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来的信,一封急过一封,大长公主被亲生大儿子造的孽气得不行,怒急攻心之下逆挟痰上壅,卒然倒仆,中风了。
这大长公主的大儿子受封平郡王,打小衔金汤匙出生,大长公主是疼逾性命、有求必应,养成他无法无天的霸王性格,他底下两个兄弟也是不让人省心的主,不过比起他来,还是差了一截。
这回,这位平郡王居然招惹上皇帝的女人,他进宫赴宴时在御花园偶遇一名秀女,虽说还未被皇帝宠幸过,但毕竟已算是皇帝的人。他花言巧语地迷惑了那秀女,哄得她直信这位郡王有法子把她弄出宫,与他暗地里行了那苟且之事。
他还大言不惭的说:“皇帝是我舅舅,他的女人那么多,又是个老不死的,甥儿替他效劳效劳也是应当的。”
此事被太监发现,东窗事发,龙颜大怒,要将那平郡王问罪,人已削去封爵,目前关在宗人府里,以皇帝的震怒状况来看,杖毙打死都不冤。
大长公主大急,极力奔走之下却是营救无法,想起了远在西北的紫郧,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让他速速回京,一起求求皇上,也许可以为儿子求得一线生机。
新近到达的那封信,紫郧连看都懒得看,顺手揉了,丢到墙角。
鱼小闲捡了起来,打开,看完后眉头挑了挑,“母亲中风了。”
紫郧抿了一口茶,“人吃五谷杂粮,哪儿能没个三灾八难。”
鱼小闲点点头,“也是,不过这西北待得久了,还真有些想念大都市的繁华,唉,要不是我穿越不回去现代,还真想带你去见识见识一0一大楼有多高,高速电梯快得吓死你。”
没鱼虾也好,一0一大楼看不到,去皇城观光也不错。
滕王妃一句话,胜过大长公主八百里加急的家书十封,多年来守在边疆的滕王终于动了回京的念头。
他携家带眷沿途游山玩水的,本来一个多月的路程硬是拖成三个月才到,入京之时,就听说早半个月前,平郡王已经死了,还是在菜市被问斩的。
这厮吃不了在牢里的苦,胡言乱语,说他亲娘是皇帝的姊姊,算起来这紫家的江山也有他一份,皇帝舅舅何必如此计较。此话一出,大长公主稍稍好转的病情又加重,如今连话都说不出了,也没了皇室宗亲敢再为平郡王多说一句好话,平郡王因那句“紫家的江山也有他一份”便被治个叛乱之罪,死后三日才由公主府的老仆偷偷去收尸。
大长公主被皇帝问责教子无方,闭门思过——不过这时候的她已口不能言,遑论走动了,剩下的两个儿子见其兄惨状,行径收敛许多,听说事发之后都窝在府中苦读圣贤书,再也不敢往那烟花之地跑。
皇帝更下了旨,因大长公主教子无能,多年前过继的皇子紫郧回归宗族,重上玉牒,是皇帝的十四皇子,受封亲王,特赐在京中滕亲王府一座。
这几日,在北城门口盼星星盼月亮等着十四皇子回来的太监脖子都伸长了不少,就等着候到了人,领着回亲王府,再颁布圣旨宣告皇帝恩泽呢。
紫郧夫妇俩这三个月来不问朝局,倒是不知还有这出阵仗等着他们,见着那吴公公眉开眼笑、一副终于等到人的讨好嘴脸,两人相觑一眼,忍不住心想:怎么,一个被皇家遗忘许久的皇子,忽然就变成香饽饽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十四皇子长年戍守边境,劳苦功高,开垦荒田,互市有无,便利民生……”
听了吴公公朗声诵读一番,夫妇俩顿时了悟,这一向嫌儿子多的皇帝怎么突地希罕起这个形同放逐到边境的十四儿来了,原来是看在滕王经营凉州有功,不但这互市的利益很可观,与西戎人相安无事多年,朝廷省下的粮饷就是一大笔银子,皇帝趁着平郡王这由头,把亲生儿子讨了回来,好好拢络在手。
这迟来的亲情,紫郧自己是不甚在意,但鱼小闲可是为丈夫心疼不已,明明就有亲父有养母,却过得跟个没人要的孤儿一样,现在人出息了会赚钱了,又眼巴巴的来巴结,这天家人所谓的亲情,真是令人不敢苟同。
不怕,反正他们已经自成一家,皇帝爸爸、公主妈妈那些都是浮云,自家的娃儿自己养、自己疼,她的老公有家人,就是她和孩子们。
入宫见过皇帝谢恩,双方行礼如仪,说热络是谈不上,不过玉尊金贵是绝对有,所有人都对滕亲王、王妃客气有礼,极力做到让他们宾至如归,皇帝更是恩赏不断,什么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净往滕亲王府搬。
他们也去公主府探望过大长公主,见她那副行将就木的样子,看到两人也只能扑簌簌流泪,啥话都说不出,两夫妇心中也悲悯,没多说什么便告辞。
相比之下,鱼小闲和安娘子、包银子她们见面,才真能叫是团圆呢!
“妹子,你真是想死嫂子了!”安娘子甫一进正堂,泪珠儿就淌了出来。
安颐拉拉妻子,用眼神示意她称呼错了,安娘子尴尬无措的楞在那里,连泪都忘了抹。“王妃娘娘,我……”
鱼小闲拉起安娘子的手,“嫂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叫我妹子吧,我在这里没有娘家人,你就像是我的姊姊。”
这话一出,安嫂子又泪流满面不止,弄得鱼小闲也被气氛感染的快哭了,紫郧在一旁直瞪眼——瞪的是安颐:你还不快搞定你老婆!
安颐连忙叫弟弟安筝带着媳妇儿、儿子俊扮儿上前见礼,谁知道鱼小闲见了他们却反倒一下哭了出来。
鱼小闲抹眼泪道:“筝哥儿都娶媳妇了,俊扮儿也都比我高了,呜,我是真的老了。”
滕亲王大人翻个白眼,心里月复诽道:娘子,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要叫他们个儿也不长,老婆也不娶吗?咱俩孩子都生了三个啦!
等到包银子、包老三父女俩来王府,又是好一番叩恩言谢,直害得鱼小闲不好意思极了。
如今,包老三凭着她当初留下的那漆雕笔记本,认真干活,把那漆雕艺术发扬光大,声名远播,天下人提起漆雕包大师无人不知,而他广收学徒,耐心教导,倾囊相授,有人问他怎么不留一手,他挺起胸脯,骄傲万分的答——
“我师父说,什么传子不传女,什么都藏私,很多器物的精华就那样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如果可以让更多人都能学到这技术,不是很好?”
这话是当初鱼小闲让安娘子转交笔记本时,安娘子捎带上的话,他一直奉为圭臬。
虽未曾拜师,虽辈分儿也差了一截,但在包老三心底,这辈子已认定这鱼小闲不但是他师父,更是他的再造恩人。他酒也不喝了,还会劝人酒是穿肠毒物,能戒最好,让包银子每每直呼她爹简直是换了个人。
安娘子送上这些年间各个分铺营利的分红。
“我知道你不缺这些钱,可是这是我的心意,没有你,我现在还在寡妇村里有一顿没一顿呢。收着吧,以后每年我都要赚更多的钱,还要把五花马往南边儿开去,让全天下都知道咱们五花马里卖着最好吃的吃食。”
安娘子送上的钱财中有一部分是曹老爷子的,又说着曹老爷子念兹在兹希望鱼小闲能再多给些图纸,这些年来卖的金银饰品样样是精品,价格哄抬得相当高,捧着银子去金曜风华也不见得买得到。
鱼小闲笑了笑,有备而来,把这些年她闲时画的图纸与漆雕拿了出来,让她带去给曹老爷子,想来不久之后,整个白璧皇朝又要为这无名氏的漆器为之疯狂。
是夜,儿女们都在屋里睡了,紫郧夫妇俩睡不着,来到后花园里散步说说体己话。
走得累了,席地在凉亭的台阶上一坐,吹熄了灯笼,看着头顶的星光。
皇帝很大方,赐的滕亲王府占地广大,古代没有光害,满天星斗,一闪一闪的,看得鱼小闲眼都要花了。
“白天数金子,晚上数星子,这日子真是美妙啊!”她说得美滋滋的,现在想起穿越之初那快饿死的自己,还真像是梦一样。“不行,我要好好保养我的眼睛,年纪轻轻就看花了眼,老了怎么办?”
“老了,就我帮你数呗。”
紫郧揽紧了怀中的妻子,夜风有些凉。他凑近了她耳旁,戏谑的说:“还可以帮你数孩子。”
“咱们才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哪用数。”
“你确定咱们只会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鱼小闲倏地直起腰来,“喂,田十四!我先说了,咱们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你休想和别人生,我鱼小闲这辈子养老公也就算了,可不养老公和小三小四的孩子。”
他失笑道:“是,但是我想养跟你生的小四和小五,唔,最好能有六七八到十一。”
鱼小闲听懂了,脸红着轻槌他一拳。
“十一个?!当我母猪啊,生这么多怎么养?”
他开玩笑道:“当初你都能砸锅卖铁养老公了,怎么不能砸金卖银养儿子,瞧瞧你那金库里堆的财宝,养支军队都没问题。”
“说得也是,嘿嘿,王爷,娶了我可不亏吧?”
他将她按回他怀里,牢牢的锢住,笑意不曾从他脸上消失过,“是啊,不但不亏,还赚了个盆满钵满。”
千金难买的是心中的满足。
这女人是他生命中的宝,万金都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