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怀真转身看着冷淡的琥珀,不想走得不明不自,执意问清一切。“琥珀,我要知道一切,别再骗我了好吗?”
琥珀迟疑片刻,在冯怀真的注视下终于开口:“严府、天盛商行现在全是您的,往后您便是琥珀的主子,无论何时,严府都会等您回来。”
“然后呢?怎不接下去说?”琥珀末全部吐实的行为令她异常紧张,非逼出答案不可。
“问得多只会碍着您的脚步,倘若您不在意又何须多问?”琥珀淡淡反问。
这一瞬间,冯怀真自琥珀眼底看见她想要的答案。确实如她所说,若不在乎又何须问,然而……她又怎可能不问?
她对他终究放了感情。
即使矛盾的情缉令她涌现更多的自责,纵然对他有恨,他们仍是做了一夜的夫妻,她不愿再多欠他了。
“他出事了是不是?”她有这预感。
“您别问了,请暂时离开北凉城,等您下次回来时,一切都恢复了。”琥珀坚持不说出真相。
“琥珀,算我求你了,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不然我怎能安心走?”
“不告诉您才能让您走得安心,这是主子的吩咐,请您别为难我,琥珀已违背主子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主子交代她务必保护怀真姑娘的安全,但她却想陪着主子、陪着奉刀走完最后一程。
“倘若他真的死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安心。琥珀,这是你欠我的,你必须告诉我!”
卫珩也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急问:“琥珀,观羽出事,谁都不好过。”
琥珀叹了口气,终究要再违背主子一次。
“主子和王爷正式决裂,即使交出墨光玉,王爷也不可能轻易原谅,总是要赔上一条命才行。主子为了让您平安决定亲自解决这件事。”
“什么?!臂羽真傻!”卫珩恼得骂道。
怀真,能不能……能不能再唤一次我的名?
为什么要在她好不容易死心后又故意撩拨她的情?
他这么做明知她还不起为何还故意让她欠着?
他们就不能各自走开不再有牵扯吗?
这么做分明是想继续纠缠,不愿让她宽心……
“您失踪后,主子以为您被那帮盗贼抓走愤而下令杀了他们,然而那却无法使主子的心获得平静,主子甚至失去活下去的动力,最后是在逼问出盗贼并没有抓走您后,才又重燃希望,是您让主子活了下来。或许您会认为琥珀是在帮主子说话,可主子真的爱您,这点是任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主子并非贪求墨光玉,他是想好好保管,等将来有一天能亲手还给您。怀真姑娘,若您真无法原谅主子,那就请您离开,母须回头,主子不会怪您。”
她走得了吗?
早在饮下交杯酒之后,她的路似乎又与他重垒了,是不?
“怀真,虽然大哥不明白你和观羽之间有何纠葛,但大哥相信你对他必定有感情,如果观羽罪不致死,你是否能试着原谅他?有时选择原谅也是善待自己的方式,你可以折磨他,但不要连自己也痛苦,那不值得。”
她与严观羽之间的纠葛怕是今生今世都无法结束。
昨夜满是酸涩的比迦令她红了眼眶。
“他若有命活下来,才能讨论原谅与否的问题……琥珀,带我去见司徒竞。”
严观羽深知司徒竞的性格,因此主动拿出墨光玉,只为保住冯怀真的命。
为这目的,不计一切代价——
司徒竞泠冷打量墨光玉,心里已无丝毫狩猎的乐趣,也因为时间拖太久,他早就耐性尽失,不过他确实意外,当初能够冷静夺得一切的严观羽怎会甘愿拿出来,看样子,他对冯怀真确实放了感情。
司徒竞身体微倾,双腿交垒,右手至于腿上,左手支在下巴,嘴角啥着淡笑,不过这笑却笑得令人发寒。
“六年了,你以为我当初说的条件还有效吗?那时一颗墨光玉可以化消一切,如今的墨光玉已失去价值。”
“意思是王爷不要了是吗?”严观羽握紧手中的墨光玉。
司徒竞虽没有表现出来,不过那双眸子始终落在墨光玉上,他便清楚自己仍有几分胜算。
“你敢威胁我?”
“不是威胁,我是来和王爷谈交易,毕竟这东西你念了六年,好不容易来到眼前,当真能够放弃?”他虽然没有司徒竞传说中能看透人心的能力,但商场上的历练也让他磨练出一番识人的功夫。
“交易?向来只有我能和人交易……看在你为我做事的份上,这东西至少能让你保住一个人。选吧。”
“放过怀真,我任凭你处置。”几乎是在司徒竞说完最后一字,严观羽便有了抉择。
司徒竞挑高眉梢,问:“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严观羽面不改色,坦然回应:“这问题你问了我第二次,上回我没有回答,这次我可直接告诉你——值得!倘若你心中有所爱为她付出全部只求能换她一抹笑,绝对值得。”
司徒竞脸色一变,目光凛凛直视他。
“可惜我无法体会你的值得,严观羽,既然你决心要保住她,我倒要瞧瞧你能支撑多久?”
她与司徒竞,这算是他们首次正式会面。
曾经他是她的未婚夫,她怕他、恨他,到如今,她对他已没有任何感觉,更无恐惧。
最痛的那瞬间已过去,往后她决定只走自己想走的路,不再质疑。
司徒竞望着即使行跪拜礼也不见一丝犹豫困惑的冯怀真大感吃惊,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惊讶她的蜕变。
“他为保你情愿拿自己的命来换你却主动送上门不觉得浪费他的心意?”
“我的命我自己保住,母须他人负责。王爷,您是为了墨光玉而来,既然已得到为何还要赶尽杀绝?”冯怀真态度不卑不亢。
“骗我是得付出代价。”他心头仍不畅快。
“一条命的代价值多少?顶多是取悦王爷一时片刻罢了,王爷何不讨得更多?您与严观羽合作多年赚进不少银两,杀了他要再花多久时间才能找到一个不仅聪明又能为你利用的人才?”冯怀真虽不了解司徒竞的为人,却熟知动之以情不如诱之以利。
司徒竞淡淡扬笑。“你果然聪明。没能娶到你真有些遗憾。”
“王爷母须遗憾,真正值得王爷珍惜的人绝非怀真,而是那个令王爷非得到墨光玉不可的人。”堂堂王爷何须与冯府联姻,必是冯府有他需要的东西,而听琥珀说,司徒竞对这类珍贵向来没兴趣,因此她大胆猜测他必是为了某人而得。
司徒竞嘴角浮现弯度。“你们都如此出色让我真舍不得杀了。”
“那就请王爷高抬贵手。”
“放了他可有好处?”
“若王爷能放人,我必双手奉上最后一颗墨光玉。”纵然稀世珍贵价值连城,对她而言远不如严观羽重要。
“我记得你砸碎了不是吗?”他的属下找到剩余的盗贼才知道冯怀真亲手砸毁墨光玉这件事。
“那是为了掩人耳目,真正的墨光玉被我藏起来。既然王爷喜欢墨光玉,单一不如成双,岂不更完美?而且,怀真保证,我们往后将继续对王爷忠心耿耿。”
司徒竞微挑眉,对她最后一句话很感兴趣。“我们?意思是你不再介怀?”
“是。”她回答得毫不迟疑。
可惜,他一手主导的这场戏真快落幕,看来他错过最精系的那一幕。
“本王听闻你恢复记忆,得知他这样对你,为何还愿意为他涉险?”
“王爷,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更非一刀斩断便能轻易割舍,我与他已说不出谁欠谁比较多了……当然我大可转身离开,然而我的心却留在他身上,折磨他的同时也折磨自己,假如……”提到这两个字,她不禁坦然一笑,“假如我仅剩下一年的性命,痛苦一日,快乐亦是一日,为何我不能选择自己真正想要过的日子?”
她对严观羽,始终有感情。
无法放下。
“好,我可以让他平安,不过我不要墨光玉,我要你一臂当作他欺骗我的代价,如何?”他只要一颗墨光玉就好,多的对他来说是垃圾,毫无用处。
“王爷执意如此?”冯怀真撑住眉心。
司徒竞笑而不语。
冯怀真直视他,片刻后,再次低首。
“谨遵王爷的回意。”
她对严观羽有恨、有怨一时间难以原谅,只是当她听见他甘愿保住她而牺牲自己,任是铁石心肠也会融化,她岂能无动于衷,毫不在乎。
对无关紧要的人尚有一丝怜悯,更何况是她深爱过的人,更不可能完全割舍。
恢复记忆后,她不愿承认爱过他,事实却摆在眼前,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依然能撼动她的情。
她与他,确实得牵绊一生。
这是她的选择,无悔。
“你不再好好想清楚?断一臂不是儿戏。”
“他连命都可以不要了,我断一臂又算得了什么?”冯怀真眸底无恨无怨只有坚定无比的信念。
司徒竞起身走到她面前。“很好!你现在可以带走他了。”
“王爷?!”冯怀真不解他的意思,也不存侥幸,毕竟今天欠司徒竞,他日定得加倍幸还。
司徒竞扯了扯唇瓣似笑非笑。“你说的没错杀了他我得花更多时间才能找到一个和他一样好的人顶替,浪费时间,斩了你一臂,留下他又是养虎遗患;若杀你们两个,我恐怕会有一段时间无法宁静,你说这赔本生意我怎会做,是不?”
“多谢王爷。”一滴冷汗终于悄悄自额际滑下。
她仍不敢太早庆幸唯有等到他们平安离开司徒竞也返回京城或许才能稍微松口气。
“记住,你能活到现在,是他的功劳。”司徒竞不知何意地留下这句话后就离开。
“是,怀真谨记在心。”
当时若没有他,只怕自己已死在那场大火之中了。
幽黑,不见丝毫光影。
严观羽不晓得自己被关在何处,反正连死都不怕,也不在乎是否暗无天日,只要怀真能平安离开就够了,其余的他不敢再奢求,死,亦无所谓。
司徒竞也确实够心狠手辣,用尽法子折磨他,让他浑身皮开肉绽,无一处完好。
臂羽,别说我残忍,我答应你放过她,让她平安离开北凉城,不过得有个前提……你能支持多久,她便能走多远,你活得愈久,她就能走得愈远,直到我的人追不上为止,如何?
还能如何?他当然尽全力活着,即使一刀痛快是他最想要的也得咬牙撑住,就为了她,他的怀真……
怀真,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他一生自私,所做的全为自己,怀真说想到“喜欢”便会感到痛楚,必是因为他的缘故,而他却执意留下她,一切都为了自己……如今更为自己,自私地希望她能代替他好好活着……
喀!喀!
暗夜中,他的听觉格外灵敏,听见脚步声朝他这里走来。
严观羽心想来人必是司徒竞,不愿示弱的他纵然痛苦难当也要爬起来站在他面前,只是他费了半天最多只能坐着,光是这动作又让背部渗出鲜血。
“王爷……你放心……没让你尽兴之前,严某绝不会死!罢刚试完了鞭子,下一个是什么?”他连眼睛都懒得睁开,用尽全力抵挡如潮浪般袭来的剧烈痛楚。
“他……”
这声音?严观羽蓦地睁开眼,眼前不再是一片漆黑,来人手持一盏灯笼,在火光的照映下,他脸上的惊愕清晰可辨。
“怀、怀真,你怎会……”他不是让卫附带她走,怎么人还在这里?
冯怀看见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严观羽,近乎崩溃。
“他竟然将你折磨成这样?”她蹲在他面前,欲伸手,见他满身伤痕,竟不知该碰触哪里。
“你快走!卫珩呢?琥珀怎么没跟在你身边?我不是让他们陪着你离开吗?快走!不要理我!快——”身上的痛已抛至脑后他只担心她的安危。
“我怎能放你一人。”她望着满身是伤的他,心头万般纠结。
她这句话狠狠撞入严观羽的胸口,痛得他险些说不出话来。
这傻丫头……
“怀真,你不必因为同情而留下,这样不值得,我们之间已两清,再无关系,你母须为了我……放弃自己的性命,从此我们形同陌路永不交集。你这次一定要彻底忘记我,那样才会有崭新的人生,相信依你的聪明,未来必定一帆风顺,我也会替你析福,希望你此生无病无忧,欢喜而终。”
严观羽的伤揪疼她的心而他这番切切情意也囚住她的情。
此生,她只愿为他的妻。
“你不是想再听我喊你的名吗?”
严观羽一楞,更加急切地说:“那不重要,你平安才是最要紧的事。琥珀陪你来的吗?你快点离开。无论司徒竞对你说了什么,你都母须理会,这是我与他之间的恩怨,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一心想将她推离。
冯怀真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似是不会再放手般的坚定。
“王爷已经离开了。观羽,你欠我的,我今生便要你还清,我欠你的,亦今世偿还,不要来生,不要遥不可及的下辈子!交杯酒已饮,我们是夫妻了……不是吗?”她泪流不止。
短短几句话道尽她的心情,不必再说原谅与否,两人眼神的交会已凝出难以言喻的慨然、释怀以及得来不易的重逢。
严观羽伸手触碰她的脸颊叹了一口气。“怀真你从来就不欠我。墨光玉无法还给你,对不起。”反而是他始终欠她这句道歉。
“你活着对我来说比较重要。”她浅浅笑了。
所有的风波,终于止息。
夜色褪去后,是黎明的曙光,亦是他们真正的——
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