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成歆的呼唤声,教辛少敏吓得赶忙朝湖畔望去,但没瞧见他的身影,心想对方尚未靠近,辛少敏二话不说攀上岸,压根不管浑身还湿漉漉的,抓起衣袍裤子就赶紧套。
幸好这年代的衣服还是挺方便的,套好拉妥绑个结,也就差不多了,只是……
束胸呢?当手模到胸口时,她才惊觉少了一块布。
“你在找什么?”
辛少敏倒抽口气,不敢抬眼,更不敢相信他竟然一眨眼就来到面前……她有穿这么久吗?
“皇上回殿!”
不远处传来祝平安的喊声,辛少敏呆了下,不禁暗骂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大伙为何都挤在这当头回来?她一身狼狈,不用说也知道她干了什么呀……不知道说她不小心掉进湖里,有几个人会相信?
成歆没开口,拉着她一并躬身,她也十分配合,乖乖地躬着身等皇帝回殿,不过……大哥的手心好像有点粗啊,祝公公到底发派他什么工作,才多久而已,就让大哥的手变成这样,待会找个空档,非好好地问问大哥不可。
夏侯欢经过时,冷眼看着,沉声道:“成歆,过来。”
“遵旨。”成歆抬眼,笑得一脸挑衅。
辛少敏一直垂着脸,看着成歆走了,皇上也走了……那她咧?
“能够在午后偷得浮生半日闲,泡个湖水确实是暑气全消。”
“吓!”辛少敏吓得抬眼,一脸见鬼地望向祝平安。
“祝公公!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她还以为只剩她一个人,既然他在就应该出个声嘛。
祝平安以万般慈祥的目光注视着她。“真是抱歉,我长得像鬼,吓到你了。”
“不,呃……”嗯,祝公公好像生气了呀。“祝公公,有没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
“不用,一个当值守夜可以守到床上,睡醒就泡湖水的宫人,我可不敢差遣。”祝平安目光尖锐如刃,就连逸出口的笑声都冰冷剐骨。
辛少敏闻言,嘴角一垮。“祝公公,对不起,昨晚是因为成公公跟我说可以睡一下,我有跟他说三更天前要叫醒我,可是……后来……”也不是大哥的错,大哥一定是舍不得叫醒她,所以……”
“我知道,他跟我说了,我都知道。”他真的搞不懂,皇上为何一再纵容这个家伙,甚至刚刚连正牌成歆都出现了!再这样揽和下去,不被揭穿才有鬼!
如果他胆子再大一点,他就直接让这家伙在湖里泡到魂归西天,而不是光用眼神杀他个千万遍。
辛少敏怯怯地缩起身体,不是她胆子小,而是祝平安看她的眼神,实在很像是在说——你怎么不干脆泡死在湖里算了?而且没有半点玩笑意味,而是认真得教她有点怕怕的。
“我想时候应该差不多了,我去御膳房看看皇上的晚膳准备好了没。”事到如今,她也只好没事找事干了,先逃离祝平安的眼神咒杀较妥。
“你那副鬼德性要是敢给我踏出玉隽宫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祝平安虚伪的笑意终于瓦解,换上了晚娘面孔。“辛少敏,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就算你现在不是个男人,你也得给我像个男人!发湿衣衫乱,站得扭扭捏捏,成何体统?你该不会以为把自己弄得像个女人,就可以以色侍主?”
瞧瞧,他的长发湿粘在颊边,教那张巴掌小脸更偏女相,尤其是那双无辜大眼,根本就是意图诱惑,如果皇上看上的真是他那张脸,他会马上将他毁容!
“我……”辛少敏毫无招架之力。她多冤!她本来就不是男人,她已经很努力扮太监了,却还要她像个男人,会不会太强人所难了?太监并不能算是男人,不是吗?况且她要是不缩点肩,没束胸的她会更不像男人好不好!说她想以色侍主?难不成皇上会喜欢太监吗?!真是个脑残公公……
“咕哝什么?还不赶紧把自己打理得象样点,再去张罗皇上的晚膳,还是你觉得天气太热,很想继续泡湖水?”一想到昨儿个皇上守着他,让他得以一晚好眠,他就一肚子气。身为太监,却没有奴才当为不当为的认知,这家伙要是胆敢以色诱主,他真的会宰了他!
“我马上处理。”辛少敏二话不说,脚底抹油,溜了。不是她的错觉,今天的祝公公真的像是吃到火药,她还是别招惹他,晚一点再找大哥骂骂他!
寝殿内,夏侯欢取下脸上面具,目光不善地回头,瞪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沉声道:“成歆,你刚才在做什么?”
成歆朝他笑了笑,“哪有做什么?不过就是在床上躺得发闷,在二楼的围栏边发呆,适巧瞧见一个太监鬼鬼祟祟地走到湖畔,不断地左右张望,你说我该不该仔仔细细地盯着她?”
夏侯欢紧抿着唇,一把揪起他的衣襟。“朕说过,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得靠近她!”光瞧她刚才的模样就不难猜出在他回后殿前,她在做什么,要是成歆真将她看个仔细……
“可是皇上,她的行动鬼祟,后殿那时又没半个人,我不盯着要是出了乱子怎么得了?”成歆压根没将他的怒火看在眼里,说得头头是道,让夏侯欢无法反驳。
“你不要以为朕不会动你,成歆!”他竟敢瞧见少敏的身子,简直是不可饶恕!
“皇上错了,我可是一直认为我是注定要死在这宫中的。”他笑得一脸无所谓,彷佛对早可预见的将来,毫不担忧。
“下去!今天别再让朕看到你!”他恼火地将他推开。
成歆无所谓地耸耸肩,正想要走,却像是想到什么,从怀里取出一物,递给夏侯欢。“皇上,这是方才那位名唤少敏的小太监忘了带走之物,你看是要留着还是还给她都好。”
夏侯欢接过他手上的布巾,约莫一掌宽,既是她身上之物,那就不难猜此物的用处,一阵热往他脑壳冲。“成歆,朕最后一次警告你,没有朕的吩咐,不准你见少敏!”
成歆故作沉思,半晌才说:“那如果是她找我呢?皇上别忘了,我才是成歆。”
“成歆,你别以为朕真的不会杀你!”
成歆笑得潇洒又笃定。“皇上,时候未到,在你还需要我的时候,你不会杀我的。”十年相处,他怎会不懂夏侯欢的心思?他可是夏侯欢的影武者,随时得替他挡死,用处还大着呢。
辛少敏压力很大,站在华若殿上,她内心惶惶。
她真的很后悔挑在那个时间点去洗澡,等她把自个儿打理好,去了趟御膳房回来后,祝公公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某种丑陋恶心的生物,这就算了,她大人大量可以不跟他计较,可问题是——为什么她有种被皇上瞪的感觉?
昨天不是这样的,她甚至觉得皇上看她的目光很像大哥,可是今天好像她犯了滔天大罪,他正用眼刀不断地凌迟着她!
吃饭耶……这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可是她却被瞪到食不下咽,知不知道这种状态下吃东西很容易消化不良,完完全全浪费了一桌珍馐佳肴……顿了下,她不禁抚着胃。好像真的在痛,可不像是消化不良……她疑惑地看向她刚刚吃的菜。
她已经尝到第十道菜,压根不记得自己尝过什么,但她的嘴里有股异样的味道,极淡,几乎被菜香掩过,不过渐渐有点烫有点痛,从喉头一路蔓延到胃里……
祝平安在旁接收夏侯欢的视线,随即向前询问辛少敏。“怎么了?”
“这个……”话才出口,胃瞬间爆开痛楚,像是被刀子狠狠刮过,教她痛得缩起身体,气若游丝地道:“有毒……叫皇上别吃……”
话落的瞬间,血水沿着她嘴角滑落,教祝平安瞪大眼,急忙喊着,“有毒!”
夏侯欢立刻冲到辛少敏面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平安,药,快!”
辛少敏不解的抬眼,皇上……皇上怎么会抱着她?这感觉简直就像是大哥!
“嗄?是!”祝平安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只白玉小瓶,从里头倒出一颗药丸,夏侯欢接过立刻塞入她的嘴里。
“少敏,别怕,没事了。”说着,他将她打横抱起,快步回后殿。
辛少敏紧闭着双眼,感觉胃像是有火在烧也像被刀剐过,不禁想,她该不会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吧……她痛得浑身直打颤,却被牢牢地护在有力的臂膀里,听着那胸膛底下急促的心跳。
这个人到底是谁?他不是皇上吗?可他说话的口吻分明就是大哥,可是大哥是成歆又怎么会是皇上?她想张眼看个仔细,身体的痛楚却如惊涛骇浪,瞬间吞没了她的意识。
夏侯欢抱着她回后殿的东暖阁,将她往床上一搁,随即低声吩咐,“叫成歆去配解毒汤,快!”
“奴才遵旨。”
祝平安撩起袍角朝二楼奔去,不过一会功夫,成歆跟着来到东暖阁。
“解毒汤呢?”
“你好歹也先让我瞧瞧她中的是什么毒。”成歆没好气地道,替她把脉,有些疑惑地微皱起眉。
“如何?”见他攒眉,夏侯欢不禁催促着。
“是毒,但是不重。”放开了手,成歆双手环胸地注视辛少敏半晌,才看向夏侯欢。“皇上,有人在试探你。”
夏侯欢压根不在乎那些,不耐追问:“她到底要不要紧?!”
成歆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皇上,你这差别待遇差得可真多,同样是扮太监,同样是中毒,我中的可是封喉,真是命悬一线的,但她中的不过是砒霜,而且量不足以致命,简单的弄点甘草水喝喝就能缓解,再熬帖解毒汤,压根不需要皇上给她救命丸。”
听至此,夏侯欢才稍稍安心了些,在床畔坐下,看着脸色苍白的辛少敏,感觉他的心像是被握在她手中,不见她清醒,他的心就得继续疼着。
成歆打量着他的神情,笑了笑道:“谁让皇上真要她当个试毒太监。”
“朕没要她当试毒太监。”那不过是权宜之计,再者他喜欢她陪着一道用膳,不敢相信夏侯决竟然还敢派人使毒!
“那么皇上要用什么名义将她留在身边?”
“她——”他不禁怔住,因为他根本不曾细想过。
因为他不愿意再让她和一票太监睡大通铺,因为他想要时时看见她,看着她吃着山珍海味露出满足的笑,所以将她留在身旁。但他却忘了他是一国之君,他的身边一直危机四伏,在大权尚未夺回之前,将她留在身边,只会拖累她。
夏侯欢思绪转动着,好半晌不吭声。他没必要跟成歆解释什么,再者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错愕,他怎会行事如此莽撞,完全不顾后果。眼前她吃下的不过是少量砒霜,但要是夏侯决动了杀机,现在的她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不过是想象,他的心狠狠地一揪,浑身发寒。
恐惧……他已经多久不曾感觉到恐惧了?
良久,成歆才沉声启口。“不管皇上心里如何思量,今天的砒霜也许是种试探,夏侯决也许已经看穿皇上待她不同,这么做只是要掂算她在皇上心底的份量,皇上慌了,弱点就被逮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