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中的巴黎,夜色半退,显得那么宁静,夜深人静。
斑楼林立、街道宽阔的第十三区尚未苏醒,清淡的晨雾包围了大街小巷,从不远处的义大利广场,到呈星状放射出的六条大道,一切都显得灰蒙蒙的。
咖啡机的提示音拉回了徐初阳一直黏在窗外的视线,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浓浓的咖啡,精致的白瓷杯上飘出晨雾般的热气。
倒满一杯后,徐初阳又回到了客厅。
一切都和他进到厨房煮咖啡之前一样,徐茵茵还在机械地往烤焦的吐司上抹花生酱,而摆在餐桌上的手机也依然安安静静地躺在桌角。徐初阳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自徐茵茵和手机之间一荡,轻啄了一口热烫的咖啡后,才开口,“茵茵。”
“嗯?”心不在焉的眼还黏在那萤幕朝下放的手机上。
“太多了。”
“什么?”呆呆地挪回视线,手下的动作也停了。
徐初阳淡笑不语,直接伸手将她指间的餐刀抽出来。徐茵茵一惊,垂眼一看才发现自己几乎把半罐花生酱都抹到了一片吐司上,轻咒了一声糟糕后,便无精打采地将厚厚的吐司放回到盘子里,小巧圆润的肩膀十分泄气地垂下来。
“在等谁的电话吗?”
徐茵茵有些不甘心地再看了眼桌角的手机,违心地说:“没有。”
“嗯?”
轻轻巧巧地一字反问,就击溃了某人的伪装,“哥……那个,贺昕有联络你吗?”徐茵茵抬头。
虽然没有直接承认,可不管是问出口的话,还是充斥在那清丽眼眸中的不安,都已经明确地告诉徐初阳,自家小妹是在等贺昕的电话。他神色如常地点点头。
“什么时候?”徐茵茵立刻眼睛一亮。
“两天前。”
“他说了什么?”
这样的对话,在这几天里已经重复了无数次。而两天前那条简讯的内容,他也不只一次地说给徐茵茵听了,可她还是要问。徐初阳满脸的无奈,好脾气地再次重复,“他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里,我没有回复。”
“唔……”轻咬了下红唇,不死心地又问:“昨天呢,昨天他有联络你吗?”
徐初阳摇摇头。
轻垂的眼睫遮住了徐茵茵光芒惨澹的眸子,“哦,这样啊……”也就是说,从昨天到现在的十几个小时里,贺昕既没有联络她,也没有联络大哥。除了两天前那通被自己挂掉的电话和不痛不痒的两条简讯外,他什么消息也没有。
在我发火前,你最好自己回来。他在简讯里这样说。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这么高高在上,徐茵茵当然没有回,之后就再也没接到他的简讯。不过老爸的简讯倒是接到了一条,问她这周末要不要回家吃饭,看来贺昕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爸妈。
不过这样子真的正常吗?今天是她来到巴黎的第四天,再加上浪费在飞机上的那二十个小时,徐茵茵整整消失了将近五天,可是贺昕,她新婚才半年多的丈夫居然冷静得不像话。想想也是好笑,因为怕他误会自己遭遇不测,徐茵茵还特意留了字条,没有说出走的原因、没有说去哪,就是为了傻乎乎地强调一下自己离家出走的事实。
可他真的在乎吗?现在看来,何止是出走前留字条的行为可笑,她绞尽脑汁所想出来的大计划,根本从头到尾都是个笑话!其实根本不用费尽心思地从他身边逃走,只要开门见山地说自己想要离婚就好了,反正他也不在乎,所以肯定会同意。
“茵茵?”徐初阳第三次开口。
“啊?”她终于回神了。
“你又出神了,在想什么?”
徐茵茵没有隐瞒,将自己刚刚所想到的统统说给大哥听。她本来是期待大哥可以和自己一起讨伐贺昕的,可没想到徐初阳却没有立刻搭话,反而是静静地盯着她瞧。
在那极具标志性的招牌笑容下,难以忽视的凝重感在悄然涌动,“茵茵,我想,还是要再问你一次比较好。”
她没有说话,乖乖地等待大哥发问,黑润水灵的眼中满是心虚。
“你和阿昕真的是假结婚吗?”
几个星期前,他接到了一通电话,是徐茵茵,她哭着求自己帮她。在徐初阳的追问下,徐茵茵不得不对大哥坦白,原来她和贺昕的婚姻其实只是一场交易而已,因为不想再继续被逼相亲、不想在父母的安排下嫁给陌生人,所以徐茵茵才会拜托贺昕和自己假结婚。
“当然是真的。”徐茵茵点点头,“要不然,正常的丈夫怎么会在妻子消失这么多天后还不闻不问。”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口吻中的埋怨。徐初阳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并没有评价好友的绝情行为,而是紧接着就抛出了第二个问题,“可现在,你不想再继续这个婚姻了?”
徐茵茵还是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理由?”这是他第二次问。
“我们……我们两个人的差别太大,没办法生活在一起。”
徐茵茵匀了匀气,将已经烂熟于心的台词再度搬出来,虽然向大哥坦白了假结婚的事,可对于离婚的真正理由,她却不能说出口。虽然大哥看起来总是笑咪咪的,很好说话,可如果被他知道贺昕曾经说过那样的话,那么他们两个肯定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徐茵茵不想把事情闹得难以收拾,她只是想要离婚而已。
“那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和他假结婚?”其实到现在,徐初阳还是有很多事没有搞明白。最开始知道这件事时,正在巴黎处理分店事宜的他本想立即飞回台湾,可没想到徐茵茵却拦下了他。她说自己正好想暂时离开台湾静静心,所以拜托徐初阳帮忙订一张半个月后飞巴黎的机票,还哀求他不要告诉贺昕。
来到巴黎后,徐茵茵一直都坐立不安、精神恍惚。她糟糕至极的状态,令徐初阳觉得小妹话中的真实性有待考究,所以他给了徐茵茵几天冷静下来思考的时间,而自己也正好利用这几天来好好观察一下这对契约夫妻。而昨天,在通过调查得知贺昕已经订了最近期的机票打算飞来巴黎后,他觉得是时候找小妹聊聊了。
“呃……因为一开始不知道性格差异会这样大嘛。”徐茵茵低下头,眼珠乱转,拚命压榨着自己本就不多的聪明才智,“哥,你知道的,除了你之外,我唯一熟悉的异性就是贺昕,他对我不错,考大学时还帮我补习,所以我以为和他是可以和平相处的。可谁知道结婚之后,很多问题就都出现了。”
好吧,这个理由还算说得通,“既然不适合,为什么不找阿昕谈一谈?反正你们不是真的夫妻,好聚好散不可以?”为什么一定要逃?
“因为……呃,因为我不敢……”
“不敢?”这个敏感词汇令徐初阳罕见地拧了眉,“他欺负你?”
欺负?其实除了他说的那句话让人无法容忍外,徐茵茵从没觉得自己被欺负了,因为贺昕确实对她很不错,给她吃、给她住,还帮她赚了自己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可这种好太强硬、太霸道,让徐茵茵没有一点被尊重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这个男人豢养的一只金丝雀,可偏偏胆小愚蠢的她喜欢上了这个恶劣的男人,一直都做不到狠心离开。
直到那天,她偷听到贺昕说,我之所以会娶徐茵茵,是因为想和她上床。
一想到这句话,徐茵茵就觉得心脏刺痛。不过在大哥面前,她还是决定帮贺昕掩饰下他的恶劣,“不,他没有欺负我,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这句话倒是真的,毕竟假结婚的事是她主动提出的,贺昕也好心地帮了忙,就算他娶她的理由很过分,可同样利用了他的自己也没办法把责任全都推出去,“所以想找个地方冷静一下。”
“现在冷静够了,你改变主意了吗?”
就算之前有过动摇,可在发觉贺昕对自己的不告而别完全不闻不问之后,那一丝丝的摇摆不定也不见了。徐茵茵下意识地扫了眼始终安静的手机,咬了咬牙根,“没有,我想……我和他还是离婚比较好。”她就算再蠢、再笨,也知道不能要一个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男人。
“你决定了?”
“是的。”
“好,既然这样,那就离婚。阿昕那边,我帮你去说。”
深知自家小妹的鸵鸟性格,再加上他也有事要问贺昕。因为徐初阳对他太过了解,所以很清楚以贺昕那样的性格,除非自愿,要不然没人可以让他和徐茵茵假结婚,所以徐初阳总觉得他对小妹也不是没感情。再加上得知贺昕打算飞来巴黎找人,徐初阳变更确定,自己应该去试探一下,于是便自动揽过这件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