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朝后,戚敬元被适才得知的消息给震得一时回不了神。
“戚太傅这是怎么了,为何失魂落魄的?”赵琛走过来,那看似关心的语气里隐含著幸灾乐祸。
戚敬元很快收敛起心事,看向他时,神色已恢复如常。
“劳五殿下关心了,下官最近忙著处理八月皇上要秋巡之事,日日都直到夜半才能睡下,故而精神有些不济。”
赵琛取笑地呵呵一笑道:“我还以为戚太傅是为了父皇要将六皇妹许给寿王次子之事感到震惊,这才失神呢。”
戚敬元不动声色地答道:“下官也算教了公主几年,乍闻此事,确实略感吃
惊,不知皇上怎会突然要将公主嫁给寿王爷的二公子?”
赵琛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盈雪年纪也不小,是该嫁人了。祁浩天不论是家世或是人品,都称得上极好,最难得的是他同父皇一般,文武兼备,也难怪父皇会挑中他。”他的目的只是要让盈雪嫁出去,至于嫁给谁都无妨。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父皇竟将婚期定在两年后,让盈雪还能在宫中多留两年。不过待盈雪嫁人后,只剩太子一人就容易对付多了。
戚敬元虽是太子太傅,但从他周旋在众位皇子之间便可以看得出来,就连他也不看好太子能在储君位上坐稳几年。
戚敬元若是聪明,此刻就该明白要效忠何人,但若他仍不为自己所用,区区一个太子太傅,自己要除去他是易如反掌。
思忖半晌,赵琛再道:“说起来戚太傅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未娶妻?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我知道朝中有几位大人的千金都才貌双全,可要我做个媒,替戚太傅引见?!”他抛出此话是明著想拉拢戚敬元。
戚敬元宛如没听懂他言下之意,不卑不亢地答道:“多谢五殿下关心,下官把心思都放在国事上,目前尚无意成亲。”
“戚太傅能如此为国尽忠甚好,但古人也云,先齐家才能治国,戚太傅还是早日娶个贤内助,才能更加全心为父皇和朝廷效力。”赵琛劝了句。
“不瞒五殿下,下官幼时曾得相师卜得一卦,说下官要待到二十六岁以后再娶妻,才能一生平安顺遂,因此目前下官暂不考虑婚事。”他随口捏造了个理由来搪塞。
“二十六岁?这样一来戚太傅岂不是还要再等两年?”
“是。”
赵琛一时分辨不出他这话是在敷衍,抑或是真的,看了他一眼道:“既如此,那我就不勉强了。”
待他离去后,戚敬元也跟著离开,深黑的瞳阵里闪过一抹阴惊。
紫苑宫。
赵央昨日就察觉皇姐从父皇那里回来后便愀然不乐,似有心事,问她却只说没事。
今早他才从来报讯的太监那里得知,父皇将皇姐许给了寿王次子。
“皇姐是不是不想嫁给祁浩天?”他俊秀的脸上透著关心。
赵盈雪沉默著没答话,低头摆弄著从铸造处带回来的那座鎏金雕花时钟,上头一长一短的两支指针刚好分别指向八与四,就像她此刻的表情一样,嘴角扬不起来,往下垂著。
这座时钟在昨天便已全部组装好,只要上紧发条就能转动,但时间并不准确,还需要再调整一部分的零件。
赵央不忍见皇姐这般落落寡欢的模样,说道:“皇姐要是真不想嫁祁浩天,我去求父皇。”
赵盈雪终于开口了,“你是想去讨骂吗?”
“我只是不想见皇姐这般堵心不快。”他好恨自己的无能,一直以来全是皇姐在帮自己,他却帮不上皇姐的忙。
赵盈雪神色缓了缓,“我知道你是好意,但这件事父皇已决定,是不可能再改变了,你去了也只会被他斥责。”
就连她都改变不了父皇的心意,又岂是他能改变得了的?
“父皇不喜欢你温顺的性子,你现在只要好好学习怎么变得霸气就好了,其他的都别去想。”
赵央懊恼地垂首,“皇姐,我是不是很没用?”什么事都做不了。
赵盈雪安慰他,“不,皇姐其实很喜欢你这种性子,若你是生在一般百姓家里,也会很讨人喜欢,但可惜你生在帝王之家,又是太子,日后你将成为统御万民的帝王,这样的个性不利于你驾驭百官、统治群臣,所以你要变得更刚强果断一些。”
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自己一手教养大的弟弟,可戚敬元说得没有错,她不能一直陪在他身边,他只有自己坚强起来,才能在这个残酷的皇宫里走得更远、活得更久。
看著一直以来都悉心照顾著自己的皇姐,赵央下了决心,点头说道:“我会好好学著怎么变得更霸气,以后就由我来保护皇姐。”只要他足够强大,就没有人能再勉强皇姐做她不愿做的事了。
“嗯。”她欣慰地笑了笑。
想到一事,赵央小心翼翼试探地问:“皇姐不想嫁给祁浩天,是不是因为戚师傅?”他感觉得出来,戚师傅与皇姐之间隐隐约约有著什么。
被他一句话点破心事,赵盈雪一愣,接著便否认,“不是,你不要乱猜,跟戚师傅无关。”
“我感觉得出来戚师傅似乎不太喜欢我,不过他却对皇姐很好,只有在面对皇姐时,他眼里才会带著笑意。”他的性子虽温顺,却不笨,一个人对他是带著善意或是恶意,他能察觉得出来。
“你不要胡思乱想,因为我是姑娘,所以戚师傅才不好对我太严厉,而你是太子,他对你的教导自然严格一些。”不愿他再提这个话题,赵盈雪说道:“趁这会儿没事,你快去练习吧,别再操心我的事了。”
他的话令她心里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又甜又涩的情绪,甜的是,不是她自个儿一厢情愿,就连赵央都看出来戚敬元对她的不同;涩的是,纵使他真对她有情,那份情意却远远比不上他的雄心壮志。
赵央还想再说,但见了她眉目间那抹悒郁的神色,不想惹得她更心烦,便吞回了想说的话。
“那我去练习了。”为了皇姐,他一定要变强。
赵央走后,赵盈雪想了想,吩咐一名宫女,“你去找个戏子来。”
她心忖依赵央那性子,要让他变得霸气刚强一点,只怕没这么容易,不如找个人直接演给他看,让他从演戏中慢慢学习揣摩,也许更能帮助他。
在宫女领命离开后,有个太监进来通报。
“公主,戚太傅说有事与您相商,请您若是得空,前往育心阁一趟。”
这是女眷所住的深宫内苑,外臣不得随意进入,因此戚敬元才会邀她到育心阁相见。
赵盈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示意一旁的宫女给这名来报讯的太监打赏。
犹豫片刻,她才起身前往育心阁。
因为赐婚的事她心情很低落,原本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见他,但想到也许戚敬元突然找她是为了她的婚事,她想听听他对父皇要将她嫁给祁浩天有什么想法,是懊悔是遗憾?还是……只是想要向她贺喜?
隐忍沉潜了十几年,戚敬元从来不是沈不住气之人,但此刻他却觉得心浮气躁,无法静下心来,不时抬眼看向门口处,期盼那一抹身影的到来。
先前听见皇上要将她许配给祁浩天时,宛如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开,震得他几乎要失控地朝那端坐在龙椅上的男人怒咆,要他不准擅自将她许给别人。
他耗尽全身的力气才压抑住胸口涌起的那股愤怒,让自个儿冷静下来。
他不能因一时冲动莽撞而在这时触怒皇上,这会毁了他正在筹谋的大事。
但若不见她一面,他又不甘,他要亲口问问她的意思。
不久,当他想见的那抹倩影踏进这间平日里他为她和赵央授课的屋子里时,戚敬元的目光再也无法从她脸上移开,他静静地睇看著她,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那双黝黑的双眸里。
他没开口,赵盈雪也不出声,沉静地迎视著他深不见底的黑眸。
此刻屋子里阗寂无声,只有两人交会的阵光,似是在传递著什么。
半晌后,她忽绽一笑,道:“戚太傅,你打算这样同我对看到什么时候,直到谁先忍不住移开眼吗?要是这样的话,那么我认输好了。”
她的笑声划破了屋里凝滞的气息。
戚敬元欠了欠身,“是下官唐突了,请公主恕罪。”
“无妨,不知戚师傅找我来有什么事?”她此时的心情远没有脸上来得平静,
方才他那样注视著她时,她一度以为他会对自己表明心迹,可他却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看著她。
“下官请公主来,只为问公主一事。”他压下波动的心绪,不急不躁地开口。
“何事?”
“公主可想嫁给祁浩天?”
她睐他一眼,淡淡地问:“想嫁如何?不想嫁又如何?”
“若公主不想嫁,下官可帮公主。”他紧盯著她,要听她亲口说出答案。
赵盈雪愣了愣,月兑口问:“你有什么办法?”
“请公主先回答下官,想不想嫁给祁浩天?”他执意得到答案。
她沉默地睇看他须臾,才徐徐启口,“不想。但父皇赐婚的圣旨已下,是不容抗旨,你能有什么办法?”
听她亲口说出“不想”两个字,戚敬元眼里登时浮现一抹柔色,心头的焦躁瞬间定了下来,“下官自有办法能让公主不违抗皇上的旨意,又能不嫁给祁浩天,不过现下还不能告诉公主。”
“你真有办法?”她狐疑地道。
“没错。”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问,眼里含著一丝期待。
“下官忝为公主的师傅,公主有难,自然要帮。”他不是不想向她说出真心话,而是时机未到。待那件事成功了,他自会风风光光来见她。
仍是没听见想听的话,赵盈雪难掩失望,他为她如此费尽心思,却什么都不肯说,令她有些恼,故意说道:“我虽不愿嫁给祁浩天,但总不能一直不嫁。就算没了祁浩天,父皇还会再为我招另一个驸马,总有一天我仍是要出嫁的,戚师傅难道能一而再地帮我吗?”
闻言,戚敬元心头一紧,不待细想即月兑口而出,“给我两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