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书留在江南的最后一夜,又甜又苦。
那天夜里,有人悄然无息的潜进她房里,自作主张的与她相拥而眠,直到天光微亮,方才无声离去,留下早已醒来假寐的她,妄想留住他残留的余温,又因为他表现出来的亲密眷恋,晕晕然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红书的烦恼其来有自,最大的那一个就是那纸皇上钦允的婚事,就算他们两情相悦,又如何能白首偕老?
炎娘子给自家女孩儿的家训很简单,就是千万不要跟别人共享男人!
以前的红书不懂什么是“用”男人,这两年频繁出入各家待嫁闺女的香闺,从丫鬟嬷嬷们的闲谈中,算是增长了不少关于男女之间的私密见闻,终于恍然大悟炎娘子的言下之意。
用红书的话来说,就是她的男人只能抱她,不能抱别人。
要是抱了别人,就别来抱她。
按照皇上的意思,尉迟观下半辈子应该是要抱着萧湘湘的,那她还在这里纠结什么?那他还来纠缠她什么?
悲摧的现实给了红书起床梳洗的力气,但是念头一转,想到战场上的血腥无情,红书便不愿再为这些事情烦恼,只想全心全意的为他祈福。
能不能相爱厮守固然很重要,可是没有比他安然无恙更重要!
于是在回去京城的旅途上,红书只要看见道观庙宇,一律亲自捻香祈福,诵经消灾,口中念念有词——
希望这次前去平定南疆叛乱的所有将士们,毫发无伤的凯旋归来。
回去京城的路程比印象中还要来得快,红书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当初尉迟观带她绕了远路,比起正常的路线还要迟个三、五天。
尉迟观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想起那次在客栈中的亲吻,还有小凉亭里的偷香,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红书当下就借故躲回车厢里偷偷傻笑,原来那个时候,他也是心动的啊。
原来像她这样长相不出色的傻姑娘,也有人会喜欢。
她在剩下来的旅途中常常噙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益发娇艳的容貌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甜蜜,就算她仍是女扮男装,依旧难掩迷人风采。
从小就不注重外貌的她根本没发现自己早已不再是貌不惊人的平凡姑娘,就算苏府的小姐丫鬟们曾经当面感叹过她日益俊俏,她也只当她们在说笑。
幸好她总是行径低调,到客栈下榻时,又总是有护卫傍身,没给他人心生觊觎的机会。
在一个秋风飒爽的日子,江南苏府专程调派给她使用的华丽马车,终于踏上了京城的官道,依着红书的指示一路直奔位于北大郊的春光小酒馆。
“娘,我回来了!”她怀里揣着厚厚的银票,难掩兴奋的跳下马车直奔小酒馆门口,却只看见一个有点面熟的小泵娘站在柜台后面把算盘拨得噼啪响。
“客官,买酒吗?”小泵娘停下手边的工作,亲切的询问,轻脆悦耳的声音让人听了很舒服。
红书总算认出人来。
“小梅子?!才多久没见到而已,你长这么大啦?”红书还不忘朝她曾经烫伤过的手臂上看了几眼。
就是这个小动作让小梅子恍然大悟,原来眼前的俊俏公子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红师傅!”她激动万分的从柜台里跑了出来,拉着红书的手将红书从头到尾都看个仔细。
“你没事吧?你怎么变得这么漂亮?我刚刚差一点认不出来耶。”小梅子睁大了眼睛看着红书的瓜子脸,再模模自己圆呼呼的脸蛋,眼里透露出欣羡。
小梅子记得在萧府第一次见到红书的时候,根本就是平凡到教人记不清长相的样子,哪像现在……都快要比萧湘湘好看了!
“啧,嘴巴这么甜,我娘把你教得很好喔。”红书听了,只当小梅子故意在讨她欢心,没把这夸奖的话当真,一古脑的想见见她的娘亲,“我娘呢?出去送酒吗?”
红书说着就跑进后院,差点没听见前头小梅子的声音。
“嗯,出去好一会儿了。”小梅子乖巧的点头,却仍然目不转睛的瞧着红书的背影,好想知道红书是怎么让自己变这么漂亮的……
一抹艳丽婀娜的身影正好走进春光小酒馆,有些惊讶的看着站在柜台外侧的小梅子。
“小梅子,你算好帐了没?怎么站在这儿发呆?”炎娘子一边问,一边循着小丫头的视线往自家后院看过去,赫然看见从走廊里冒出来一个容貌清丽月兑俗的假公子。
“娘!”红书眉开眼笑的朝炎娘子扑了过来,却让炎娘子用一根纤纤玉指给戳中眉心挡在一臂之外。
“红丫头?!”炎娘子微微往上挑的杏眼睁得像是见鬼了,脸色甚至煞白了些。
“嗯,是我啊。”红书兴奋的笑眯了眼,像两弯月牙儿般迷人,只觉得她娘亲的脸色有些苍白,八成这阵子太过劳累了,打算晚上来帮她松松筋骨。
没想到炎娘子居然瞬间变了脸,还下了狠手把红书的脸颊往两侧用力拉开,痛得红书眼泪都流了出来。
别说这楚楚可怜的模样,男人见了会心疼,就连小梅子看到,都想替她疼T。
“娘,你做什么?痛死我了。”红书一脸委屈的捧着自己红通通的脸蛋,不自觉的后退了一小步。
“我才要问你,你这趟出门去都做了些什么?没事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是觉得你惹出来的麻烦还不够是吗?”炎娘子气急败坏的把她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气愤的杏眼里有一抹越见深浓的忧心。
这孩子怎么不管是出门还是待在家里一都让人不省心啊?
“我就是出门去赚钱养家啊。”红书连忙掏出藏在自己身上的银票,一脸讨好的递到炎娘子面前,“你看,我这次拿到的银票很多吧?”
炎娘子快如闪电的把那迭银票揣进自己怀里,打发小梅子到大街上的饭馆去买些下酒菜回来,等会儿一起帮红书接风洗尘。
等到春光小酒馆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两人,炎娘子才一脸严肃的逼问红书,让她把这次去江南所发生的大小事情统统交代清楚。
红书一面说,一面烦恼着究竟要不要把她和尉迟观之间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说出来,没想到炎娘子才听到清水村那一段,就当场抓狂了。
“你这个笨丫头!谁准你用天赋去救人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天赋是你赚钱养家的本钱?你现在用掉了三分,就剩下七分而已。我不是跟你说别多管闲事吗?你看看你这不听话的脑袋,真的是喔,会被你气死!”
红书乖乖的挨骂,明白现在不是争辩的好时机。
而且炎娘子说的,她知道都是事实,这次在江南苏府帮苏家千金整骨润肌时,她自己就察觉到其中的差异了。
她从小就知道这双手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特殊能力,轻则消除疲劳,养颜润肌,重则去病解疾,生肌养骨,她这一手经络按摩推拿的功夫也是她娘亲传授给她的,当时只知道她娘亲说的都是对的,不曾细想其中原由,如今才大惑不解,赶紧乘机问个明白。
“娘,我如果把剩下的七分天赋也用完,会怎样?”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少了这三分天赋,自己有怎么样吗?
炎娘子瞪着眼前这个活月兑月兑美人一个,不再只是野草长相的红书,忽然拉着她到自己房里去照镜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模样?”
“我?不就这样吗?”红书笑咪咪的指着自己的下巴,乖巧的朝镜子里看了一眼一瞬间睁大了眼睛,“这……是我?!”
她……她什么时候变脸了?
炎娘子眯起了风情万种的杏眼,咬牙切齿的警告这个不知死活的笨丫头。
“对!要是你把剩下的七分天赋都用光了,你就把自己洗干净,顺便准备好行李,我送你去皇宫当迷死皇上,搅乱朝纲的狐狸精好了。”
枉费她当年千辛万苦才找到适合的封印之术锁住红书的容颜,就是看准了她的性子温吞懒散又贪图安逸,几乎不可能为谁拚命,怎么知道不过一对苦命鸳鸯的故事,就让她快要掏心掏肺了。
她这几年是不是把红书教得太笨了些啊?
“娘,你在说什么?你不是说什么人都能当,就是不能当皇上的女人吗?”而且她只想当某个人的女人啊。
炎娘子语重心长的拍拍红书纤细的肩头,“等到你哪天又乱管闲事,把所有天赋都用光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我干嘛想把你送进皇宫了。”到时候,不把这张倾国倾城的脸庞藏在门禁森严的皇宫里,难道要让她四处招蜂引蝶惹来一堆蜜蜂苍蝇?
这天下之大,闲闲没事做的男人可多着呢,她干嘛把自己的女儿送出去给这些人当狗骨头一样抢着玩?还不如送进宫里去,好吃好睡好好玩……
完全不知道炎娘子心中打算的红书听了这番来自母亲的恐吓之后,闷闷不乐的点头,“喔,我知道了啦。”
她忽然又兴致高昂的仰起小脸,那双眼睛闪啊闪的像极了最美的星星。
“等一下,做包子给你吃?”
炎娘子心头一暖,拉了她的手往灶房走去,“啧,果然是我炎娘子教出来的好女儿,知道娘亲想你做的包子想到半夜都流口水啦。那小梅子啊,挺能干的,就是舌头有点问题,我都不敢吃她做的东西……”
至于红书在清水村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就晚点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