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亦秋觉得自己像个蚕茧一样,郝仁庞大的身躯几乎可以把她严丝合缝的罩起来。她现在很疲惫、很迷茫,而郝仁的怀抱很适合休息,并且给了她恰到好处的安全感,于是谭亦秋感觉身子越来越轻,情不自禁地歪倒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谭亦秋觉得自己又睡了好久,这一次她睡得很香甜,感觉像是睡了很久很久似的,被高三生活摧残了许久的谭亦秋,真是想念极了这种窝在被窝里睡懒觉的感觉。
她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抿出一抹淡淡的笑来,但隔了几分钟后,她唇边的笑容又浅了下去,咦,她怎么会在被窝里?她记得自己是在郝仁怀里睡着的。
但刚刚睡醒的谭亦秋还处于大脑短路的状态,她察觉不对劲之后没有多想,依旧裹在被子里窝了一会,又过了五分钟,谭亦秋稍稍醒了,她觉得自己该睁开眼睛了。
不过她心底却莫名其妙地嘀咕起来,有一次醒来是被盲肠炎痛醒,还有一次醒来看到睡在她床头的郝仁,不知道这次睡醒又会看到什么?谭亦秋美美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心满意足地睁开眼,当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她看到了白白的天花板。
谭亦秋环顾了一下,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病房里,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会在病房里?她的盲肠炎明明已经好了啊。
谭亦秋下意识地想坐起来,结果却被身上插着的管子束缚住,她吃痛地看了一眼手背上插着的针头,还有手臂上连接的仪器,顿时一动也不敢动,些许恐慌涌入眼中,她被眼前的状况吓到,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是昨晚在路边出了什么事?
谭亦秋张了张唇,干涩地张口,“郝……”
她刚一张口,就有人迅速出现在她的病床前,“阿秋,你终于醒了!”
谭亦秋眸子一颤,看了看眼前的人,诧异地扬眉,“二哥,你怎么在这里?”
她二哥这时候应该在美国,帮她打理学校的事情才对啊,而且为什么才几星期不见,二哥就老了这么多?她居然看到他鬓间都有白发了。
伏在她床头、风度不再的中年男人老泪纵横道:“你出了这么大的事,二哥怎么可能不在你身边?不管怎样,你能醒过来就好,这几天我担心你担心得心脏都要搭桥了。”
他握住谭亦秋的手,不过很快又想起了一件事,“你先等等,我去叫医生给你检查。”
没等谭亦秋问什么,二哥已经着急地去找医生了,不出一分钟,一行医生队伍浩浩荡荡地闯进了病房,对满头雾水的谭亦秋做了一连串的检查。
因为有二哥在旁边,谭亦秋的恐慌感比刚才少了点,但她到现在还是迷迷糊糊的,乌黑明亮的眸子一直都满是茫然,等医生说她情况暂时平稳,并且离开之后,谭亦秋才找到
机会开口,“二哥,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二哥的表情比她更茫然,“阿秋?”
谭亦秋的声音有些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二哥满脸担忧,“阿秋,你忘记了吗?你出车祸了。”
谭亦秋一惊,“车祸?不可能啊,我昨天和朋友在一起,并没有……”
“我知道,郝仁他……”
“你怎么会知道我和郝仁在一起的?”谭亦秋忍不住打断他。
“你和郝仁结婚这么多年,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二哥担心地看着她,“阿秋,你到底怎么了,你全部都不记得了吗?”
失忆这种狗血的情节,不会出现在他宝贝妹妹的身上吧?
“你说什么?”谭亦秋猛地坐起来,输液管里的血液倒流,手背也被针头扎破,但她却顾不上疼痛,瞪大了一双美眸盯着自己的二哥,须臾后她吁出了一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来,“哥,你是不是说错了,我怎么会和郝仁结婚呢?”
“阿秋,你别吓我。”二哥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跟郝仁已经结婚很多年了。”而且就在不久之前,你们差点就办理了离婚手续。
但没等二哥把剩下的话说完,谭亦秋已经吓得捂住了嘴,惊呼道:“怎么可能?”
一道又一道雷劈在谭亦秋头上,令她听完整个故事后愣了一分钟,然后……晕了过去。
你一定以为谭亦秋失忆了吧?不过在这个故事里,这个狗血的桥段并不是发生在女主角身上。
谭亦秋那天的记忆有些混乱,一时间有些发懵,不知道自己处在哪个阶段了,不过虽然她没有失忆,但脑袋似乎还是出了点毛病,因为那些几乎要被她遗忘的记忆忽然变得清晰无比,而这几年那些关于了工作、升职与忙碌的记忆反而变淡了不少。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谭亦秋捧着镜子,有些迷茫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女人脸色有些苍白,额角还黏着纱布,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美,她素颜乌发,皮肤彷若婴儿般滑女敕,明阵润泽乌黑,因为略白的脸色而更显得幽深,削减了几分她失忆前的盛气凌人和高中时的高傲稚女敕,更添了几分安静古典的美,她有一种自己又回到了十八岁那年的感觉。
谭亦秋放下镜子,等待着记忆一点点地回溯,她渐渐地想起了所有的事,她想起现在的自己已经二十八岁了,她在二十岁那年嫁给了郝仁,而在不久之前,他们在前往户政事务所的路上出了车祸,当时宋何与郝仁呛了起来,郝仁侧着身要揍后面的宋何,这时一辆卡车忽然横着开了出来……
当时的场景忽然变得分外清晰,谭亦秋的背脊上瞬间被逼出了一层汗,她有些急促地呼吸,闭上眼睛冷静了片刻,闭上眼之后,忽然袭来的恐惧渐渐消退,然而很快地,恐慌感又以一种很缓慢的速度漫上她的心头。
眼前的情景似乎也成了慢动作,她看到郝仁死命地踩着煞车,自己则是由于惯性往前扑过去,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从车座缝隙中伸出来搂住她,剧烈的撞击随即发生,郝仁在那一瞬间松开了方向盘,半个身子都挤过来护住了她。
谭亦秋觉得脸上一湿,她睁开眼睛,心脏飞速地跳动了起来,郝仁!
郝仁还处在昏迷中,他的伤势比谭亦秋要严重很多,浑身都是管子,额头也被绷带裹了起来,脸上罩着呼吸器,随着他微弱地呼吸,氧气罩上断断续续地浮出雾气。
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正在和郝仁的主治医师交谈,他穿着得体的黑色西装,黑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无框的镜片后是一双没有任何波澜的阵子。
女医生告诉他,“郝仁先生的状况基本稳定。”但她之后又说:“如果他能醒来,就是度过危险期了。”
“那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这个谁也不能保证,我们所要做的只有耐心等待。”
“如果他一直都醒不过来呢?”
“这……”女医生犹豫了片刻,“那他就有变成植物人的危险,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
郝宁沉默了,他静了一会又问:“和他同车的女人呢?”
女医生的表情和缓了些,“当时那位女士被郝先生搂在怀里,所以伤势比较轻,再过一星期左右应该就可以出院了。”她看了眼仍旧昏迷的郝仁,轻叹着摇头,“其实如果当时郝先生没有护住她的话,或许他的情况也不会……”
她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对着郝宁抱歉地笑笑,见他没有表情便识趣的退出了病房。女医生一出门就看到了一个站在门外、推着点滴架的苍白女人,她问了下她是哪个病房的,但那女人就只是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并不理会她。
女医生脑子一转,猜她或许就是那个被郝先生护住的女人,哎,她可真幸福啊,男朋友又帅又痴心,还舍命保护她。
谭亦秋没注意到女医生羡慕的目光,有些发怔的往病房里看。
她看到那个莽撞冲动的男人毫无生气的躺在病床上,他的身上插满了管子,脸上覆着氧气罩,令她看不清他的脸,不过谭亦秋猜他的脸色一定很苍白。
她的手用力地抓着点滴架,泪水无声地淌下来,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这个笨蛋、这个狗熊,为什么要扑上来,他就不怕死吗?谭亦秋觉得双腿发软,根本无法想像如果郝仁醒不过来了,她该怎么办?
从十五岁到二十八岁,郝仁已经犹如她生命里的烙印一样。
虽然他们互相怀疑、不汀?执,最后竟闹到要离婚,但谭亦秋从未想过他们会分开,她已经习惯了郝仁的纠缠,就算离了婚,她也觉得他们没办法断绝关系。
但此时此刻看着郝仁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她不想离开郝仁,一点也不想。
郝宁回身时,透过玻璃看到了病房外的女人,她捂着唇哭,见自己看到她之后就胡乱地抹了抹眼睛,狼狈地推着点滴架离开了。
郝宁愣了一会,接着轻轻地叹了口气,几天前他们闹得不可开交,大哥还去自己的家里借住了一晚,而今天他们却双双住院,搞得好像即将阴阳两隔似的,真是可笑。
他看向病床上的男人,这可是他的大哥,熊一样的男人,他皮粗肉厚,肯定会没事的。郝宁点了点头,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一定会没事的。
又过了一星期,谭亦秋并没有出院,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脚踩上的伤还没全好,需要拐杖来协助她行走。
其实谭亦秋完全可以回家疗养,但她却执意住在医院里,表面上说是被医生照顾比较放心,其实就是放心不下郝仁。
在这一星期里,她总是会拄着拐杖跑到郝仁的病房,看看他有没有醒过来,但她每次都是躲在病房外面看,如果郝宁或郝欣在里面,她是不会进去的。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郝仁的弟弟妹妹,毕竟郝仁是为了保护她才伤得这么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