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妹这次来见本王又有何事?”赵琛在宫女的伺候下悠哉地吃著葡萄,将籽吐到另一名跪在地上的宫女手上,斜眼瞟著赵盈雪问。
坦白说,要不是因为赵央,他倒是挺欣赏这位心思灵巧的皇妹,可惜她偏要护著赵央,两人只能成为敌人。
“是这样的,我近日做了一种暖暖包,把这拿在手心或是贴在身上,就能令人取暖,天冷时用来暖手或是暖身子极好用。”赵盈雪脸上堆著笑,好声好气地将做好的几枚暖暖包递上前去。
这暖暖包的材料是她先前便准备好的,想等冬天时再做出来使用,但这次为了讨好赵琛,因此才提前制作出来。
一名太监接过来,呈过去给赵琛。
赵琛取来一枚拿在手里,发觉果然十分温暖,且这般握在手心里也不会烫手,不像装了炭火的暖手炉,有时会因为温度太高过烫,或是炭火烧得不足而不够暖。
“这看起来倒挺方便的。”他瞟了她一眼,挑眉道:“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皇妹今儿个特意给本王送来这玩意儿,该不会是有什么要求吧?!”
赵盈雪温言开口道:“是这样的,昨曰我没能劝戚师傅认罪,没办成五皇兄交代之事,心中甚是惴惴不安,因此今日想再去劝劝他。若是这次去再劝不了他,以后我就再也不去了,盼皇兄成全。”
赵琛冷哼,“果然又是为了戚敬元,皇妹为他倒费了不少心思啊。”
赵盈雪垂下眸,“我与他毕竟有著三年的师生情谊,总不想见他再受苦,希望他能早点认罪,也好早日解月兑。”
赵琛一边吃著宫女喂到他嘴边的葡萄,手里一边揉捏著那暖暖包,没出声。
赵盈雪垂著双手侍立著,安静地等候著他开口,半晌后,待他吃完一碟葡萄,这才恩赐般地出声道:“你要去就去吧,不过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是,多谢皇兄。”
随即,她带著一名宫女,跟著上次那个太监,再次来到天牢。
那两名狱卒因受了赵琛的交代,正在对戚敬元用刑,不仅是鞭打他,还手持烙铁狠狠烙在他身上,烧得通红的烙铁一珞到肌肤上,嘶地一声冒出白烟。
见状,赵盈雪克制不住心头涌起的愤怒,上前夺下那烙铁,并驱赶那两名狱卒,“给我滚出去!”
那领她过来的太监在宫中已待了几十年,这种刑求的事看得不少,但公主金枝玉叶,鲜少见到这种血淋淋的事,难免不能忍受,他暗暗叹了口气,决定再帮她一次,朝两名狱卒招手道:“公主奉摄政王的命令,再次来劝戚大人认罪,咱们先出去吧。”说完,他领著两名狱卒走出去。
赵盈雪朝他感激地点点头,明白他这两次都刻意将狱卒带走,方便她与戚敬元能单独说话。
“为何又来,我不是让你别再来了吗?”戚敬元看著她,嗓音干哑得厉害,眼里布满了血丝。
她未语泪先流,“这次过后我便不会再来了。对了,我带了些茶水和菜肴,我锁你吃。”说著,她从同来的宫女手中接过食盒,先喂他喝水,再一口一口喂他吃饭菜。
他默默吃下她带来的食物,静静地看著她。不久,待他吃完后,问道:“怎么了?”他感觉得出她神情有些不对。
她摇头,努力朝他挤出一抹笑容,“这些饭菜好吃吗?是我亲手做的哦。”
他颔首,“好吃,这是我有生以来吃过最美味的一顿饭菜了。”他细细观察她的神色,见她眉眼含悲,不放心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摇首,在他吃完后,取出带来的伤药为他上药,看著他身上那些血淋淋的伤痕,她手都在颤抖。
待为他抹好药后,她掏出一把木梳,为他梳理那头从他被关进来后就不曾再打理的长发,一边梳一边流著泪说道:“你若是出去后,就不要再回来了,离都城越远越好,也不要再惦记我了,我们先前约定的两年之约也作废,你不用再遵守了。”
他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得像是要同他诀别一样?
赵盈雪朝那名同来的宫女看去一眼。
那名身材高姚的宫女上前,将低垂著的头抬起,并掀起覆在额前的刘海,揭开了人皮面具,露出了辰刚的脸孔,“主子,属下营救来晚,请主子恕罪。”他单膝跪地向他请罪。
先前一得知主子被抓,他与聂宁和管绍和便急著设法要营救主子,但天牢有重兵把守,不是上回关押皇亲的明光府可比,他虽能潜进来,却一时间想不到能顺利救他出去的办法。若是强行带他离开,必会引来追兵,届时能不能成功逃走还在未定之天。
因此便趁著赵盈雪昨日前来探监后,悄悄找上她,两人商量好了营救的方法,让赵盈雪在今日带著他同来。
“这次事发突然,不是你们的错,快起来吧。”戚敬元说道。他早知辰刚与聂叔他们必会想办法搭救他,因此虽被困在这里,却并不心急。
“多谢主子宽恕,属下这就为主子开锁。”辰刚上前,取出一根铁丝,三两下就解开了戚敬元手上的锁链,并将一把匕首交给他,让他先藏起来,最后轻声地说出他们的计画
“主子,聂叔和绍和会在今晚酉时,狱卒交接时前来接应我们,待会我随公主出去后,会再想办法潜进来,属下会制住那两名狱卒,然后再与主子假扮成他们两人,伺机逃出去。”
戚敬元点头,“辛苦你们了。”他藏好匕首后,示意辰刚将那锁链佯装成仍锁著的模样,以免被人发觉。
“这是属下该做的,属下先到门口守著。”知道他与赵盈雪定还有话要说,辰刚说完便自动退到门口。
“我若是逃走,赵琛定会怀疑到你身上。”戚敬元担忧地望向赵盈雪。
她摇头道:“你不用担心我,如你先前所说,赵琛还想利用我和央弟,暂时不会伤害我们,你尽避放心走吧,若是找到机会,我会带著央弟逃出宫去。”
他凝视著她,郑重启口道:“盈雪,我先前答应你的那两年之约仍有效,我定会回来实践我的承诺。”他不再称呼她公主,而是亲昵地直唤她的闺名,因为在他心中,他已视她为妻。
她泪眼朦胧,轻点螓首,心中被即将离别的愁绪塞满,喉咙紧涩得发不出声音来。他虽说还会再回来,可她心中却明白,今日一别,再见之日也许遥遥无期。
“公主,该走了。”那太监进来催促。
她不舍地再深睇他一眼,想将他的身影深深地刻印在心里,她转身离开前,哑著嗓对他道别,“再见。”这两个字饱含著她全部的感情,希冀能再相见,但也许永远再也无法实现。
不论如何,请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让我与你仍能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离去时,她朝那两名狱卒手里各塞了一个鼓鼓的荷包,要他们手下留情,至少在他离开前,别再折腾他。
戚敬元布满血丝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紧盯著她的背影,他紧咬著牙,暗暗在心中发誓,他一定会再回来,届时他不会再让她受到一丝委屈,不会再让她流一滴眼泪,他会让所有亏待了她的人都付出代价。
赵盈雪自天牢离开后,为了祈求戚敬元能顺利逃出去,她在寝殿中跪了一整夜,诵念心经,她不知这是否有用,但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直至隔日清晨,平静地度过了一夜,她想他们应当是成功逃走了,她盘算了下时间,这个时候交接的狱卒应当已发现戚敬元逃出去了。
这时赵央已起身,她将赵央赶进书房里读书,自己则留在外间,在桌前摆上了绢纸,安静地提笔抄写心经,等待赵琛前来兴师问罪。
半晌后,紫苑宫的殿门板被人狠狠踹开,赵琛脸上带著盛怒,大步走进来,一来到她跟前,他震怒地大手一挥,狠狠掮了她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
“你说,戚敬元是不是你放走的?!”
从他的话里确认戚敬元已逃走,她按下心中喜悦,捣著被打的脸颊,佯装出惊讶的表情,“我不明白皇兄在说什么,戚师傅怎么了?”
“你少给本王装蒜,戚敬元是不是你让人救走的?!”赵琛怒声质问。
“皇兄明监,我区区一个弱女子哪有那个本领救走戚师傅?”赵盈雪无辜地道。
“你还敢狡辩,你昨日去看了他,昨夜他就打昏了两名看守他的狱卒逃走了,不是你暗中助他,还有谁?”赵琛怒目斥问。
她矢口否认,“皇兄,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昨日虽去看了他,但那时他已被刑求得奄奄一息,连命都快没了,哪还有力气自己逃走?我最多只喂他喝了些水和吃食,又劝他别再同皇兄作对,早点认罪,也可免去皮肉之苦,可他冥顽不灵,丝毫听不进我所说的话,我无奈之下只能作罢,反正我对他已尽了心,他不听,也只好由著他去了。”
她为证明自己的清白接著再说:“且我昨日回来之后便一直待在寝殿里,哪里也不曾去,守门的侍卫可以为我作证,他逃走之事真不是我所为,请皇兄明察。”
她的说词滴水不漏,让赵琛一时也挑不出毛病,但他坚信,戚敬元逃走之事必定与她有关,她前脚刚去看过他,他后脚就逃了,要说与她无关他绝不相信。
见赵盈雪紧咬著不承认,赵琛一时也不能拿她如何,她是公主,他总不能让人因著这事便对她刑求逼问,这会招来非议。
甩袖离去前,他阴狠地丢下一句话,“本王已派人去追捕他,他逃不了多久,届时抓到他后,本王定会将他的肉一片片剐下,凌迟处死。”
待他撂下话离开后,赵盈雪默默走回自己的寝殿。
她坐在床榻上,双手捣著脸又哭又笑,笑的是他逃走了,不再受刑求之苦,哭的是从此两人天各一方,再见无日。
她取出怀里藏著的那只他送的木雕人偶,眷恋地抚模著它的脸,呢喃道“直到你走,我都没能听你说一句你爱我,这辈子我大概永远听不到了吧。”
她的眼泪很快打湿了那木偶,她紧握著木偶,无声地悲泣著。
“奉摄政王令,盈雪公主已届婚嫁之龄,先皇曾将其许配给寿王次子祁浩天,然祁浩天素行不良,已被先皇处斩,今有平陵侯府三子李胜明欲求娶盈雪公主,查其品性端正,勤学有礼,特准平陵侯三子李胜明迎娶盈雪公主为妻,待国丧期满后即令两人完婚。”
收到这份摄政王赵琛颁下的赐婚旨意,赵盈雪沉默著没有说话。
赵央替皇姐感到怨愤不平,“父皇尸骨未寒,他竟就急著为姐姐赐婚,他怎么能这么做?而且他指婚的对象还是那个不学无术的李胜明,他这分明是在耽误姐姐的终身幸福!”
赵盈雪拉拉弟弟的手,不在意地道:“没关系,他要赐婚就让他赐吧。”反正她迟早会想办法带著弟弟逃出这座囚笼。
只不过戚敬元逃走之后,监视她和央弟的侍卫便加了一倍之多,服侍她的宫女也全都被撤换了,连菲儿也被调走,换上一批陌生的宫女,时时盯著她,监视著她的一举一动,想伺机逃走变得更困难了。
“皇姐!”赵央心里为她感到很不舍,皇姐怎么能许配给李胜明那种人,那是糟蹋了她。
“你别操心这些了,去看看书、练练字。”她拉著赵央去书房里读书,现在他们哪里都去不得,也只能藉著读书来打发这漫长的时间。幸好自从赵知熙驾崩后,他们姐弟俩便被软禁在一块,彼此能互相照应。
只是这日过午之后,紫苑宫里便来了不速之客。
“盈雪,琛儿已为你赐了婚,日后胜明就是你的驸马,今后都是一家人了,他难得进宫来一趟,你好好招呼他。”常太妃端坐在首座,语含命令。她便是原本的常贵妃,赵知熙驾崩后,她自然升格为太妃。
如今她儿子是摄政王,这宫里既没有太后又无皇后,她身分便是最尊贵,所穿所用和一切的仪仗行头,几乎与太后所用相差无几。
交代完这些话,瞟见赵盈雪蹙起眉,似是很不喜欢李胜明,她冷笑著故意问道:“怎么,莫非盈雪不满意这桩婚事,认为胜明配不上你吗?”
赵盈雪越是嫌恶胜明,她便越高兴,让一个女人嫁给一个自己瞧不上的男人,这也算是一种酷刑。
“这桩婚事盈雪没有什么不满,多谢常太妃关心。”赵盈雪淡淡回道。
一旁与常太妃同来的李胜明,双眼直勾勾地盯著她那张清艳柔美的娇容,脸上含著轻浮的笑,说道:“盈雪公主,想不到咱们两人的缘分可真不浅,绕来绕去如今竟要结成夫妻,你放心,日后若是公主嫁给我为妻,我定会对公主百般疼爱。”
他眼馋她好久,如今能达成心愿,心中有说不出的得意。
“现下无事,你们小俩口就趁著这机会多相处一些,哀家就不在这妨碍你们了。”这个外甥什么德行,常太妃瞧得很清楚,见他那双色迷迷的双眼都黏在赵盈雪脸上拔不下来了,她刻意将李胜明留下来恶心赵盈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