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初从她的随身包里拿出一条大围巾让她抱住。
“没有钱买有袖子的衣服吗?”乔振宇眉头一拧,立刻走近韦树树,板着脸说道。“四肢冰凉还不知道要调养身体。今天的中药喝了吗?”
“等一下再喝。”韦树树心虚地别开眼。
“看了医生又不喝药,是打算四肢冰冷到什么时候?”乔振宇扳正她的脸。
“唉唷,现在不冷了啦。”她朝他皱皱鼻子,巴着他的手臂说道:“大不了我以后都穿高领长袖,这样总可以了吧。”
乔振宇敲了下她的额头,韦树树则顺势溜进他怀里。
夏子初看着他们,心里闪过一阵又酸又苦又开心的情绪。
开心——因为树树很爱乔振宇,乔振宇显然也把她当成重心。
又酸又苦的是——他以为自己已经很习惯他们依偎的样子,毕竟,乔振宇和沙桀相较之下,已经算是行为含蓄的了。谁知道,还是会小刺痛……
安西雅走到夏子初身边,握住他的手问道:“今天感觉如何?”
“可以出来放风,心情大好。对了,我带了相机来,帮你们拍张照吧。”夏子初缓缓起身,拿起相机说道:“你们四个坐着,我帮你们拍张照片吧。”
这是他病后除了阅读之外,少数还在维持的习惯之一。
韦树树和安西雅看着夏子初就连拿着相机都像力有未逮的模样,两人互看一眼,连忙快手拉来了另一半。
“树树和西雅坐着,两个男生站在她们身边,不用特意看我,也不用特别摆姿态。”夏子初看着他们,轻声地吩咐道。
“嘿,子初叫你不看他,没说要你不看我。”沙桀用脚踢了下安西雅。
安西雅瞄他一眼,踩了回去。
韦树树认真地看着前方,乔振宇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薄唇斜勾而起。
“他不是叫你不要看他吗?”乔振宇说道。
“全都不看他,看起来太刻意。”韦树树继续认真地看着前方说道。
夏子初把眼前的影像印在脑子里,带着微笑,按下快门。
“好了!”夏子初说道。
“洗一张给我,我放在店里。”沙桀说。
“沙桀,也帮我们跟子初拍一张。”韦树树说。
沙桀接过相机,两个女人已经跳到子初身边,一左一右地贴着子初的脸庞,笑得好灿烂。
“要拍了。”沙桀用力握紧相机,不许自己情绪失控。
镜头下,子初瘦到只剩下一把骨头,可他的笑容仍然像孩子一样。
“好了,我们出发吧。”韦树树挽起夏子初的手臂说道。
安西雅很自然地走到他们身边,三人一同坐进小车里。
沙桀和乔振宇对看了一眼,决定两人同行,坐进乔振宇的车。
“听说夏子初前几天还找树树跟他去东部旅行?”车子行进间,沙桀闲聊地问道。
“对,听说是临时起意。树树直到出发当天早上才打电话给我,说他们下午就要出发了。”乔振宇苦笑地说道:“我只好忙找来司机、看护,一路跟着他们,就怕他们出了什么状况。”
“不吃醋?”
“没有遗憾是最重要的事。”乔振宇说道。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就说一声。”
乔振宇点头,因为他马力超强的黑色跑车,龟速在韦树树的车后,于是多了很多时间闲聊。
“我们二馆开幕的第一阶段新闻稿即将出来,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接受专访?”乔振宇问道。
“决定要主打美色?”沙桀挑眉问道。
“如果接受几次杂志采访,可以让二馆一举成功,我在家族的地位更稳固。我跟树树的事,就更加没有旁人可以置喙的空间。”乔振宇脸上有着一种算准未来的势在必行。
“很好。但该不会你安排的采访者就是树树吧?”沙桀好笑地看他一眼,记得安西雅说过乔振宇有多不喜欢接受采访。
“当然。”
沙桀哈哈大笑出声说道:“很好,我也刚拒绝了‘SHE’杂志采访,因为我指名要韦树树专访。”
“多谢你帮她出了口气。若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开口便是。”乔振宇说。
“听说‘乔氏地产’的最新建案走一楼自营餐厅,楼上则是高级住宅的形式。我正想着要做一间专走精致法式轻食,你觉得如何?”沙桀没在客气,神色自若地说道。
“你们财务报表先拿来让我看,我再决定要不要算我一股。若我算上一股,乔氏地产那边,自然有我来负责……”
两个男人聊开了,发现他们其实挺有话题的,尤其是在商业投资这个区块,简直就是欲罢不能。
于是乎,在车子终于抵达法院门前时,两个男人已经成了莫逆之交,有说有笑得恍若待会儿要公证结婚的人是他们两人一样。
安西雅与沙桀顺利公证结婚完成后,一行人便转而到沙桀的住处庆功——
安西雅的做菜工具都在这里,而喜欢安西雅的厨艺胜过外面餐厅的这几人,当然全都要乖乖随行。
习惯做菜不许人干扰的安西雅,一个人在厨房,听着外头传来的声音。
“韦树树,不要哭了啦!你老实说,你莫非是暗恋我吗?否则干嘛我结婚,你哭到现在?”沙桀揶揄着坐在地板上哭的韦树树。
“我只是又高兴又感动,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看到你们结婚。”
韦树树拉着子初的手,不敢说出她哭的主要原因是——她其实很怕子初完成心愿之后,会离开得更快。
乔振宇递给她一盒面纸,看着她一路紧抓着子初,多少猜出她的心情,只是不想说出口让气氛变沉重。
韦树树对乔振宇一笑,心里真的很谢谢他的包容。
她辞掉工作后,便搬到子初这里,这阵子其实比较像是子初的女朋友,但乔振宇对于此事从没多说过一句。
“老婆,我可不可以把另一件喜事一块儿说说,免得她到时候眼泪像喷泉!”沙桀对着厨房大喊。
“没问题。”安西雅盛好最后一道菜,洗净手,月兑下围裙之后,才走到客厅,就被沙桀抱到腿上。
“什么喜事!快说!”韦树树睁大眼睛,一脸期待地问道。
乔振宇唇角微扬,心里多少猜到了答案。
“我们有孩子了。”沙桀骄傲地宣布道。
“啊!”韦树树和夏子初同时朝着安西雅飞奔过去。
沙桀急忙跳退到乔振宇身边,看着他们两人四手把安西雅团团围住。
“怪了,都已经十多年了,他们感情怎么还是这么好?”沙桀不可思议地说道。
“你对安西雅的感情也没变过,不是吗?”
“说得也是。不过,我瞧你对韦树树事事瞻前顾后,以后八成也是宠妻一族。”他说。
乔振宇一挑眉,倒没否认。
“宠她其实还挺开心的。”有时就是冷不防送上一杯茶,她就会高兴得大半天,好像收到一盒钻石一样。真送了她钻石,她还没那么开心,催着他快收进保险箱,说她粗枝大叶会弄丢。
“没错,老婆和孩子都是拿来宠的。”沙桀喜不自禁地说道。
“你母亲还反对你们吗?”乔振宇问道。
“我说的话她听不进去,我舅舅的话她顺耳一些。所以,麻烦你这个商业名人给我个面子,找个时间跟我舅舅吃顿饭,平顺一下我的姻缘路。”沙桀随口说道。
“没问题。不过,下不为例。”乔振宇简洁地说道。
“好样的。”沙桀大笑地拍拍乔振宇的肩膀,没注意到两人称兄道弟的样子被两个女人看在眼里,都开心地笑了。
“我原本以为你们会顺便一块儿登记结婚。”沙桀低声说道。
“子初虽然是说想看到树树结婚,但看到喜欢的女人和别人进礼堂,心情应该还是会百感交杂,我想暂时就先这样。”乔振宇看着又开始嘀嘀咕咕的三人组,淡淡地说道。
“意思是,你们短期之内不会步入礼堂?”
“我爸不反对。但若是结婚了,逢年过节什么的,还是难免要应付一大家子。我暂时还不想她去面对这些事。”
“她知道你的心意吗?”沙桀发现自己被安西雅传染了保护树树的症状,免不了要多问几句。
“说多了,她不免会多担心。所以,我把我爸带出来和她吃饭,直接替她省去应付那一大票人的麻烦。”
“真不知道这两个女人干嘛老爱把责任往身上扛?”沙桀挑眉瞄了她们一眼。
“这也是她们吸引我们的特质,不是吗?”
“也是。”沙桀点头一笑,从口袋里拿出烟来。“抽烟吗?看来他们一时半刻是不会开饭了。”
就在男人们决定走到阳台抽烟闲聊时,屋里的这三人已经在讨论小孩名字了。
“我们孩子已经取好名字。”安西雅说。
“不可以跟我抢!”韦树树马上紧张地抓住她的手。
“你怎么知道我要取什么名字?”安西雅问道。
“当然知道,因为我不管儿子女儿都要叫——”
“子初。”两个女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夏子初大笑出声,双眼此时竟是难得的精神奕奕。“你们是打算搞到天下大乱,满屋子‘子初’乱飞吗?”
“到时候,我骂小孩,你可别以为我骂你啊。”韦树树扮了个鬼脸。
“我只怕你在外头抱怨什么——我们家子初今晚又尿床了,坏我名声啊。”夏子初笑着说道。
正在喝水的安西雅被呛到,猛咳了起来。
韦树树笑到流眼泪,整个人半趴在地上。
没人愿意去想——子初那时候,应该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了。
夏子初先止住笑,握住了韦树树的手,一本正经地问道:“树树,乔振宇会娶你吧?”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现在对我来说,是很幸福的时刻。他给了我家人的保护和温暖,有没有婚姻,似乎没那么重要了。”韦树树紧紧握着子初的手,哽咽地说道:“就像你们,不用什么承诺、血缘,也永远都是我的家人。”
“我真的会很舍不得你们。”夏子初月兑口说道,顿时红了眼眶。
“厚——不准哭!我忍了那么多天,你一哭我会破功……”韦树树泪水喷出两行,一边哭一边说道。
“乖,我的错,你别哭了。”夏子初拍拍她的头,拿过面纸替她擦干泪水后,抬头看着她和安西雅说道:“我走后,记得替我打电话给我爸妈,替我尽一份心意。然后,这屋子我已经立了遗嘱留给你们两个当纪念,其他的财物,就帮我处理,用我爸妈的名义捐给慈善单位。”
安西雅点头,而韦树树已经激动到双肩颤抖。
“然后,你们要快乐地活着——为你们自己、也为我……”夏子初的泪水哽住喉咙,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于是,当乔振宇和沙桀才进屋子,看到的就是韦树树和夏子初抱头大哭,而安西雅则在一旁强忍眼泪的场景。
“孕妇怀孕荷尔蒙改变,哭得唏哩哗啦也就算了,你们两个是哭个什么劲啊?”沙桀故作轻松地说道。
乔振宇抽过面纸递给韦树树,她顺势滑到他怀里,把他的胸膛当成吸水垫,放声大哭了起来。
“好了,都不许哭了。”乔振宇拍拍她的头,命令地说道。“吃饭吧,我饿了。”
“都是你们跑到外面聊太久……害我饿到都哭了。”韦树树瘪着嘴说道。
“你什么都哭。”乔振宇在心里叹了口气,因为随着子初病情的恶化,这个傻瓜经常一声不响地就躲到他怀里哭。
“你们先吃吧,我还不饿,我坐在这里看你们吃。”夏子初推推韦树树的手臂,笑着对大家说道。“不许等我,快点去吃!”
大家依言而行,坐到餐桌前准备大快朵颐。只是在用餐之前,所有人却都不约而同地在夏子初的空盘里布满了他喜欢的菜。
夏子初看着正在帮韦树树盛热汤待凉的乔振宇,他想如果他是乔振宇,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风度让女友这么专心一意地陪伴另一个男人——
即便这个男人快离开人世了,总还是个对他女友有爱慕之意的男人。
扁看这样的气度,就知道他足以撑起树树的天空了。他是真的很放心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就算有,也只是不舍大于遗憾吧。
夏子初坐在沙发里,感觉阳台的晚风徐徐地吹过脸颊,他感觉很舒服、感觉身子变得很轻,好像病苦再也不存在于他的身上。
他听着朋友们的笑语,看着他们不时回头凝视的含笑目光,他的唇边扬起一抹笑容,缓缓、缓缓地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