚亮他便向客栈掌柜结帐退房,领了坐骑便要离开松岭城,可他才来到城门口,就听到一旁的叛子们议论纷纷。
“什么?真的吗?佟氏茶楼烧起来了?”
“是啊,听说烧得挺厉害的。”
“那可真是倒霉啊,好不容易才东山再起,这下子又付之一炬了。”
“可不是吗?”
他范雨棠与佟袖珍已无婚约,早已月兑离范家的他,严格说来跟佟家也无交情,况且他已准备前去天马庄向庄主沈陵提亲,无须为不相干的人及事延误了计划,可他明明这么想着,心却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似的,莫名一紧。
倏地,佟袖珍那坚毅的脸庞在他脑海里浮现,他蹙眉一笑,心里有点懊恼。说实在的,第二次所见的她犹如月兑胎换骨,不似一般女子的反应令他觉得很有意思,不时捶住他的心神……
范雨棠,你还有更重要的事!他在心里暗忖,随即俐落上马,正要拉紧缍绳,胸口却又一闷。
他误了佟袖珍两年,就算她不在意,他总是欠了她,如今佟氏茶楼失火,他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了却策马而去,他还算是个男人吗?心念一起,他飞快的掉转马首,往佟氏茶楼一一他心所莫名要意的方向,疾聃而去。
范雨棠赶抵茶楼,果见茶楼烧得十分严重,店外的每个人灰头土脸,正在点数着还能抢救的物件。
他下马,并立刻冲进还来遭火舌呑噬的店里,一进店内,只见四处浓烟,一群人围拢在一起,心急如焚。其中之一,便是佟冬秀,他下意识的搜寻着佟袖珍的身影,却没看到人。
“世伯!”他连忙上前,叫住六神无主的佟冬秀。
佟冬秀一转头,看见是范雨棠,先是一怔,然后满脸愁色的说:“世侄呀,怎么办?袖珍她、她……”
“二小姐怎么了?她在哪里?”直觉吿诉他,佟袖珍似乎在一个她不该在的地方。
“袖珍她、她……她跑进厨房找她爷爷的老卤锅了?”佟冬秀哭丧着脸道。
范雨棠陡地惊问:“什……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刚才……”
范雨棠连忙扫视周围,一把抢过一旁伙计手中提着的水桶,将水当头淋下,然后毫不犹豫的便往火场里冲。
唐房此时已是一片火海,梁拄也因起火斜而阻碍了视线及去路,他小心翼翼的闪躲,寻找着她的身影。
“二小姐!”范雨棠大声叫喊,却听不见任何回应。
“佟袖珍!”他改口叫唤她的名字,“你在哪里?佟袖珍!”
突然之间,他觉得害怕、恐惧,却不是因为害怕这场恶火,而是怕她会葬身火窟,可这又是为什么?
她不过是他不想要的未婚妻,他对她没有感情,她对他更是毫无用处,可是为何他的心跳得如此快,甚至有种快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是因为浓烟呛得他难受,还是……
他从不信鬼神,不相信有那些未知的种灵会聆听人们的祈祷,因为从小到大,他看着他娘求神拜佛,可神佛却让善良的她死于非命。
可这一刻,他本能的向上天祈求一老天爷,让佟袖珍活着!只要她活下来,我向你发誓,我会娶她!
范雨棠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他只晓得,此刻在他心中,没有任何一件事比她活着还要重要,他希望她活着,不惜任何代价。
“佟袖珍!”一根柱子倒下来,挡住了他的路,他往后退了两步,继续喊道:“佟袖珍!佟……”
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眼前,正是抱着一个老卤锅的佟袖珍,虽然她的样子很狼狈,可人选好好活着,忽地,原本郁结在他胸口的气一泄,他觉得整个人轻松
范雨棠正要迎上前,这才发觉倾倒而下、烧得正炽的柱子横在他们之间。
“范雨棠?”姜珛贞简直不敢相信此时出现在她眼前的人竟是他,她怔怔的看着他好半晌,直到一团火球掉在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吓得退后两步。
“你别动!”他连忙月兑掉湿淋淋的上衣,往横倒的柱子上一丢,然后徒手将柱子搛开,柱身烫手,可他己不在乎。
移开柱子,他一个大步上前,一把揽着她的肩,将她紧紧的抓在身边。
“把头压低。”他以胳膊保护着她的身子,以免她被掉落物砸伤,“跟着我移动。”
一直以来,她都是保护别人的女侠、正义使者,可这一刻,她却被他保护着。
紧捱着他身侧,她仿佛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他的身上明明湿漉漉的,可她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热……
第一次,她感到如此安心;第一次,她相信天塌下来,真的有人会替她顶着;这也是第一次,倔强又不愿示弱的她,在另个人面前表现出我需要帮助的样子。
姜珛贞更发现,她其实根本不需要用眼睹看、用耳朵听,她只要跟随着他的脚步、他的温度,便能毫无疑虑的往前走。
突然,一根几乎焚烧殆尽的木头掉了下来,范雨棠想也不想的就用身体去护着她。
木头虽没砸在她身上,但她感觉得到有东西砸到他了,因为他的身子方才隐隐沉压了她一下,她急间:“你没事吧?”
“没事。”范雨棠轻描淡写地回道,“继续走,别停下来。”正为着他们的安危提心吊胆的众人,一见他们出来,齐声欢呼。
“袖珍!”佟冬秀一个箭步冲上来,抚着女儿被熏黑的脸,眼泪夺眶而出道:“你这个傻孩子,你真要吓死爹了。”,
见状,姜珛贞忍不住哽咽,“爹,对不起,女儿让你担心了……”说着,她将紧紧抱在怀里的老卤锅交给了他,“爷爷的老卤锅。”
“傻女儿,要是你为了这老卤锅而丧命,爷爷可是成不了仙的。”看着父亲生前最宝贝的老卤锅,再看着平安无事的女儿,佟冬秀忍不住又哭又笑的,接着他转头,满是感激的看着义无反顾冲进火场救人的范雨棠,“世侄,真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袖珍恐怕……”
“世伯千万别这么说。”范雨棠蹙眉一笑,“二小姐没事就好。”
这时,过来接走老卤锅的王掌柜瞥见范雨棠的手臂及背部后,不禁惊叫一声,“哎呀!范二公子,你受伤了!”
姜珛贞一听,立刻抓起他的手,发现他的手臂烫伤了,再绕到他身后,只见他湿淋淋的衬衣破了个洞,露出来的皮肤红肿破皮。
她想起他刚才在火场里是如何保护着她的,这些烧烫伤,全是因为他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她所致。
冲、月兑、泡、盖、送!这口诀立刻在她脑海中浮现,虽然在这里,她不知道该把他送到哪里去,但前面那四个步骤总是她可以做的。
范雨棠不晓得她想要做什么,却也没多向,由着她拉着他来到水井边,他还很听话的把上衣给月兑了。
现下打着赤膊的他坐在矮凳上,姜珛贞先用一桶清水让他泡着手臂,再舀水,一瓢一瓢的浇洗着他的背。
此时正值秋天,天有些凉了,她担心他冷,一次又一次的问道:“冷吗?”
“不冷。”他每次都是淡淡的这么回答,可他的心中却有另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不冷,因为此刻,他的心是热的,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激动的。
他不停的想,若是换作别人,他是否也会毫不考虑的冲进火场?为什么在那当下,他做了这样的决定?难道他就不怕他若不幸葬身火场,他娘的仇谁要报?这是他悬心也忧心的事情,可为何在他意识到她有危险的那一瞬间,这些悬心的事都比不上她的性命安全?
忍不住地,他侧过脸凝视着正小心翼翼冲洗着他伤口的她。
她捱恶霸一拳的伤未愈,脸又熏得一片黑,模样实在很难看,可他却不想将视线移开。
他明明已经准备离开,为何却放不下她?
此刻,她的表情有点凝重,两只眼睛红通通的,眼眶里盈着闪闪泪光,只一眨眼,眼泪便涌了出来,在她黑黑的脸上刷出两条水痕。这一瞬,他的心无来由的一揪,接着又想起他在火场中向老天爷祈求之事。既然老天爷回应了他的祈求,依理,他也必须信守他对老天爷的承诺吧?
不知怎地,他突然想笑。这是老天爷的把戏吗?它安排了这一场火,为的就是让他遵循他父亲及佟老爷子的约定,如约娶她过门?
难道他拖了又拖、躲了又躲,终究敌不过老天爷的安排?人算果然不如天算,他意欲及期待的,看来是有变数了。
他该为此感到懊恼,甚至是沮丧,但不知为何,他竟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