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少爷叹了一口气,以罗府的商贾之名,要娶一个嫡出女子是绰绰有余的,偏偏罗逸的名声不是很好,尽避罗逸的皮相乃是绝色,不过大多数人知道罗逸的坏名声,嫁过来没有丫鬟伺候,什么事情都得自己来,而且夫婿又是一个不知有什么隐患,只喜欢待在家中的人,还有更夸张的传言,说是罗逸不近,还会打女人。
于是罗父、罗母退而求其次,只要一个身家清白、性格好的女子,最主要的是现在罗逸松口愿意娶,等他哪天不乐意、不想娶了,捶胸顿足的肯定是他们。
两兄弟旁若无人地说着话,门口站着空手而归的赵蓉蓉,她走到一半,突然想起该问问大哥要喝什么茶,意外地听到了这么一段对话。
她早已知道自己今后的命运,却什么都做不了,赵蓉蓉分不清自己心里的波涛汹涌,是对自己未来的无力,还是因为说这些话的人是他。
赵蓉蓉停了一会儿,便转身去泡茶,当自己没有来过。
“阿逸,我这一次过来不是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我是要问问你,你觉得翠玉轩的管事如何?”翠玉轩是最近罗府刚开的一间铺子,里面除了经营首饰,还有一些千金小姐喜欢的服饰。
罗逸想了想那位管事,点了一下头,“性子是爱财,却不会做偷鸡模狗的事情。”听到弟弟的话,罗大少爷放心了,又提起了府中的事情,“娘似乎不打算将府中的事情交给你大嫂。”
“大嫂不适合。”罗逸摇头,“大嫂性子软,容易被仆人欺上头。”
“谁敢!”罗大少爷生气地说。
“上回不是有一个丫鬟对你示好吗?”罗逸虽然没有出院子,但府中的事情仍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咳,那是我的魅力。”罗大少爷难免沾沾自喜地说,女人爱漂亮,男人也爱被人惦记着。
罗逸白了他一眼,“我要是大嫂,就把丫鬟赶出去。”
罗大少爷一听顿时没了声音,自己的妻子自然是最清楚的,那事之后,妻子居然还留着丫鬟在院子里,实在是让人疑惑,“这……”
“据说那丫鬟在门口哭了一夜,大嫂就心软了。”罗逸冷笑。
罗大少爷安静了,正巧赵蓉蓉端着一壶龙井进来,替大哥斟茶,“大哥,喝茶。”罗逸肯定是少不了的,面前也放着一杯。
罗大少爷偷觑了弟弟一眼,热情地对弟妹说:“弟妹呀……”
“大哥有事请讲。”赵蓉蓉礼貌地说。
“在你还未进府之前,府里有一个丫鬟对阿逸有非分之想,你说……”罗少爷不怀好意地笑着。
赵蓉蓉暗笑,面上正经地说:“端看夫君的态度,夫君若是喜欢便做通房,夫君若是不喜欢……”她一顿,引得罗大少爷一脸好奇,“怎么样?”
“赶出府去。”赵蓉蓉面色不变,话语坚定。
“为什么?”罗大少爷好奇地问。
“一个不守本分的仆人,自然是留不得了。”赵蓉蓉笑着说:“但若夫君喜欢的话,便是要留下的,不过规矩什么的还是应该交给正房教导,断不能乱了顺序。”
一番话说得有理,罗大少爷沉默了一会儿,望了她一眼,“弟妹是庶出,对这些似乎很懂。”
“大哥,我懂的都是一些皮毛,不过该有的规矩我还是懂的。”毕竟刘氏教得最多的就是规矩。
她的话却让两个男人有了不同的想法,罗大少爷认为弟妹是一个贤淑的女子,满意地说:“阿逸能娶到弟妹,乃是他的幸啊。”
赵蓉蓉没接话,笑了一下,笑意没有传达到眼底。
罗大少爷性子耿直,却不是一个细心的人,没有发现她的异样,说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倒是罗逸沉闷了一会儿,在赵蓉蓉要收拾茶壶的时候,他开口了,“罗府是要规矩,不过逸园的规矩是我说了算。”
赵蓉蓉愕然地看向他,手边的动作一顿,垂眸装傻道:“你是什么意思?”
“你懂的。”罗逸缓缓地站了起来,讳莫如深地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赵蓉蓉蹙眉,有些不懂他的意思,她只愣了一会儿,便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思考太久,继续手中的活儿。
在逸园一些事情是要她自己动手,比如喝水自己倒,吃糕点自己去厨房里取等等,除此之外,其实和她之前的生活没什么不一样,相反的要比之前好太多了,她不用自己洗衣服,她还记得在赵府的冬天,洗衣服洗得满手冻疮。
每天早上都会有丫鬟过来逸园,取走脏衣服,傍晚时再拿回来,午膳和晚膳也都有人送过来。
这样的日子别说罗逸了,连赵蓉蓉自己也很喜欢,不会累到自己,又能享受清静,实在是惬意,就算别人说罗逸是怪人,她要为罗逸说句公道话,人有百样,活法自然也是千万种不同。
但一想起罗逸今后要娶正室,赵蓉蓉不得不担心到时候正室是否会欺压自己,不是自卑,在刘氏的强压之下,她不得不多愁善感。
但愿这等闲适能享一世,她没想过要离开,她没有一技之长,也自知女子很难在男权的世道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她只愿能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便好了。
想着想着,赵蓉蓉回到自己的厢房,这一次她很小心地上了门栓,接着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个破旧的包袱,那包袱破得连乞丐也会嫌弃,但藏着她的秘密。
包袱里有着几百两的银票,里面是她卖掉南海珍珠所得的钱,刘氏小气地只给了两颗南海珍珠,对她来说,卖掉了既能发泄这么多年的窝囊气,让刘氏失了面子,同时自己获得了钱财,以后若是不小心遇上霸道正室,大不了就是和离,凭着这些银票她也能过,真的到了离开,她也要光明正大地走。
赵蓉蓉喜孜孜地看了看银票,又把银票小心地放下,把包袱放在柜子里的最角落。
许是多年没有安全感,隔几日她便要瞧瞧银票,心中的不安才会淡去,不知不觉中她成了财迷,这倒是符合娘亲娘家人财迷的性格,娘亲出身商家,后来父母之命嫁到了书香门第的赵府。
所幸娘亲并不是市侩,但耳濡目染之下深谙经商之道,算得一手好帐,只到了赵府之后就再没有机会展现了,但赵蓉蓉学会了那一手算帐的本事,她又偷偷地拿出柜子里的算盘,那算盘已经有些陈旧了,却令她恋恋不舍地抚弄着。
“娘……”赵蓉蓉不由想起旧日,心里悲喜难断。
“赵蓉蓉!”男人的声音打断了赵蓉蓉的回忆,她皱起了眉头,就如她唤他名字一样,他也是直来直往地叫她名字。
赵蓉蓉想将算盘放好了出去,门外的男人一点耐心也没有,直接推开了门,当赵蓉蓉看见他手上的簪子时,她的脑袋晃了一下,堂堂罗府二少爷,竟然会这些下三滥手段,用簪子将门栓挑开。
站在门口的罗逸丝毫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将墨玉簪子插回自己的发丝里,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叫你怎么不应?”赵蓉蓉的手紧紧地抓住算盘,脑中快速地想着最合理的解释,“我……”
“你手上拿着什么?”罗逸打断了她的解释。
赵蓉蓉倒抽一口气,低头一看,算盘被她抵在胸前,她脸色微变,“呃……”
“算盘?”罗逸眼里闪过一抹惊讶,走上前与她对视,“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娘子瞒了他什么事情?
后来罗逸听了她的解释,神色并无多大起伏,仍旧是淡淡的,“所以你会算帐?”
“对。”赵蓉蓉轻轻地点头,瞅了他一下,见他并无反感,一身铜臭味的商人最惹文人厌了,所以娘亲自从嫁进了赵家,为了不惹赵老爷厌,便不再沾惹这些了。
直到在她们的小院子里,无聊时才教了她这些,娘亲一边抱恙教她,一边对她说对不起,因为娘亲自己只会这些,再看罗逸一眼,她的心稍稍安了,也许他自己也是商人,不会有敌视商人的情绪。
“你娘真是奇女子。”罗逸笑着说。
这是第一次从他的嘴里听到褒奖,她顿时受宠若惊,喜上眉梢,“那是自然,她是最好的女子。”罗逸摊开手,“能否让我看看?”
他的话很诚恳,赵蓉蓉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将手中的算盘放在他的手上,眼睛时时地关注他,深怕娘亲留给她的唯一一样物事被摔坏。
但她的想法是多虑的,罗逸接过之后,修长的指尖缓缓地在算盘上滑过,没有任何不敬之意。
赵蓉蓉瞧着他的动作,只觉得眼熟,蓦然想起他不就是常常这样那样地模她的手、她的背……她的俏脸禁不住一红,尴尬地转向了一边。
“这算盘已有一些时日。”
“嗯,是娘亲及笄时的礼物。”赵蓉蓉回道。
罗逸看了一会儿,将算盘还给了她,见她珍宝似的放回柜子里,他锐利地看见柜子里破旧的包袱,状似不经意地说:“里面那个包袱里装的是什么?”
赵蓉蓉暗暗骂自己粗心大意,她脸上扬起甜甜的笑,“哪有什么东西,不就是娘亲以前留给我的东西嘛。”
赵蓉蓉的神色极度不自然,而且语气太过撒娇,脸上的笑容也甜得假了,但罗逸不动声色,并没有拆穿她的伪装。
“嗯。”罗逸点点头,走到房中的圆桌前坐了下来,“岳母的算盘不易使用,留着缅怀倒是可以,改日我另送你一副。”
听他喊娘亲岳母,赵蓉蓉心里一喜,他是承认她的娘亲为岳母,而不是那个刘氏,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她心生感激,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为什么要送我算盘?”她一个妇道女子,哪里需要算盘,她学是因为娘亲教的,她留着算盘则是因为这是娘亲的遗物。
“你既然有这项技能,自是要好好发挥。”他的眼里有着狐狸的月复黑和狡猾。
赵蓉蓉道行不够深,没有看清他背后的阴险,轻声问:“你让我如何发挥?”
“上回听娘说,府里的帐房忙不过来,你就过去帮帮忙吧。”赵蓉蓉犹豫地说:“我并不……”
“我是你的夫君,我说了算。”罗逸开口道:“你先去几天看看,若是喜欢了便留在那儿,反之便回来吧。”
赵蓉蓉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好,暂时依你说的,你刚刚找我何事?”
“我去午睡了,你半个时辰之后叫我。”
赵蓉蓉以为是很急的事情,没想到只是让她叫醒他,她脸色不善地说:“敢问半个时辰之后,你有什么重要事情吗?”她咬重了最后几个字。
罗逸波澜不兴地看了她一眼,“到时要是睡酸了哪儿,你替我揉揉。”
自上回他睡麻了腿之后,他便时不时地要她替他揉捏,这个男人真的是一个懒人,赵蓉蓉没好气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