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年前,易真珍结束了游学课程,并且在回台之前便透过电子履历及视讯面试,加入以魔幻风格绘图及公仔创作闻名的魏奕曦老师设计团队,过完年立刻打包行李上台北,刚好可以和被调到台北分店工作的刘恩秀合租套房,一起分摊房租,还可以一同作伴。
“真珍,你真的觉得离开台中很开心?这样真的好吗?”
下班后,两个姊妹淘约在捷运站会合,一起到新开幕的知名日本拉面店尝鲜,吃到一半,刘恩秀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当然。”易真珍咻地一口吸进好几根面条,边嚼边点头说,“你都不知道我过年那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自从我爸知道梦寐以求的女婿人选居然真的喜欢我,他已经够乐不可支了,乐耀天竟然还自动送上门,跑来我家一起过除夕,还岳父长、岳父短的。那晚我爸作梦笑到大家全听见,真的没骗你!就只差没把我用缎带绑好,直接叫乐耀天当礼物带回去享用了。”
想到让乐耀天见到父亲那副巴不得立刻高攀这门亲的贪财脸孔,易真珍就觉得好丢脸,根本不敢想他会不会以为自己的拒绝根本是以退为进的手段?
“你总不能为了不让你爸称心如意,就自砍姻缘吧?错过乐耀天这棵参天大树,你只剩草能啃了。”刘恩秀看着乐耀天对好友的一片痴心,可是早就站在他那边了。
“我好好的饭不吃,去啃草干么?”易真珍不以为意地咧咧嘴。“女人啊,不是一定要结婚生子,经济独立、身体健康,一辈子为自己而活,自由又自在,有什么不好?十个男人九个坏,婚前花言巧语、婚后冷言冷语,求婚的时候说你是天菜、外遇的时候就会说那女人是真爱,真爱无罪嘛!哼,全是杀人不见血的坏蛋!”
“那是你爸,不见得所有男人都那么心狠。”刘恩秀努努嘴,示意她往旁桌看。“你看那对爷爷女乃女乃,不就到现在还很恩爱?”
易真珍转头望去,邻桌一对头发花白、看来已届古稀之年的老夫妻,一边吃面,一边笑着和年轻人一样玩自拍,老爷爷搂着老女乃女乃的肩,两人头靠头,放闪程度一点都不输少年仔。
“说不定是黄昏之恋。”
“拜托!”刘恩秀抚额长叹,听了真是好气又好笑。“正面思考,OK~若按你的论点来看,路上牵手的都不是情侣、夫妻,全是小三和小王了。”
“我的思想才没那么灰色。”易真珍笑了,那样的世界连她都觉得太荒诞。
“很灰,灰到都发黑、长霉了,不然怎么会把乐耀天那样的男人不断往外推?”刘恩秀拍拍她搁在桌上的手。“我知道自己看男人的眼光很差,说谁好都没有信服力,但是我真的觉得乐耀天对你很真心。你想想,他是怎样的身份?身边都是些怎样的女人?他还不是独独只爱你?再说你一声不吭跑去美国那么久,他也没移情别恋,光凭这点就很不容易了。”
“我也没说很容易……”易真珍悻悻然地低声回应。
其实不容易的不只这个。
自己已读不回,乐耀天没问过一声,依然每天留几句短讯,说说他身边发生的趣事,关心她学习如何、身体如何,还固定每个星期传一部自拍影片给她,说怕她太想他,片尾也总不忘深情对着镜头留下一句“我爱你”。
还不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自己远离乐耀天十一个月一点用处也没有……
外人看是她想甩了对方,其实是自己想淡忘那男人,免得嘴里说不爱却禁不住他死缠烂打,越陷越深,结果反而被乐耀天养出了自己每天登入LINE看他又传了些什么的坏习惯。
包糟的是,她可不是只看一次,学习遇上挫折时打开手机看他的耍宝影片、孤单寂寞时听听他的甜言蜜语、打雷闪电也拿他的留言当催眠曲陪伴入睡,还记得看见他出现在纽约公寓大门那刻,自己不知道有多开心,可是好不容易才ㄍ一ㄥ住不让他发现。
她啊,就是爱上了才害怕!
明明说好不爱、坚持不爱、一路拒爱到现在,偏偏败在了乐耀天手上。怕现在就这么爱,以后会不会像哥哥们的生母一样,爱到失去了那男人痛不欲生,真的连性命都不想要?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报应,她得替妈妈承受的报应……
“知道不容易,还不接受人家?”刘恩秀不晓得好友的心思,还当她多少有点想通了。“反正现在流行晚婚,再拖一阵子当作观察期应该无妨,重点是别直接说不要,连约会的机会都不给。台中到台北搭高铁不用一个小时,别老是找我陪,偶尔也该去找找乐耀天,让他开心一下。”
“什么跟什么?我干么要去让他开心?”当她是钟点情人啊?“干么不他来让我开心?”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刘恩秀抽走桌上账单,朝她眨眨眼。“吃饱了,开心时候到喽!”
“什么?”
易真珍听不懂好友语中含义,刘恩秀似乎也没听见她追问,径自去结账,她只好先跟上,等到餐厅外再说。
“喏,让你开心的人来了。”
其实不必好友提醒,一出餐厅,易真珍一眼便瞧见正站在店前不远处的水银灯下,笑望着自己的男人。
她不争气地,心脏怦地跳了好大一下。
乐耀天穿着帅气的立领军装短大衣,搭配着合身长裤与短靴,站在那里是多么英挺迷人,这样出众的男人独独钟爱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很特别、很美好,心底那个因为知道自己身世秘密而觉得自惭、自卑的小女孩,因为他的爱才稍稍挺起胸膛,却也因为这个不堪的秘密,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当他知道一切之后,依然会怜爱自己如昔。
在她迟疑不前的时候,乐耀天早已主动走向她,刘恩秀更积极地牵起她的手交到他手上。
“我就把她交给你喽!”刘恩秀越看越觉得这两人很登对,打定主意要撮合到底。“任务完成,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嗯秀——”易真珍才想向前,好友马上摇摇食指,示意她别跟来。
“你身边那个傻瓜可是为了给你惊喜,才专程从台中搭高铁来找你,还先打电话跟我确认你下班后的行程。结果一听说我们早预约好要来这里吃饭,不好意思叫我让位,自己就去对面麦当劳边吃边等我们用餐完才出现,你如果不理人家,才真要小心会有报应!我走喽。”
等好友走远,易真珍才询问身旁的他。“干么不先打电话跟我说你要上来?明天不用上班吗?”
“怎么可能?”乐耀天苦笑道。“不只要上班,而且得在早上八点前下高雄参加一位政坛大老母亲的告别式,所以我得搭十一点那班高铁回台中。”
“十一点?”她看了下表,眉头立刻皱起。“扣掉乘车回台北车站的时间,最多只能在一起两个半小时?那你干么不提早跟我说?我又不是今天非得吃这间拉面不可——笑什么?”
早说她就会取消今晚和好友的约会,自己真的觉得很懊恼,谁知道他居然还在笑?
可下一秒,易真珍忽然明白了,明白乐耀天为什么边听她说边笑逐颜开,小脸霎时绯红如樱。
“啊,我觉得好幸福啊!”乐耀天忍不住轻晃着两人交握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幸福什么?就为了赢过一碗面?”她娇嗔地睨他一眼。
“是啊!”乐耀天一副谈成了大买卖的模样,意气风发。“要知道,被你圈在朋友框里的时候,别说一碗面了,我连路边野狗都不如!生病的时候想见见你,你居然在电话中叫我去喝凉水,说捡到一只小狈要送医院,叫我别再打电话找麻烦,真是人不如狗啊!”
易真珍被他夸张的言行逗笑了,还真勾起了一丝丝愧疚。
“谁教你老是爱开我玩笑?那时候我又急着送被车撞到的小狈去医院,以为你是没事打来闹着玩,所以才那么说。隔天听阿嬷打来说你真的发烧到四十度,我不是就马上煮稀饭送去给你吃了?”
“是啊,叫刚退烧、全身虚软的病人,自己爬到外头找你喝那碗稀饭。”想起来就心酸。
“最好你是用爬的!”她笑着轻拍他肩膀一下。“不过就是叫你下来到会客室,连一丁点风都没吹到,有没有那么夸张啊?不然要我送到你家吗?”
“是啊!”他一直乐于将她介绍给父母,只是她一直不肯。“总之,比起当初,现在你已经会珍惜和我一起相处的时间,和我一样把对方放在心里,就算一直不肯给我个名分,我也很感恩,会继续认命跟着你!”
“乐耀天,你的说法真的很像可怕的背后灵耶,拜托你不要跟,别那么感恩。”明明听了很受用、很感动,易真珍偏故意搓搓手臂装恶心,就是不正经响应他的感情。
“不可能。”他简洁有力地给她答案。“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她摇摇头。“时间不多,找个地方坐坐、聊聊,差不多时间就去车站等车好了。你明天要那么早起床乘车南下,别太累。”
“走走不至于太累,我在车上还能休息。我记得这附近有个夜市,不然一起去逛逛?”
易真珍耸耸肩,没意见,两人便一路说说笑笑地来到夜市,一下玩怀旧弹珠台,一下射气球,结果换得了一副搞笑的无框大鼻连胡眼镜,乐耀天一戴起来,立刻从帅哥变小丑,逗得她哈哈大笑,连一旁走过的路人都跟着抿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