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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品芝麻官(下) 第十七章 意外娇客(2)

门一关上,谷嘉华脸上的笑容瞬间拉下,她沉重叹气,那个关关在他心里分量不轻呐。

微微闭上双眼,她静静回想过往。

那年,满城赴京赶考的举子,父亲独独看上方云青,他没有家世背景,有的只是一份力争上游的骨气,父亲多方襄助,引荐他认识京中有名儒士,助他顺利考上进士。

案亲是以对女婿的心态待他的。

那年初见,她便看得出云青对自己有情,屡次发现他偷眼觑着自己,她心里头自然是万分得意,却并不上心,因为那年看上自己的男子多了去。

对自己而言,虽同为十五岁,她总觉得他太年轻、无法倚仗,比起那些京中权贵子弟、比起已经闯下名号的官绅,云青远远不及。

但父亲竟然没经过自己的同意,在云青考中二甲进士后几天,便向他提及亲事。

这桩婚事令她气急败坏,甚至闹上绝食,女子本该高嫁,父亲是尚书大人啊,她怎么能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芝麻小辟,何况他能顺利就任,说不定还得靠父亲的助力。

她在这厢愤愤不平、祭出激狂手段,却没想到,那厢,云青居然会拒绝自己。

她不乐意嫁给他,但他的拒绝却深深地刺伤她的自尊心。

她是谁?是谷尚书之女谷嘉华、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多少皇亲贵戚上门求娶的女子,要不是父亲心疼,舍不得她嫁进高门大户受婆婆的苦,宁愿女儿低嫁,求得一世平安幸福,有多少好亲事在等着她呢,而他,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男人竟敢拒绝?

于是,她恨上他了!

然父亲赞他有肩膀、肯负责,为手足弟妹甘愿放弃到手的好机会,有这样品性的男子不可多得。

听见这话,她嗤之以鼻、冷笑相对。

案亲说:“不如咱们把云丰、蕥儿都接回府吧,让他们兄弟聚在一起,说不准他会同意这门亲事。”

她拧紧双眉,冷言问:“爹爹认定我嫁不出去吗?低嫁已是委屈,还要我做小伏低,连他的弟妹一并伺候下去?这种事,我不做!”

当初开出条件,不让他与弟弟妹妹住在一块的是她,并非父亲,她都不肯受婆婆的气了,怎会愿意受小泵、小叔的气?

案亲劝道:“你信爹爹一回,爹阅人无数,敢保证此子定非长困浅滩之物,他定会一飞冲天让所有人都看见,而这样的男子才能保你一世无忧。”

她不相信父亲的预言,每年多少人考中进士,没有家族背景支持,能混到四品大员的就算到头了,哪能什么一飞冲天?若他是个武将、在战场上用性命换荣耀,还有可能爬得更高一些,而他一介文官,凭什么?

于是,她口齿伶俐地反驳了父亲的话。

她说:“除非朝中有人,否则到最后没没无闻的进士多了,他那态度,不过是以退为进,想与父亲取得更多筹码罢了。”

当时,她看不起云青,除了因为他拒绝婚事之外,还因为她心里有人,云青不稀罕她,她又哪里稀罕他?

棒年,她顺利嫁给沈相的独生子沈习玉,他是京里有名的翩翩佳公子,家大业大、貌比潘安,能诗善赋、一派风流。

他的母亲早死,家里几个姨娘皆无出,他是沈家唯一的儿子,他日沈相的一切,唯有他能继承,这样的条件,便足够令多少名门女子想攀上这门亲事,更何况,他还有满月复才情,曾经布下棋局令京城最有名的正觉和尚苦思不得其解,皇上亦曾赞他——棋中诸葛。

她慕恋于他,却怎么都想不到,最后这桩好姻缘竟是落在自己头上。

是的,她从十一岁起,就暗暗恋着沈习玉,盼着心想事成、花开并蒂,于是拚命练字、作诗,让自己的才女名声四处传扬、让他能够知道自己。

知道沈家上门求娶那日,她快乐得几乎要哭出来,她写了十首诗,每一首都以琴瑟和鸣、白首终老为结语,她相信会与沈习玉吟诗诵词、夫唱妇随、一世幸福,却没想到……事与愿违。

婚后三年,膝下空虚,身为独子的沈习玉耐不住鲍公的要求,纳进几个姨娘。

她苦、她怨、她恨!她岂能容许那些下作女子生下良人的孩子?

后院手段多得是,不过是几碗药功夫,算不得什么,她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夜路走多,终究遇到鬼。

有了新人忘旧人,似乎是婚姻里不变的定律,年轻的、貌美的、有才的、有床上功夫的……随着公公的心急,无数女子一个个往后院抬,有了大鱼大肉,沈习玉再不依恋她这盘清淡小菜。

丈夫对她益发冷淡,甚至几度为那些卑贱女子同她发作,她幡然醒悟,深爱多年的男子竟是这副样貌,她的心坠入阿鼻地狱,从此在痛苦深渊中,一次次沉沦。

他每一次在她心上刻下伤痕,她的心就结上一层厚茧,渐渐地,她的心变硬变狠,她可以眼睛眨也不眨地把江姨娘怀胎六月的孩子弄掉,她可以让李姨娘的孩子刚下地,活不过三天,也可以让刚刚怀上的王姨娘,嚣张话尚未来得及讲,就生下一团血肉模糊。

太多次的成功经验让她得意忘形,一不小心留下证据被人发现,为此,沈家闹着休妻。

案亲被请到婆家,听闻此事,父亲气得指着她大骂糊涂,然后……一口气喘不过来晕过去了。

她真的不知道,离家不过短短五年光阴,父亲的身子竟坏到这等程度。

此事闹出来时,京城里外正到处传着云青受皇帝青睐,破格拔擢的消息。

听闻此事,她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懊悔,父亲果然会相人,知道此人必会飞黄腾达,也知道自己这副骄傲心性,只能嫁给愿意把她高高捧着的男人,她怨恨、后悔,可惜事过境迁,再回不到从前。

因为父亲的病,沈家暂缓休妻之举。

但父亲弥留之际,她心一横,命人通知还待在京城的方家兄弟,她赌他们的善良,赌他们会念在过往恩情,来见父亲最后一面,也赌自己的一个机会。

她赌赢了,云青、云丰来到父亲病床前,她用眼泪催软他们的心,用哀愁令他们愿意负担自己的未来。

那时父亲已经无法开口,只好由她哽咽地把事情全盘带出。

她说:“爹爹念念不忘方公子,他满心后悔,当年不该提那个严苛条件,断却两家姻缘,他想将女儿托付故人,却又羞愧难当……”

她哭诉沈习玉贪恋美色、迎进多房妾室,以至于膝下无子,却怪她不贤无德,要将她休弃,父亲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一口气接不上,倒了下来……

然后,在父亲闭上眼睛那刻,她终于取得云青的承诺,他在病榻前向父亲起誓,会照顾她一世。

这让她松了口气。

办丧事期间,谷嘉华与沈家谈条件,她愿意离开沈家,但要求和离而非休弃,沈家见谷尚书因此事而殒命自觉理亏,何况他们只想把谷嘉华请出家门迎进新人,好让沈家有后,并不贪心她的嫁妆,便同意让沈习玉与谷嘉华和离。

京城于她,是无法立足了,人都是自私的,父亲刚死,沈家现在因理亏不会声张,但日后沈习玉娶新妻,必会将和离真相传出去,她现在能做的,是紧紧攒住云青这根稻草,让自己从弃妇摇身一变,成为五品官员的妻子。

即使有个女人在眼前碍事,她也不会让对方阻挠自己,她想做到的事,一定会做到!

抿紧双唇,她惨白着小脸对自己发誓,也对天上的父亲立誓。

假使能够顺利嫁入方家,这回她会当个好女儿,听从父亲的话,把那些龌龊的、肮脏的过往全数丢掉,当个良家妇女,竭尽心力、侍奉夫婿。

“小姐。”花隐的低唤,将她的神志拉回。

“怎样,探听到什么?”

“蕥儿姑娘正在和方二公子吵架,那个口气……她似乎有意于方大人,且她与方大人并无血缘关系,奴婢见她与关关姑娘交好,也许她们之间已经有默契,谁为妾、谁作妻。”

什么,方蕥儿不是云青的亲妹妹什么默契?难不成她们还要齐心合力对付自己?

哼,她害怕吗?不怕!这些年见过的风风雨雨多了,不至于连两条小虾米都收拾不起。

方蕥儿是吗?她有印象,不过是个骄纵任性、被宠坏的笨丫头,既然如此,她就先挑个小的来练练手,好教那个邵关关知道,自己并不软弱!

云青和关关在房门前对峙。

必关寒着脸,指指贴在门上的几个字——谢绝访客。

“我不是访客,是自己人。”他的脸庞贴满暖暖的笑意,他相信自己的笑容很有力量,能推开她文风不动的双脚。

自己人她扬扬眉梢,“你之所以迟迟不返家门,是因为谷嘉华?”

他犹豫着该不该说实话,而她笑望着他的犹豫道:“想说谎的话,就别讲,免得掉了自己的价儿。”

他叹气,是啊……这种事怎么瞒得过她?他点头。同时轻喊:“关关。”

他眼笑、脸笑、嘴也笑,连喊人的声音都带着笑意。

他怎么能够不笑?他已经想她,想了那么久、那么深,好不容易关关终于站在眼前,要他控制脸部表情,谈何容易?

她不应声,依旧板着脸孔,活像被人倒了八百亿。

“关关。”他又唤。

这回加上动作,他扯扯她的衣袖、她甩开,他的手搭上她的肩、她避开,他耍赖了,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施了力气,不允许她把自己推开。

她很无奈,心底暗骂,他这是神经线太大条还是真觉得没关系?在他眼里,所有女人都这般宽宏大量,可以忍受自己的男人抱着别家女人到处跑?

“关关,我在京城的几个月里,老是梦见你。”他的声音掺进糖水,甜得腻人。

这会儿,她被糖水给呛着了,想继续装哑巴的念头被他满口满眼的甜给消灭,横过眼,她淡声问:“没事梦见我做啥,不知道我忙吗?”

见她出声,他松开紧绷的笑脸,云青打从心底笑出来。

肯说话就好,就怕她一口气堵在那里,伤了身体。

他把她的身子紧紧揽进怀里,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香气,她是个好净的,每天都要烧水洗澡洗头。

“都知道的,知道你多忙、做多少事,也晓得不该在梦里还要打扰你,但是没办法,心不肯受控制,它就是有事没事去招惹思念,让思念折磨得我体无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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