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赵知行淡淡的说。
“嗯。”夏珞瑶定定的望着他。
赵知行心中更困惑。她从不曾这样深深的看着他,尤其在他发生车祸变成瘸子之后,她就常常嚷着要离婚,要不是她父母拦着她,她早把事情闹大,后来她也发现自己摆月兑不了这场婚姻,便选择消极面对,天天玩到夜不归营,就算偶有几天待在家,也与他形同陌生人般毫无互动。
那样的她,此时此刻却用崇敬、怀念又欣慰的眼神注视着他?老实说,他真的很不习惯,但不知为何,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以前他鲜少作梦,可打从十八岁开始,他经常作着同一个梦,在梦里,所有人都穿着古装,而他是个尊贵却体弱多病的皇子,有个婢女全心全意的照顾着他,与他为伴。即使在梦中,他都可以感觉到他们是多么的相爱。可后来,他病得越来越严重,终于卧床不起。
病榻前,她哭得断肠,他安慰她,与她互相许诺在来生相遇、相爱、相守。
我等你—这是梦里的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梦境往往到这儿就结束了,他从来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他死了吗?那个婢女后来又怎样了?他在等她吗?她又何时出现?他不知道,但他却从未忘记过她的名字、她的样子、她的声音、她一切的一切。
多年来,他当然也谈过几次恋爱,但却无法真正用心经营,导致无疾而终,他似乎总下意识的寻找一张熟悉的脸孔、一双温柔的手、一对深情的眼眸,但梦里那个女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后来他在爷爷的安排下娶了纪凡希,本以为两人终能日久生情,无奈她不爱他,而他心里始终有着另一个她,一个他甚至不认为存在在这世上的女人。
此刻看着纪凡希,不知怎地让他想起了那个女人温柔深情且熟悉的眼眸。
想到这儿,他不免觉得自己可笑,居然把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联想在一块儿,于是他收回遐思,冷冷的道:“医生说你明天就能出院。”
“是吗?”夏珞瑶一听,笑了。“那真是太好了。”
“是吗?”他瞥了她一眼。“你想回哪儿去?”
她微顿。“请问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您?”赵知行挑了挑眉。“失忆居然能让人找回了礼貌?不过你的用语似乎有点夸张了。”
“很抱歉,我一时改不了。”
闻言,他微怔。她将抱歉挂在嘴上已够教他惊讶,而她说的一时改不了更让他疑惑不解。依照她的意思,她这样说话似乎是种习惯,但明明她就不是这样的人。
他不相信怪力乱神,但老实说,自她醒来之后,他几度想命人帮他找个道行高深的法师来看看她是不是溺水的时候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还是……
忖着,他又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谬。
“你说我想回哪儿去是什么意思?”夏珞瑶迟迟等不到回答,又再问了一次。
“你要回娘家吗?还是……”
“你要赶我回娘家吗?”她急问,“我没做错什么吧?”
赵知行又是一愣。她这话可说错了,赶?明明就是她巴不得想要离他远远的。
“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我会改。”做错事要被赶回娘家的是纪凡希,不是她,可是现在她就是纪凡希,所以纪凡希的一切好与坏,她都要概括承受。
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伸出手覆上她的额头。
他的手心才刚碰触到她的肌肤,她的身体倏地紧绷,脸红耳热。
赵知行把手缩了回来。“你没发烧。”可那紧张担心的反应又是为了什么?
夏珞瑶红着脸摇摇头。“我……没有,很好。”
看着她脸红害羞的样子,他的胸口莫名一悸。他从不曾看过她这个模样,他实在很不想这么说,但他真的觉得她这次酒醉落海,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回,真不是件坏事。
他坐到病床床沿,定定的凝视着她。“你真的都忘了?”
迎上他的黑眸,她点了点头。“我该记得什么吗?”她记得的,跟他知道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事情。她所有的记忆都是关于他们的前世,纪凡希的记忆早已随着纪凡希的离开而消失。
“我们不是一对恩爱夫妻。”
丙然!难怪他的态度那么淡漠,所以他另有喜欢的女子?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尤其他还是豪门富户之后。
“你、你有几个妻妾?”夏珞瑶怯怯的问。
赵知行一怔,然后唇角一勾,差点儿笑出声,随即他惊觉到,这是他自发生车祸以来,第一次有了笑的念头。
“法律规定我只能有一个妻子。”他带着几不可察的笑意回道。
“欸?”她讶异的瞪大眼睛,真想不到在不可知的未来,男人只能拥有一个妻子,否则便是犯法。
“那她……喔不,我跟你感情不睦?”夏珞瑶疑怯的再问。
“感情不睦恐怕不足以说明我们的婚姻状况吧?”赵知行眉心微微一蹙。“我们并不是因为相爱而结婚,你一直都不爱我,尤其在我瘸了之后,你天天吵着要离婚,还说要搬回娘家住。”
“抱歉。”她真心的代纪凡希向他道歉,他一定很伤心吧?
他微顿,饶富兴味的瞅着她。“你为什么要道歉?”
“为她……不,为我之前的种种作为。”夏珞瑶的眼里充满歉意及怜悯。“我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以后不会了。”
赵知行倒抽了一口气,内心五味杂陈。
她的个性变好了,这是好事,但他真的很不习惯,毕竟这不是他印象中的她。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不会回娘家去,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她眼底漫着一层泪光,深切的望着他。
他心头一撼,一时之间无法将脑中所想化成言语—你变可爱了。
出院后,夏珞瑶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才真正搞清楚身处的时代跟环境,二十一世纪的台湾,真是处处惊奇。
在这儿没有皇帝或什么一国之君,而是叫总统,而且他还是百姓选出来的。以前的衙门现在叫警察局,捕快跟衙役名叫警察。那些文武百官跟地方官吏,现在叫议员、立委、市长、县长、区长、立法院长、行政院长什么的。
赵知行住在精华地段的一栋豪邸里,偌大的房子里除了他跟她,没有别人,他说因为她常常不在家,家里没有佣人等着伺候她,只有家事人员按时过来打扫及收送换洗衣物。
夏珞瑶发现,赵知行跟纪凡希虽是夫妻,却分房睡,这不奇怪,他说过他们感情不睦,且这样对她也比较好,突然之间要她跟他同床共枕,实在太羞人了。
家里有很多所谓的家电用品,她觉得新奇又好玩,一样样的模索,一样样的学习。她喜欢学习,学习是最有趣的事。
赵知行不在家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家探索这些新奇的玩意儿,一点都不觉得无聊,家事公司派来的黄大姊也帮了她很大的忙。
黄大姊热心开朗,而且家事一把罩,黄大姊教她如何使用家中用品,还带她到附近的超市走走逛逛,买了一些新鲜食材。
她深深觉得这个时代实在太便利了。
从黄大姐口中,她知道黄大姐其实只见过纪凡希几次,她过来打扫时,纪凡希就算在家,也都是窝在房间里睡觉,几次见面,纪凡希也把她当空气般视而不见。
黄大姐知道纪凡希落海失忆的事,可让她惊异的是,她竟然完全变了一个人。
“纪小姐,现在的你真的很讨人喜欢。”黄大姐非常坦率的说。
夏珞瑶笑了笑,只能这么回道:“我以前不懂事,一定给大家惹了很多麻烦,很抱歉。”毕竟没有人会想信灵魂穿越这么荒谬的事情。
这天下午,黄大姐刚离开,家中对讲机就响了,警卫说有个叫周嘉琦的女人找她。她想,对方肯定是纪凡希的朋友,便请警卫让她上来。
不一会儿,门铃响了,夏珞瑶前去应门,门外站着的是一名打扮入时的女子,决计不超过三十岁。
“哈罗!”周嘉琦热络的打了声招呼。
夏珞瑶愣了一下,才怯怯的道:“你、你好。”她对周嘉埼全然陌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周嘉琦一顿,稍稍敛起笑意。“是真的啊,你失忆了?”
“嗯,很抱歉。对了,请先进来坐吧。”
“嗯哼。”周嘉琦点头,走了进来。
夏珞瑶招呼她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然后去蔚房泡茶,不一会儿又回到客厅。“这是我自己调配的花草茶,对女子的身体极好。”她倒了一杯茶给周嘉琦。
“哇!”周嘉琦惊奇的看着她。“凡希,你简直变了个人耶,如果不是知道你失忆,我还以为你中邪了呢!”
说着,她接过茶杯,啜了一口,随即眼睛一亮,调侃道:“真好喝!你怎么懂这个,我还以为你只会喝酒呢。”
“我以前很爱喝酒吗?”话音方落,夏珞瑶随即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笨的问题,纪凡希就是酒醉落海的。
“你简直无酒不欢。”周嘉琦一笑。“那天晚上你就是喝到挂了,才会掉到海里呀,我们都被你吓死了,以为你死定了呢。”说着,她哈哈大笑。
看来纪凡希落海那天周嘉琦也在场,她好奇的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周嘉琦突然暧昧一笑。
“你都忘了吧?”
夏珞瑶点点头。
“当时你正在跟那个金发帅哥在调情啊。”周嘉琦说:“你大概喝太醉了,一个不小心就跌进海里去了,还是那个帅哥跳下去把你捞上来的呢。”
夏珞瑶听得头皮发麻。纪凡希背着赵知行在外面做什么啊?老天,他知道吗?
“她……不,我……红、红杏出墙吗?”她因为羞愧而红了脸。
“那倒没有。”周嘉琦回道,“你是爱玩,但倒还把持得住,毕竟纪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名门,你娘家可丢不起这个脸。”
听她这么说,夏珞瑶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我看你恢复得差不多了吧?”周嘉琦兴冲冲的道:“明天晚上有个趴踢,大家都想看看你呢。”
“趴……趴踢?”夏洛瑶一脸困惑。
“噗!”周嘉琦忍俊不住笑出声。“你连趴踢都忘了吗?唉呀呀,我们的纪大小姐以后怎么活啊?”她揽着她的肩提议,“明天我来接你,跳个舞,喝几杯酒,也许你就恢复记忆了。”
日后她若要以纪凡希的身分生活,就得先知道纪凡希是个什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且周嘉琦说大家都想看看她,大家指的应该都是纪凡希要好的朋友吧?既然如此,她是应该去见见那些朋友。
沉吟片刻后,夏珞瑶点点头道:“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