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维新医院的急诊室紧急迎来一个车祸的女性伤员,伤势很严重,月复部大量出血,在送来医院时己几近失去生命迹象。
“立刻准备急救!”值班的急诊室医生下令。
医护人员迅速从冷冻库取出血袋,正预备输血时,心电图仪器发出不祥的长哔声。
“医生,伤者心跳停止了!”
“施行CPR!”医生一面进行胸外心脏按摩,一面询问护士,“联络过家属了吗?”
“伤者的母亲住在南部,一时赶不过来,还有医生,这位伤员的健保卡有加注器官捐赠意愿。”
急救失败,医生宣布伤员死亡时间,并指示医护人员通知器官捐赠中心,进行器官摘取及受赠手续。
韩非在睡梦中接到通知。
他的手机没电了,医院是直接打他家的电话,凌晨的铃声听来分外尖锐剌耳。
“韩医生,请你马上来医院,有合适的心脏捐赠者出现了,院长要你紧急替大小姐进行换心手术!”
“有心脏了?”韩非霎时惊醒,一骨碌跳下床。
“准备开刀房,心脏移植小组待命!”
“己经都联络了,就等韩医生过来主刀。”
“我二十分钟后到!”
币电话后,韩非以最快的速度飚车赶到医院,移植小组的成员递上捐赠者的心脏检查报告。
“我们己经评估过了,这颗心脏很适合大小姐。”
他迅速浏览报告,确定数据无误,正换穿手术服时,方启达走进更衣室。
“我女儿不肯麻醉,她说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
方启达揺头苦笑,“她要是肯跟我说就好了,也许是害怕手术不成功吧!你去安慰她几句。”
“我知道了。”他点头,消毒刷手后,来到开刀房。
室内只有方楚楚一人孤伶伶地躺在手术台上,应该是她暂时驱离了其他医护人员。
他在她面前站定,由上往下俯望她,由这样的视角看她,她显得格外瘦弱。
“你有话跟我说?”他低声问。
“嗯。”凝定他的双眸清澈如春泉,隐隐潋着波光。
“说吧!”
她深深呼吸,藉此凝聚勇气,“你讨厌我,对吧?”
他震住,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他盯着她消瘦的脸蛋,那干涩的唇瓣看来一天比一天苍白,但吐落的言语总是令他……无言以对。
他不觉想起那个深夜,她为了掩护他,那张唇轻轻地吻他……
“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不愿给我一个答案吗?”
他皱眉,双手捏握成拳,压抑心海翻腾的情绪。
“如果你是担心我不会尽力为你开刀,你放心,我……”
“我不是这意思,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她涩涩地打断他,嗓音沙哑。
“我是想说,那天很抱歉令田小姐受伤,可是……”她想解释不是她的错。
他显然不想听,“那天的事别说了!”
也对,解释太多余,反正他心爱的女人因她而受伤是事实。
她闭了闭眸,“如果手术失败的话……”
“不会失败!”他打断她,神态坚决而强硬。“你一定会好好地活着。”
她哑然,看着他许久许久,眼潭浮漾着百种愁绪。
“你还真有自信。”
“我是有根据的,整个移植小组己经针对你的情况做过完善的模拟,这颗新鲜的心脏又很适合你,应该不会有排斥的问题,而我会将术后感染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不管怎样,任何手术的成功率都不会是百分之百的。”就算是最简单的手术都有风险,遑论换心。
“我会让它是百分之百。”他淡定地宣称,“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只要相信他就好?为何这男人可以器张狂妄至此?他搏斗的对象可是死神啊!
但不知怎地,她相信他,即便是在如此惊慌恐惧的时候,她依然相信他会为了自己尽心尽力虽然他一点都不喜欢她,甚至厌恶着她,但只要是他的病人,他都会全力以赴。
他就是这样一个医生啊!
泪胎,安静地在她眼里孕育。
“我可以握你的手吗?”
她再度令他哑口无言,许久,好不容易找回说话的声音。“我己经消毒刷过手了。”
“再刷一次会怎样?”她摆出大小姐的任性。
“我想在开刀前握握我主治医生的手。”
他瞪她,她看不出潜藏在那幽暗眼潭里的是什么样的思绪,终于,他月兑下外科手套,大手伸向她。
她怯怯地抚模他的手,修长的手指、厚实有力的掌骨,她试着握住,手心传来隐约的暧意。
好熟悉的感觉,彷佛她曾在何处握过这样一只又大又温暧的手,她用力咬牙,忍住胸臆波动的酸楚。
忽地,她瞥见他大拇指有道细细的伤口,结了痂。
“这里怎么了?”她抚模那细小的突起,“是刀伤吗?”
“没什么。”他猛然缩回手,神情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你检查够了吧?这双手应该够资格为你开刀吧?”话里含着刻意的讥诮。
为何她一点也不觉得讶异呢?
一颗泪珠滑落。
“如果……真有什么万一,在我病房衣柜里的保险箱,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是留给你的,密码是我妈的忌日。”
她留了东西给他?那算是纪念品吗?或是遗物?
韩非极力保持面无表情,“我不会打开它的,因为不会有万一,我说是百分之百,就是百分之百。”
这男人啊!她拿他没辙。
方楚楚浅浅地微笑,那笑,就如同她的泪水一般晶莹澄透。
“好吧,那就交给你了。”她垂敛羽睫,在面临生死关头时,内心竟不可思议地感到平静。
她想,这都是他给她的力量。
正如韩非所允诺的,手术相当成功,之后他也留在加护病房,亲自监控方楚楚的术后恢复状况也因此,他在隔天傍晚才从医院办公室辗转接到母亲的电话。
“儿子,你听说了吗?晓云出事了!”
“晓云?”他惊愕,“她怎么了?”
“她妈说她打你手机一直找不到人,她妈己经赶去台北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冷静点听我说,是车祸,听说昨天深夜送到医院时,就己经没有生命迹象了。”
他听着,一颗心沉下,彷佛坠落万丈深渊,“这是……什么意思?”
那干涩的、硬从喉咙挤出来的嗓音,听起来不像是他的。
“她死了。”
话筒由韩非手中落下,在办公桌敲出沉重的声响,他踉跄地跌坐回椅子上,脑海一片空白。
“儿子,儿子!你在听吗?你怎样了?”母亲焦急的呼唤由遥远的另一边传来。
他什么也没听见,什么都无法思考,脑海里只不停回荡着他解析不出意义的那句话。
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
晓云……死了。
他生命里除了母亲之外,最重要的女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不相信!
不可能!这是谎言,一定是某人在恶作剧!
他仓皇地重新拾起话筒,“她被送去哪间医院?告诉我!她被送去哪里了?”
“你不晓得吗?就是你工作的医院啊!”母亲的回答如落雷,毫不留情地劈砍他耳膜。
他倒抽口气,跌跌撞撞地冲出办公室,不顾周遭纷纷投来的异样眼光,如旋风似地卷进急诊室。
“昨天是不是有个叫田晓云的车祸伤员?是谁接收她的?值班医生是谁?!”
急诊室的医护人员见他阴暗纠结如厉鬼的神情,都吓慌了,面面相觑。
“说话啊!晓云人呢?她还活着对吧?她一定活着!”
“韩医生,昨天是有个叫田晓云的伤员没错,她……己经不治去世了。”
不可能!韩非麻痹地冻立原地,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当时为她急救的是王住院医师。”
听护士报告后,韩非立即直奔去找王医生,也不管人家因为轮班值勤将近三十六小时未阖眼,正在医院分配的宿舍房间呼呼大睡。
他将年轻的住院医师从床上挖起来,几乎是揪着对方衣领大吼大叫。
“田晓云是你负责急救的吧!她真的死了吗?”
这是什么问题?王医生莫名其妙。
“韩医生可以去查医院纪录啊,为什么问我这种问题?”
因为他慌了、乱了,不知如何是好,这不可能是事实。
韩非哑然无语,瞠目瞪着王医生,近乎疯狂的眼神令人心惊胆颤。
“我是按照正规程序施行急救的,她死了也不是我的错啊,本来她送到医院时就几乎没有生命迹象了!”王医生深怕自己被追究责任,连忙辩解。
“而且她的器官捐赠我们也有遵照程序进行啊!”
器官捐赠?
韩非神智一凛,心跳乍停。
“她的心脏……该不会就是捐给本院的病患吧?”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后续我都交给器官捐赠中心处理了,不过听说韩医生刚刚帮大小姐做完换心手术……”王医生迟疑地瞥望韩非。
依照规定,器官捐赠必须经过公开、公平及透明的平台,依据配对排序名单来进行分配。
韩非回想昨夜看到的报告,他当时只注意该捐赠者的检查数据,根本没去管对方的背景来历!
难道那颗心脏,真的是属于晓云的吗?
他竟将自己钟爱的女人的心,装在他理应厌恨的女人身上?
假若这是命运之神的恶作剧,那也……太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