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迟到了。”
面对软绵绵的指责,杜朵朵的回应是不予回应,线条优美的手臂往某颗黑色头顾上一搁。
“我肯来接你就该偷笑了,也不想想我有多忙,你要感恩呀!倍感荣幸,想着以后要赚多少钱来孝敬我,我的养老金就交给你了。”这叫机会教育,先灌输她“养”老的责任。
长相可爱到不行,超萌、超亮眼的小美人老气横秋的颦起眉。“你这样不行,压榨国家未来的主人翁,医生是很赚钱的行业,应该是你要赚更多的钱来养我,等你死了之后我继承你全部的财产,每年中元节我会烧很多纸钞给你。”
“温款儿,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才多大年纪就恼着我的棺材本,还有中元节是烧钱给孤魂野鬼的,祭拜祖先的是清明节。你书读到哪去了,补习费丢进马桶冲走了是不是。”才一丁点大就想算计她的遗产,果真是养了头吃人的小老虎呀!
现在的小孩子都被网路教坏了,正经的知识反而一知半解,连最起码的节庆日也能张冠李戴,根本分不清真正的含义,还笑着说端午节吃粽子是为了纪念龙舟,见者有分。
“啊!暴力,你打小孩,我要打一一三申报家暴,妈咪,你太粗暴了。”温款儿控诉,小手揉着发疼的小脑袋瓜子。
杜朵朵洋洋得意的揉乱她梳得整齐的公主头。“哈!你去告我呀!我刚好休息一段时间不工作,把你妈的老本啃光,我们一起拿着破草席到天桥底下当游民,抢馊食吃。”
“坏人。”她才不吃馊食。
“是呀!本人的宏伟目标是当本世纪大恶人,请多多支持呀!小恶魔。”她大笑着拍拍温款儿的头。
粉女敕女敕的小脸绷得死紧,瞪着一再弄乱她头发的坏女人。“妈咪要补偿我,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
“麦当劳的薯条,肯德基的鸡块。”她两样都要。
杜朵朵嫌弃的撇嘴。“你是怎么选的,脑子坏掉了是不是,两家店的薯条和鸡块有什么不一样。”
不都是油炸物,吃在肚子里一堆油,有碍小朋友身体发育的垃圾食物,吃多了都对健康不好。
“麦当劳的薯条比较好吃。”这纯属小孩子的偏见。
“呋!有得吃你就吃,少再挑食,要是让你妈和我妈知道我们又吃速食食品,你的小就要遭殃了。”而她绝对不会同情温款儿,她活该自找的,明知是死路还一路直走。
“不公平。”她要抗议。
“没办法,因为我是大人,你是小孩,未满二十岁没有自主权,你要认命。”
欺负自家小孩,杜朵朵毫无半点罪恶感,不趁她还小多欺负几回,等她长大就不好玩了。
“可是妈妈说你十八岁不到就出国了,十头牛都拉不住你,你太乱来了。”根本没有二十岁限制,妈咪骗人。
她一听,露出狞笑。“那是我独立自主,有主见,眼界宽又聪明绝顶,知道要做人上人就得周游列国,你看我多有远见呀!晓得日后要多养一只叫温款儿的食钱猫。”
其实她当初出国念书是被激的,以前有个邻居取笑她是冲动型笨蛋,光长脑袋不长智慧,人家脑里装的是脑髓,她装的是满满稻草,用烟一熏说不定还能熏出一只兔子。
她当时脑门一热,真的花了三个月打工筹飞机票,在附近教会牧师的协助下飞往美国,开始她艰苦又自虐的求学生涯。
原本她是打算考警官学校,当个像父亲一样威风的警察是她打小立下的志愿,因此她跟着父亲学武术、跆拳道,在警察局进进出出的看人办案、捉犯人,她以为她的未来肯定会当一位惩奸除恶的女警官,让罪恶无所递形。
殊不知父亲在她十六岁那年因公殉职了,还是被自己的同事出卖,死在毒枭的枪下,她报考警校的路为此中断。
因为母亲极力阻止,不想再看到至亲枉死,她承受不了,宁可看着自己冲动行事到国外求学,独自忍受一人在外乡的孤寂,也不愿看自己重蹈覆辙,在枪林弹雨中挂命。
这个家为国家牺牲一人已经够了,不能再多了,撕心的痛一次就好,再有一回,下次埋的人说不定就是母亲。
“我不是食钱猫。”温款儿慎重的反驳。
“那你是什么?你吃的用的哪一样不要钱,包括你房间里成套的粉红色凯蒂猫,你有哪一块钱是自己赚的?”真辛苦呀!时时不忘教育小猪仔成材,日后宰了才有肉。
“……妈咪,我恨你。”她嘟起小嘴巴,很不高兴知道自己“一无是处”的事实,她不会赚钱。
“尽避恨,我这人不怕仇人多,越恨我表示我恶人行径越成功。”让人怕不要让人敬,朋友越多麻烦越多。
杜朵朵乐当独行侠,她的朋友都不是好东西,只会压榨她。
唉!妈咪真幼稚,她才十岁耶!居然这么认真跟她计较。“妈咪,那个辣鸡翅看起来很好吃,你觉得呢?”
“太辣了,对你的喉咙不好,你明天一早起来会‘烧声’。”款儿的气管壁比同年龄的孩子薄,容易灼伤发炎。
“妈咪是医生,可以开药给我吃。”为了吃,忍耐一下不会怎么样,她上次也吃了阿祖煮的鱼香茄子。
杜朵朵好笑地瞟了喊她妈咪的外甥女一眼。“你当医生就能乱开药呀!没事乱吃药是愚蠢的行为。而且要是我们吃饱了吃不下晚饭,我们的妈会很生气很生气,以后不煮饭给我们吃,我们会饿死。”
杜家的女人都有一手好厨艺,每道菜都叫人垂涎三尺,吮指留香,唯二的例外就是这两个连油和醋都会搞错的吃货。
想到不能吃妈妈煮的好好吃料理,温款儿很苦恼的皱起小脸。“那我可不可以喝小杯的可乐。”
看小外甥女可怜兮兮的嘴馋样,杜朵朵有些心疼。“准了,就一杯,我要大杯的可乐加可乐饼。”
“啊!妈咪奸诈。”她好坏,对小孩子使坏心眼。
“钱是我赚的当然要多吃一点,何况我的胃比你大,回家后还吃得下晚餐,而你……”她故意用挑剔的眼光看看外甥女又平又扁的小肚子。“两根热狗就能把你锁饱。”
她嫌弃她的小鸟食量。
“哼!我有一天也会长大。”小人报仇,十年不晚,妈咪说的。
“等你长大再说。”
大手牵小手,两人兴高采烈的走进速食店,同样的甜美笑脸如出一辙,乍看之下真有三分像的母女脸,让人不自觉地多看好几眼,暗赞她们的容貌出色。
一大一小的两个美丽女人似乎早已习惯成为旁人注目的焦点,一致的“置身事外”,照样我行我素的展现个人特色,把别人当成是会走动的摆设,目中“无人”。
她们很自在的端着餐点坐到靠窗的角落,窗外的景致是一片车水马龙,面无表情的行人匆匆来去,悠闲行走的老人不多,被生活追赶的都会男女快步而行,在霓虹灯的闪烁下展现出匆忙的人生百态。
窗外的世界是忙碌的,充满尔虞我诈的竞争。
窗内的笑声是一片欢乐,是满足的,不带忧虑。
人在追求什么?
相信明了的人寥寥可数,大多只是盲目的跟随,以为眼前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浑然不知以自己的能力能要什么,又能做到什么地步,一古脑的往前冲,迷失在人海茫茫之中。
山,永远在前方矗立,高耸入云。
但是,到得了吗?
有人半途而返,量力而为;有人不甘心只爬到一半,非要爬完另一半,最后体力不支抱憾而归;有人为了抄近路而迷路,再也找不到来时路;有人一时失足,不慎跌落万丈深渊,枉送大好人生。
斑处不胜寒,站在高山顶端俯瞰地上挣扎的蝼蚁的又有几人呢?
“温款儿,你的小贼手在干什么?”
无辜又可爱的水汪汪大眼眨了又眨,十分“理性”的解释,“我怕妈咪吃不完浪费食物,我帮你解决万恶的垃圾,妈咪还要养我,不可以和‘三高’走得太近。”
二高指的是高血脂、高血压、高血糖。
杜朵朵目光“温柔”得足以滴出水。“感谢你呀!小避家婆,不过我刚做过全身健康检查,还保了三个寿险、意外险、癌症险,所以你大可安心,暂时还死不了。”
一说完,她飞快地将盘子上仅剩的薯条全沾上蕃茄酱,一口往嘴里塞,再一脸畅快地喝干半杯可乐,高热量的炸鸡块也很快地消失在嘴巴里,优雅而快速的进食。
“妈咪,你的吃相很可怕,你一定嫁不出去。”因为没人养得起食量惊人的女超人,她根本是精卫填海。
填不满的胃海。
看着粉女敕小脸上的忿忿神情,杜朵朵笑得可开心了。“要不要再买一支冰淇淋,边走边吃。”
谁说她得嫁人,又不是养不起自己,婚姻是无底的黑洞会把人吞噬,她外婆、她妈、她大姐都是深受其害的过来人,包括一出生就被祖父母嫌弃不是孙子的小款儿,一窝的受害者都是活生生的殷鉴,款儿还敢把她往深不见底的洞里推。
并非她不相信现今的婚姻制度,而是人性太不可靠,结婚不是两个人这么简单,结合的是两个家庭,一堆人搅和在其中不乱也难,她是傻了才往里头跳,自寻死路。
她是看透世态炎凉的不婚主义者,最怕麻烦了,一家都是女人也没什么不好,少了男人掺和更安乐。
“耶!妈咪万岁,我最爱妈咪了。”温款儿高兴的举高双手大叫,天真的笑容终于有一点点孩子样。
“小马屁精。”杜朵朵笑着轻拧外甥女的鼻头。
两人真的很随兴,一人一支,一边走,一边心满意足的舌忝咬透心凉的冰淇淋,甜甜的滋味一入口就化了。
有人说女人有一个专放甜食的胃,即使在速食店里吃了七分饱,可两人还是忍不住冰淇淋的诱惑,一口接一口的甜入心坎底,仿佛能忘却世间所有烦忧。
十岁的温款儿目前是就读双语小学的小三,每个星期三下午不用上课,而她妈妈杜暖暖经营的“暖暖早餐店”要到中午十二点半才休息,来不及接她下课。
因此杜朵朵尽量排开这一天的刀,早上巡房完便下班,医生不用二十四小时守在医院,非常有弹性,而她一个礼拜的工作量不超过四十个小时,除非遇到突发状况。
若是她也赶不及去接人小表大的小鲍主,家里还有两个“老人工”,祖母何美丽七十岁了还能早起跟人在社区跳土风舞,腿骨强健。母亲常秋玉五十三,是暖暖早餐店老板娘的娘,她端起盘子比年轻人还稳,参加亲子运动会也能跑第一。
家有“长驻”医生杜朵朵在,还怕身体不健康吗?因此她们俩是附近邻居眼中最有活力的妈妈,说不定扛起米袋跑都没问题。
“咦!妈咪,我们的车被挡住了耶!”好厉害哦!卡得刚刚好,两车的距离是她的个拳头大。
看着前面的车尾正好在她的车头前方不到十公分,杜朵朵的脸色开始变黑,原先的好心情瞬间刮风打雷。“嗯!你劳作用的小剪刀呢?咱们戳破他的轮胎放风……”
耙挡她的车,找死。
“不好吧!妈咪,那是犯法的行为,而且轮胎放风不一定要戳破轮胎,那里不是有个排气孔。”“协助”犯罪的小人精指着轮胎内侧的凸起物,表情无邪的像个天使。
旋开孔盖也有相同的效果,标准的智慧型罪犯。
“戳破”属于破坏性行为,很明显有罪,是恶意的。
但是拿掉帽盖放掉轮胎里的气就不一样了,顶多是恶作剧,无损车子本身,也不容易被发现。
“哎呀!我家款儿真聪明,虽然不怎么解气,不过看这轮胎的厚度不容易戳洞,退而求其次也好,要是把我的黄金右手弄伤了就没办法当屠夫了。”切割病人的身体可是很需要技术的。
她对血有狂热,热爱鲜血喷出的时刻,那会令她兴奋,感觉自己是一条生命的主宰,病人的生死在她箪控中。
“我要当律师。”温款儿慎重的说道。
“律师?那也不错呀!赚不少黑心钱,以你的口才绝对足以胜任。”她百分之百支持。
穿着水蓝色上衣,浅紫色格子褶裙的小女孩语重心长的叹气。“妈咪,我当律师是为了让你无罪开释,以你说风就是雨的冲动个性肯定会得罪很多人,我这是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免得你哪天失手杀了人我好替你辩护。”
“……你这个臭小表,居然说我冲动,你才几岁呀!想得也未免太多了。”杜朵朵装出恶人脸,再次弄乱外甥女的头发。“你,把风!我要干票大的。”
不长眼的车子主人,下次出门要看黄历,惹到她是他的霉运到,停车技术好就可以显摆吗?
有今日没明日,不结仇就结恨。
“干票大的?”
假装鞋跟卡在人行砖道裂缝的杜朵朵半蹲,露出及膝短裙下的一双笔直美腿,她假意拔鞋,实则正弯腰要扭转银色钢圈的轮胎排气锁孔。
因为锁得很紧,她一时转不开,不禁暗生闷气更用力扭转盖头,太过专心的她没注意头顶上方飘来好大一片乌云,入耳的声音低沉,有些恼怒,似乎在哪里听过,有点熟悉又不太熟悉。
反正她是不在意这些小事,她的缺点就是胆很肥,除了杀人放火、作奸犯科,没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温款儿,你挡到光了。”太暗了。
“妈咪,你……”一个很响的弹指声传来,近墨者黑的温款儿天真无邪的眨眨眼,看似单纯得像一张洁白无垢的白纸,不晓得天为什么会黑,人为何这么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