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的近身大丫鬟柳叶,几天前老家出了事情,明日大清早她就得要动身离开,可少爷房里不能没有伺候的婢女,偏偏少爷平日里又是个极挑剔的人,若是安排一个不懂事的,难保少爷不会怪罪责难……”
几天之后的某个清晨,秦月汐被季府周管家叫到了面前,没等她搞清状况,这位看上去精明强悍的老管家便劈哩啪啦讲解了一长串府里的状况。
这位老人是位很尽责的忠仆,他将自家少爷的习惯、脾气,甚至是待人处事的作风,全都模得透彻。
之后,又把他家少爷喜欢的颜色、口味以及生活上的小忌讳,他源源本本的说了一遍。
就在秦月汐听得云里来、雾里去的时候,周管家终于点破主题直切重点。
“所以未来的这段日子里,希望秦姑娘能够把握分寸,尽可能把少爷伺候得妥妥当当,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找我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话说到这里,如果她听不出来个究竟,可就真的白在这世上走过二十年了。
“周管家的意思,是想让我顶替柳叶姑娘的职位?”
他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虽然你较晚进府,但经过我多日来的观察,我发现秦姑娘做事稳妥、知书达礼,言谈举止皆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再加上少爷是这儿的知府,时常会有一些达官贵族前来拜访,如果在少爷身边安排个不懂事的,难免会给少爷带来难堪,思来想去,我觉得只有秦姑娘最适合这份差事。”
听周管家这么一说,秦月汐算是明白了一大半。
对于那个家里有事临时出府的柳叶姑娘,在季府当差也有月余的秦月汐还是有些印象的。
自古以来,奴才若没有一定的本事,是不太可能在主子近前伺候的。
柳叶姑娘虽然长相普通,但据说她在入府当差前,也是书香门第之家的小姐,只是几年前家逢巨变,才迫不得已为人奴婢。
不过秦月汐觉得季府里的一切,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的目的只是尽快找到墨妖妖的下落。
“周管家如此抬举月汐,是月汐的荣幸,只是月汐自认能力有限,再加上入府的时间又短,如若您贸然将我派遣到少爷身边伺候,真有哪里做得不好惹得少爷心烦生气,到时候月汐怕担不起这份罪责,周管家还是另选他人较为妥当,季府的奴仆中,比月汐有本事的自然不在少数……”
周管家之所以会选中秦月汐,是因为少爷之前给过他一些小暗示。
虽然他不知道少爷为何会对这新入府的秦姑娘另眼相看,但主子既然已经下了命令,他身为奴才,就只有乖乖听命的分。
怎料她居然想都不想便拒绝了这份提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美差,对于她的不识好歹,他感到难以置信,脸色不禁一变。
没等周管家回过神,就听一道清冷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季府并不是菜市场,可以由着你的性子要或不要,主子既然给你派了差事,身为奴才就该极尽所能的办妥。你若自认为没这份能力,那么主子也没必要留一个没用的奴才在身边浪费银子和粮食。”
伴随着这段傲慢的发言走进来的男人,正是秦月汐接连躲了多日的季府主人季凌潇。
他满眼戏谑的看着她,“你想继续留在府里,就得乖乖听从主子的派遣,如果你执意要和主子对抗,那么就只能另谋高就了。”
秦月汐无语了好一阵。
若不是为了抓捕墨妖妖,她还真不希罕这份差事,可眼下的情况根本就容不得她多作考虑,一旦被赶出去,想要找到墨妖妖并将其封印的目的,恐怕就难以实现了。
似乎看出她眼中的纠结和不满,季凌潇郁闷了好一阵子的心情,因此开朗了不少。
他用眼神将周管家打发了出去,当房间里只剩下他和秦月汐的时候,他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道:“考虑清楚了吗?是留在府里做个乖乖听话的婢女,还是被主子扫地出门?”
“我可以将您的这个问题,视为您对我的故意刁难吗?”
“噢?本官为何要故意刁难你?”
“这个问题应该由大人自己来解释吧。”
季凌潇微微一怔,随即笑道:“秦月汐,你是个很有意思的姑娘。”
“能博大人一笑,是奴婢的荣幸。”
“你不必妄自菲薄,也没必要如此小心翼翼。本官又不是毒蛇猛兽,难道你还担心本官把你给吃了不成?”
“奴婢只是不想造成大人的误会。”
“如果你所指的误会,是本官上次在书房里对你说过的那番话,那么本官现在同样也可以误以为,你这么大张旗鼓的避开本官,其实是在和本官玩欲擒故纵的游戏。”
这话一出口,秦月汐险些没被直接气死。
这世上怎么可以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她跟他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有这个必要吗?
见他唇边荡着捉弄人的恶劣笑容,她双眼一眯,皮笑肉不笑的戏谑道:“奴婢实在不明白大人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误解奴婢的意思。不过……”漂亮的唇瓣微微一扬,“在季府当差的这些日子,奴婢倒是发现了一个问题,比如大人这府邸虽然富丽堂皇,后宅却没有一个当家的女眷,再加上大人言语之间似乎对天底下的女人忌惮有加,不晓得奴婢可不可以推测,大人在某些方面是不是不行,所以才会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看待身边的每一个女子……”
怎料她话还未说完,就觉得眼前扫过一抹疾风,还来不及思考,整个人就被一抹庞大的力道压贴在墙壁上,接着下巴被人用力抬起,双眼不得不对上季凌潇那双犀利的黑眸。
这个不客气的男人,明显被她刚刚的话给刺激到了。
“本官的‘某方面’行不行,你可以亲自验证一下,自然可以得到结论。”
秦月汐被人危险的目光吓了一跳,本能的想向闪躲,不料不仅无路可退,他火热的唇舌还将她的嘴唇紧紧掳住。
“喂……唔……”
她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这么禁不起挑衅,她只是不甘心他时时刻刻将她当成动机不良的女人才出口反驳,结果眼前这位少爷就被触怒了底线,用这么幼稚的方式来表达心底的愤怒。
她本想出手教训他,可面对这张与赫连璟聿一模一样的面孔时,她发现自己竟然产生了片刻的犹豫。
他火热的唇舌乘隙长驱直入,霸道的撬开她来不及防备的领地。
记得很久以前,赫连璟聿那个混蛋也对她做过类似的事情。
明明不该在这个时候忆起那人的存在,可沉寂多日的情感,竟很没出息的被季凌潇撩拨得一发不可收拾。
“少爷,贺府的老爷带着厚礼,说有要事想见少爷一面。”
门外,传来周管家突兀的声音。
正沉浸在掳夺快感中的季凌潇猛然回神,放开秦月汐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脸色红得非常不自然,唇瓣微肿,一双勾魂的大眼,正迷离的望着自己。
唇边忍不住荡起一记得逞的笑容,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本官可以将你此刻的表情,视为享受吗?”
闻言,她的双颊双涨红了几分,双唇微启,骂人的话语看似要月兑口而出,然而他不给她发火的机会,优雅的整理好略显凌乱的衣袍,便径自向门口走去。
推开门正要跨出去时,他突然又回头道:“做本官的贴身婢女,你有义务时刻在本官身边伺候着,别发呆了,随本官一起去前厅见客。”
秦月汐被他嚣张的样子气得直翻白眼。
她一直觉得赫连璟聿才是这世上最恶劣的男人,如今看来,季凌潇并没有善良多少。
即使心中仍有不满,为了顾全大局,她到底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随季凌潇来到了前厅。
贺府的老爷是个七旬老头儿,从对方的穿着打扮来看,贺府在玉州应该是个名门望族。
他一看到季凌潇踏进门槛,便急忙起身迎接。
“季大人,老朽给您见礼了。”
“贺老爷不必多礼。”
一改刚刚玩世不恭的神态,此时的季凌潇又恢复谦谦贵公子的模样应对外人,边说边坐在主位上,同时伸手示意贺老爷请坐。
而贺老爷身后站了几个奴仆,一尽力还摆了几只黑箱子。
他先是很热情的客套一番,直到季凌潇露出些许不耐的神色,才道明来意。
“不瞒季大人,老朽今日来府上拜访,是为了那个逆子,都怪老朽平日忙于生意管教不严,从小到大将那个混帐东西纵容得无法无天,这才犯下滔天大错。虽然老朽也知道这次登门求大人网开一面有些过分,但求大人念在我贺家只有这位香火的份上,给我那逆子一条生路,待我百年之后,也能有个人给我烧纸送终……”
秦月汐站在一旁,起初还有些听不明白,不过当贺老头啰哩啰唆的将事情从头到尾叙述完毕之后,她总算了解了。
原来贺老爷是玉州城的首富,经营了不少生意,拥有羡煞众人的万贯家财,可惜膝下却养了一个喜欢惹事生非的儿子。
贺少爷是贺老爷老年得子得来的宝贝,所以从小娇生惯养,可着劲的纵着,就这样,贺少爷硬生生被家里的长辈给养成了一副霸王脾气。
打架闹事、调戏姑娘是常事,但凡被了惹到的老百姓,胆子小的,通常只要收到贺老爷送来的大笔钱财,也就不了了之,可是这次他却活活打死一名从外地来的年轻公子。
对方不久前刚刚考取宝名,此番来玉州是和朋友游玩散心,也不知怎么的就把贺家少爷给得罪了,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贺家少爷又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一来二去,两人便扭打了起来,贺家少爷竟然失手把人给打死了,当时还引来不少百姓围观。
很快便有捕头把贺少爷抓进了大牢,事后一调查才知道,被打死的年轻公子也是家里的独苗,父母辛辛苦苦攒下银两供其读书,就等着有朝一日他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没想到来玉州游玩,再回去时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那位公子的父母自然不可能咽下这口气,誓要向官府讨一个说法,来祭奠儿子的在天之灵。
贺老爷此次登门的目的很明确,他希望季凌潇可以网开一面,不管花多少钱,至少保贺家少爷一条性命。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秦月汐难掩心底的鄙夷。看来不管哪个年代,钱和权,都可以变成伤人的利器,成为这世间最不公平的存在。
她记得赫连璟聿为求上位的那些年里,就不只一次做过违反天意的恶事来伤及无辜百姓。
这世上,又怎么可能有真正的公平存在呢?
贺老爷口若悬河的说完,便命人将那几只大箱子打开,只见金银珠宝翡翠玉玩应有尽有,不愧是城里首富,为了保儿子的命,还真是出手阔绰。
季凌潇一直都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贺老爷声泪俱下的诉说他的难处,始终没吭声,直到看到那几大箱的金银珠宝,眉头才微微挑动了一下。
他不着痕迹的将目光移向秦月汐,她则回了他一记略显嘲弄的冷哼。
他微微皱起眉头,不过很快的,唇边就勾出一抹释怀的笑容。
“周管家!”
清润的嗓音缓缓扬起,候在厅外的周管家急忙应声走了进来。
“找人把这些箱子都抬出去,从明日开始,再有拜访者,但凡送东西的,都给本官拦在外面不许进来。”
听了这话,贺老爷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季大人,您这是何意?”
“贺老爷,你还是带着你的东西回去吧,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儿子犯下的滔天错事,自然该接受惩处。”
“可是季大人,老朽家里就那么一个儿子……”
季凌潇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那么被令郎活活打死的那位公子呢?”
“这……”
“贺老爷,孩子可以宠,却不能纵,令郎会有今天,全都是你一手所促。至于本官在玉州任职四年,处事作风相信贺老爷应该有所了解,早在本官来玉州上任的第一天,就曾对老百姓发过誓言,本官也许不能让全天下和平安定,但在本官所管辖的范围内,是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冤案发生的。”
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且毫不留情,惹得贺老爷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唇瓣蠕动半晌,终究一句话也没挤出来。
季凌潇冷哼一声,对周管家道:“东西都抬走,送客!”
直到贺老爷气哼哼的被请出去,秦月汐才慢慢回神。原以为……可没想到……
“还愣着做什么,当个贴身婢女,难道你就没有一点伺候人的意识?还不快给本官奉杯热茶过来?”
被调侃得脸色微红,她这才发现,季凌潇正用一种玩味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秦月汐尴尬的收回视线,正要转身去倒茶,一只手腕却被他突然揪住,她不明所以的转过头,就见他投给她一记邪恶的笑容。
“至于本官的某些方面行与不行,到了晚上,欢迎你主动爬上本官的床,亲自来验证。”
“你作梦去吧!”这时完完全全被惹怒的秦月汐,用力甩开他的钳制,气呼呼的快步离去,连茶也不愿意倒了。
身后传来一阵得逞的笑声,直到她逃出了很远,那笑声还在耳边盘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