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先生?”
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沐先生、您醒一醒!”
是个男人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像是焦急万分……
啊、他认出来了,那是管家。
倏地,沐向旸睁开了眼、惊醒过来,他迅速撑起身子,却发现自己不在柔软的床垫上,也不是在舒适的沙发上。
身下是冰冷的水泥地;四周是漆黑的夜色,附近还有员警正在拉起封锁线。
他困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儿。
避家满脸忧心地盯着他。“沐先生,您没事吧?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他歪着头,皱眉苦思,“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警察?”
“先生,有人坠楼了。”
沐向旸楞住,十分震惊,“坠楼?我们社区的人?”
避家的脸上浮现了一丝遗憾,他低头支吾了一阵,才道:“不是的,不是我们社区的人。”他停顿了几秒。“是墨小姐,之前替您治疗睡眠问题的那一位。”
沐向旸先被带往警局制作笔录,而后他匆匆赶到医院,得知了墨殇昏迷不醒的消息。
院方说,从十二楼坠下,没死已经是奇迹了,重度昏迷只是刚好而已。
后来,医师私下又告诉他,因为形同受到高速撞击,所以她的身体严重受损,像是器官破裂、器官衰竭、粉碎性骨折等等。
言下之意,就是要亲友做好心理准备——不论她是多重衰竭而离开人世,还是不得已必须选择拔管。
沐向旸听了,大受打击,完全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首先,警方告诉他,目前他是整件案子的唯一嫌疑人,然而证据不足,那通十点二十七分拨出的电话,只能表示这或许是两人相约见面的关键,却不能直接证明与坠楼案有关。
“相约见面?”他纳闷了,反问警员,“等等,什么电话?什么见面?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顶楼、为什么会躺在那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墨殇会去找他,更不明白为何当他醒来的时候,墨殇已经坠楼重伤。
他,什么都不记得。
警方当然没有采信他的说法,却也找不到进一步的证据与动机,只好暂时让他离开。
瞬间,他的形象更黑了。
前往医院的路上,有好几个记者穷追猛打,直问他“人是不是你推下楼的”、“你为什么要把对方推下楼”等等之类莫名其妙的问题,医院前更是停了好几部SNG采访车。
镑界的电话不断涌进,包括媒体、党部、父亲、亲戚、朋友……直到手机没电了,他一通也没接。
对,他不在乎,他就是该死的不在乎,哪怕要他立刻退出政坛,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他现在只一心期盼她醒来,其他事物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病房内,安安静静,唯有仪器所发出的声音。沐向旸坐在床边,阿渡则坐在窗边,望着外头渐渐转白的天色。
见阿渡那闲适的模样,沐向旸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嗯?”阿渡回过头来,“你是指哪方面?”
两个男人互视了一会儿,沐向旸突然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感,“是我,对不对?是不是我把她给推下去的?”
阿渡笑出声,道:“你想太多了。或许跟你有点关系吧,但我想应该不是你把她推下去的。”
“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十点多,她是接了你的电话才匆匆跑出家门,然后……三小时之后,我就接到警方打来的电话,说她坠楼了。”
听了,沐向旸思忖了一会儿。“刚才制作笔录的时候,警方告诉我,监视器先是拍到我上楼,接着是她也跟着搭电梯上顶楼。我想……除了我之外,应该没有其他嫌疑人。”
“对,是只有你们两个人,至于有没有其他‘东西’也在顶楼,我就不敢保证了。”
沐向旸怔忡了下,眉头拧起,“你的意思是……”
阿渡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到他面前,“这女人是什么来历,你清楚吗?”
他看了一眼,轻易认出那就是他莫名失控的那一晚,他拥着唐颖忘情激吻的画面,很明显是被走廊上的监视器给录下。
“这……”他抬头,眼里有着讶异,“你去哪弄来这张照片?”
“那不重要,你尽避回答我的问题就是了。”
沐向旸静了下,才道:“她最近才来的,大概一个星期左右吧,是党部派来帮忙,说是为了解决杂志上报导的那件丑闻。”
“哦,这样啊,”阿渡点点头,却意有所指地反问他,“那、她出现的时间点都没有引发你其他的联想?”
“引发其他联想?我还能有什么——”这话才刚月兑口而出,他的脑中立刻闪过了一个非常荒谬的假设。
的确,唐颖的出现确实造成了一些不太正常的现象。
例如,在她的身边,他变得容易疲劳、恍神,脾气也变得比过去还要暴躁,可是,他待她却又出奇地温柔、甚至可以说是任她予取予求。
又或者,他经常会闻到她身上那股浓郁的花香。一开始,他以为只是她身上的香水味,直到有一次,他不经意地提起,“香水味有点浓,闻得我头好晕,要不要把窗户打开一下?”
没想到张秀娟一脸莫名,皱着鼻子到处嗅了一圈,道:“什么香水味?没有啊,我没闻到什么香水味啊?”
先前不明所以的现象,此刻真相竟渐渐明朗了起来,“她是被我召来的狐妖,你是这个意思吗?”
“聪明,”阿渡弹了下指、眨个眼,“所以你知道自己是中了媚术了吧?”
原来那就是中了媚术的感觉。
从前,他在某些灵异节目里听过“狐仙施媚”这档事,当时,他嗤之以鼻、没
放在心上,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亲身体验的一天。
“你知不知道这只狐狸为什么会找上你?”阿渡突然倾身向前,饶富兴味地盯着他。
沐向旸皱眉,思忖了几秒,“不正是因为我召她来?”
“不,你这想法太天真,狐妖大多是狡诈的,没有好处的事情,她才没那种闲情逸致管。”
换句话说,他是引“狐”入室没错,而让这只狐妖愿意留下来的,应该是某种非常重要的、珍贵的、吸引人的——
妖丹。
这两个字像道闪电劈进他的脑海,接着他灵光一闪,一个箭步冲上前,激动地揪住阿渡的衣领。
“妖丹!墨殇的妖丹在我身上!”
“……这大家都知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开始语无伦次,情绪激动,“我是说,如果我能把妖丹还给她,她是不是就有救了?”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如果你知道怎么把妖丹转移的话。”
“怎么做?你教我。”他笃定这家伙一定知道。
阿渡扬起唇角,静静地看着他一会儿,才道:“其实,你早就知道怎么做了,只是你忘了而已。”
“欸?”沐向旸楞了下,不懂他的意思。
“很久以前,你也同样因为想救她的命、却不知如何把妖丹还给她,亲眼看着她在你的怀里慢慢死去。这事情让你非常懊悔,所以,你曾在一条小舟上,把这个问题丢给了一个人。”
“你知道怎么把妖丹还给它的主人吗?”南门靖问。
伶熙听了,打桨的动作没有停下,淡淡笑道:“我是可以把方法告诉你,但是,有何意义吗?过了忘川,你将什么也不记得,哪怕是她直接站在你面前,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更遑论妖丹的来龙去脉。”
“那么,如果有朝一日,我与她在人间恰巧相逢了,伶兄是否能让我记起曾经的一切?”
“你是认真的?”
“是。”
“找回前世的记忆,代价非常高。这样,你也不在乎?”
“不在乎。”
“好,那我答应你。”
“你现在说的,全是我前世所遇上的事情,是不是?”
沐向旸的声音,将阿渡拉回了当下。
阿渡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笑道:“当然。”
“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些事?”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知道。”他的衣领还被沐向旸给揪着。他一笑,道:“不过无所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全都想起来。”
听了,沐向旸既是错愕,也是惊喜。“你是说真的?”
阿渡点了头,却补述,“但是代价很高,你能接受吗?”
“什么代价?”
“你会死。”他面无表情,仿佛生与死对他来说,只是一件芝麻绿豆般的小事情,“恢复记忆的三天之后,你会猝死。”
“你是指像‘绝命终结站’那样?”
“抱歉,没那么戏剧化。”阿渡笑了出来,道:“会有勾魂使者来把你的灵魂带走,然后你的肉身从此倒下——就只是这样而已。”
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比起看她慢慢死去,他宁愿选择自己猝死。
“好,我接受。”沐向旸坚定道。
“你确定?”其实,阿渡自己也不太明白,到底是希望他拒绝、还是希望他接受。“坦白说,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可以就我知道的范围口头上告诉你,你真的没必要拿命来……”
“不,我很确定。”他心意已决,“我要自己想起来,不管是多小的细节我都必须想起来。”
“但你会死。”阿渡重申。
“我知道她不会让我死。”
这话让阿渡怔楞了下,然后笑出声,道:“好,你够带种,我就冲着你这句话帮你。”他将自己手腕上的石手环拔下,递给沐向旸,交代着,“戴着它睡一觉,没意外的话,你会慢慢想起那些被你遗忘的记忆。”
“会有什么意外?”
“我怎么知道?”阿渡耸耸肩,一脸痞样,“我也是第一次在人间使用三生环,你以为人间会有几个笨蛋像你一样,愿意做这种见鬼的交易?”
也对,但他并未反悔,至少现在还没有任何反悔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