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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人上篇·续弦也可以 第9章(1)

霜降到来,气温更低了。

饼了一个月“风平浪静”的日子,大杂院里的生活跟往常无异。

“……婉儿!婉儿!”

衣服晾到一半,正对着天空发呆的婉瑛被人推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瞥见陶大娘正看着自己,愣愣地问:“什么?”

陶大娘一脸失笑。“还问我什么?你一个人站在这儿好久了,叫了好几声也没反应,到底在想什么?”

“没什么。”总不能说在考虑要不要答应做续弦的事。

陶大娘轻叹一声。“是在想玉珠吗?”

“呃,对,不知她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想到玉珠对秦将军彻底死心之后,选择当一位钱老爷的妾,过没两天就被对方接走了,婉瑛不是不关心她,只是既然选择了那条路,就得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而自己也只能祝福。

“她想要过好日子,终于如愿进了大户人家、当了人家的妾,日子好不好过也是她的命,你就别替她操这个心了。”陶大娘说到玉珠,总是摇头叹气。“倒是你,打算怎么办?”

婉瑛有些纳闷。“什么怎么办?”

“秦将军好久没来了。”还以为他是真的对婉儿有意呢。

“没事来做什么?”婉瑛噗哧一笑。“原来陶大娘这么想念他,下次见到将军,我会转告他的。”

陶大娘好气又好笑地啐骂。“你这丫头,可别乱说!”

“他还是不要来的好……”她已经够烦恼了。

“其实你心里是喜欢秦将军的对不对?”陶大娘也是过来人,多多少少看得出来。“当初他要你做妾,你应该答应的。”

她敛了敛唇畔的笑意。“就算喜欢,我也不做他的妾。”

“如今他的正室不在了,等到对年之后,应该就会再娶,可是咱们这种身分,可别指望能当上一品武官的继室……”陶大娘牵起她的小手。“外头冷了,还是进屋里头再说吧。”

婉瑛想着她的话,心口沉甸甸的。

“唉!我是不晓得秦将军心里是怎么想的,就算他真的要续弦,也应该会挑个门当户对的,他再如何中意你,也得看家中长辈同不同意这门亲事。”陶大娘满是怜惜口吻地说。

可是对方不只当面询问自己的意见,还要她好好考虑,难道没有事先想过这个问题?婉瑛并不认为那个男人做事会如此轻率,可是陶大娘说的也没错,就算本人不在意身分上的悬殊,家中的长辈呢?

难道现在问题不在于自己愿不愿意,而是秦凤戈有没有办法说服家中长辈,娶一个浣衣女当续弦了?

待婉瑛意识到自己居然烦恼起这个问题,才领悟到原来她这么喜欢秦凤戈,不只是喜欢,还很认真地考虑两人的未来,之前拒绝做妾,是因为过不了道德感和罪恶感这两道关卡,那是她在做人处事上的大原则,再怎么心动,也必须克制,不能让它凌驾于理智之上。

若是嫁给他当续弦,就不会伤害到另一个女人,也不算破坏别人的家庭,情势如此改变,婉瑛便很难再抗拒内心的期待,像秦凤戈这么好的“良人”,要是错过,恐怕一辈子再也遇不到比他更优的对象。

陶大娘又拉起她的小手,面露忧虑之色。“就算顺利嫁进将军府,不需要从早到晚面对那些长辈,也不必小心翼翼地伺候、看他们的脸色过日子,可是礼数还是要懂,听说秦府的老太君年已七旬,如今大权还是一把抓,更别说还有二房、三房在,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实在担心你会应付不来……”

“陶大娘怎么知道这么多?”婉瑛打趣地问。

她苦笑一下。“还不是玉珠去打听来的,她只盼有一天能做秦将军的妾,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婉瑛沉吟不语,其实陶大娘说得没错,她就很佩服后宫的那些嫔妃,得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用别人的鲜血来取暖,自己是一辈子也学不来的,宅斗顶多是宫斗的缩影,可也不能小觑它的威力,她自认不够聪明,也不够心狠手辣,更不像穿越故事中的那些女主角,拥有一个强大的后台。

可是婉瑛并不想逃避困难,就好像参加柔道比赛,对手的体型是比自己壮硕,但没有挑战看看,永远不知道最后谁输谁赢。

等下次再见到秦凤戈,她要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至于他家中长辈同不同意,以后再来烦恼吧,最起码也要将心意表达出来,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感情。

只是这一等,三个月都没见到对方的人影,而且还等到一个坏消息——

这天,婉瑛一大早起来,发现外头飘起了皑皑白雪。

只有去过合欢山赏雪的婉瑛相当地兴奋,尽避雪下得并不大,还是让她在外头待了好久,不想进屋。

她伸手拉拢了上单薄的短袄,经过前任主人的细心缝补,还可以再穿上一季,一个人站在天井,忍不住又想起已经消失许久的秦凤戈,不禁有些困惑、迷惘和忐忑不安。

懊不会是后悔了?

还是决定娶个家世比她更好的姑娘?

或是家中的长辈坚决反对,所以不敢来见她?

罢开始两人经常见面,就算不想见,还是会不期而遇,可是当她真的想见他时,却老是碰不到,又不好意思主动找上门,于是开始产生怀疑,她向来不是个会自寻烦恼的人,可是在这节骨眼上,偏偏就钻起牛角尖来了。

“向婉瑛,这一点都不像你……”难怪有人说只要遇到爱情,女人就会变傻、变笨。

“你的自信跑去哪里了?只不过是一个男人,就让你站在这里唉声叹气,实在太可笑了,就算失恋了又怎样?又不是第一次被甩,也不是世界末日到来,我还是可以活得很好,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大声地对自己说。

接着,她用手心拍了几下冰凉的脸颊,好激励自己。

“也许他是工作太忙,等忙完了自然就会出现。”可……她还是好想见到他,就算说个几句话也好。

她决定找些事情来做,免得又胡思乱想了。

就在这当口,陶大娘一面拭泪、一面走进大杂院,让婉瑛顿时一怔,不由得又踅了回来。

婉瑛见她眼眶湿红,面露哀凄之色,可不像是有沙子跑进去。“陶大娘,你在哭什么?出了什么事?”

“婉儿……”陶大娘才开口,就哭出声来。“玉珠她死了……”

“什么!”过了半晌,婉瑛才吸收这个噩耗,追问道:“怎么可能,玉珠是怎么死的?”

“我是想说好一阵子没她的消息,又正巧经过钱老爷家门外,便过去敲了小门,要府里的下人代为通报一声……”她平日虽然看不惯玉珠的现实和自私,可到底是大杂院里的一分子,就像自己的晚辈,不会真的不闻不问。

“没想到来应门的奴才冷冷地说了一句“她死了!”,可把我给吓坏了,自然要问个清楚,才知道玉珠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也不知怎么回事,无缘无故地跌了一跤,然后就小产了,又因为失血过多,就在前天夜里走了……”

听到这儿,婉瑛不禁眼泛泪光,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这丫头就是没有享福的命……”陶大娘既生气又心酸。“当什么妾?找一个老实的男人嫁了,也好过这种死法,更想不到还被人草草的往乱葬岗一埋,就连个墓碑也没有……”

“既然连墓碑都没有,咱们要从何找起?我和玉珠姐妹一场,总要帮她找一块墓地,还有一口棺木,将她好好地安葬。”这也是婉瑛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陶大娘一面拭泪、一面点头。“我也是这么想,我待会儿再去跟对方问个仔细,回来之后跟你说……”

“好,那我去请道士,咱们分头进行。”

玉珠,这就是你一心一意选择要走的路?真的不后悔吗?婉瑛紧闭了下眼,感伤地思忖,却也只能接受对方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

离家将近四个月的秦凤戈,在风雪中返抵京城,尽避思儿心切,还是得先进宫面圣,上奏此趟到各地视察防火安全的改善成果。

经过一个时辰,皇上斜卧在龙椅上,俊眸半眯地听完口头上的禀报,又瞟了一眼堆在面前的数本奏章,上头详细列出所陈之事。

“……爱卿这事办得很好!”

皇上右手托腮,一脸似睡未睡的慵懒神态,身边一干太监宫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因天威难测,时时都是如履薄冰。

“为皇上分忧,是微臣分内之事。”秦凤戈不卑不亢地回道。

不知是天冷,还是慑于帝王的威仪,似乎连空气都凝结了,更没有人敢发出半点杂音,只听得见白雪飘落地面的微细声响。

饼了良久,皇上才缓缓地启唇。“爱卿想要什么赏赐?”

他既不受宠若惊,也不敢沾沾自喜。“微臣不敢。”

“朕要给你,你就得收!”正因为是一国之君,不容有人拒绝。

秦凤戈喉结上下滚动,斟酌再斟酌,更将利害关系全在脑中想过一遍。

“微臣……可否将赏赐保留,待想到之后再禀奏?”这是何等尊荣,自然得用在该用之处,现在还太早。

“准!”

“谢皇上恩典。”秦凤戈暗吁了口气。

皇上拿起一本奏章。“退下吧!”

“臣告退!”他朗声说道。

一直到出了宫门,秦凤戈这才快马加鞭地赶回自己的府第,心想离家这么久,说不定砚哥儿已经忘了他这个爹了。

“将军回府!”

奴仆的通报从大门一直传到内院,大管事、二管事偕同一干奴仆无不出来迎接主子的归来。

“将军一路辛苦!”大管事拱手说道。

秦凤戈拿下头上的盔帽,交给伺候的奴才。“府里都没事吧?”

“回将军,一切平安。”

“我去看看砚哥儿……”

他想快点见到儿子,秦凤戈迈开大步,来到一座院落,在进门之前解上的斗篷,免得落在上头的雪花会冻着了儿子。

房里的女乃娘和老嬷嬷见他进门,欣喜地上前见礼。

“不必多礼了……”说着,秦凤戈已经三步并两步地来到床前,看着躺在那儿,一个人比手画脚还吱吱喳喳说着话的儿子,将他一把搂进怀中,才惊觉到长大不少。“砚哥儿,爹回来了!”

砚哥儿皱了皱眉心,抬头看着他,有些困惑。

“不记得爹了吗?”他真的离家太久了。

“呃呀……达……”小手模了模父亲的脸孔,细女敕的手心感到刺刺的,已经想起他是谁了。

“想起爹了吗?”秦凤戈嗅着儿子身上的女乃香味,喉头紧缩。“若不是有皇命在身,爹真不想离开这么久……”想起那一回差点失去儿子,至今余悸犹存。

不过砚哥儿似乎不太喜欢被人抱着,于是挣月兑父亲的怀抱,改为攀住肩膀,接着还用两脚站了起来。

见状,秦凤戈万分惊喜。“砚哥儿会站了?”

女乃娘笑说:“是,将军。”

“我的砚哥儿会站了……”秦凤戈心中不禁百感交集。“你娘要是能够亲眼见到,定是十分欣慰。”

“达达……”砚哥儿开心地说着话。

秦凤戈哈哈大笑,一扫连日来的疲惫。“不愧是爹的儿子!相信再过一阵子,便会走路了。”

案子俩不由得相视而笑。

“可惜我错过了砚哥儿的周岁礼,没来得及赶回来。”那是他心中的遗憾。

老嬷嬷笑呵呵地接腔。“回将军,就在周岁礼那一天,老太君还让小少爷抓周,想不到抓了一把小剑,人人都说将来小少爷定会子承父志,成为保家卫国、骁勇善战的大将军。”

“是这样吗?”秦凤戈满脸身为人父的骄傲。“太好了,希望砚哥儿真能不负我的期望。”

砚哥儿站得两脚有些酸了,小便往父亲腿上一坐,小嘴说着旁人都听不懂的话,很能自得其乐,也逗得大家十分开心。

见过儿子,确定他安然无恙,在更衣之后,秦凤戈立即赶到秦府向祖母请安。

“我的凤哥儿,你可终于回来了,快过来让祖母瞧一瞧……”外头寒冷,窝在寝房内的老太君听见通报,连忙要厨房去熬些鸡汤、补品,好帮孙子补补身子。“还真是瘦了不少,这一路奔波劳顿,一定很辛苦。”

秦凤戈挨在祖母身边坐下。“为皇上办事,谈不上辛苦,只是担心祖母的身子,每到冬天,一些老毛病总容易再犯。”

“府里有这么多人伺候,不会有事的,你就安心地去替皇上办差,要办得妥妥当当,才不负皇上所托。”她轻抚着孙子英气勃发的脸庞,与过世的长子极为酷似,也更寄予厚望。

秦凤戈回了一声“是”。

又陪祖母说了一会儿话,还当着她的面喝下鸡汤,好让老人家得以安心,秦凤戈才退出祖母寝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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