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伊珊在文王府安顿下来,致远侯府的祥福院却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你说表小姐在文王殿下手上,这是怎么回事?”赵氏气炸了。因为霁儿近日的表现令宁王不满,她不得不动心思帮儿子巴结宁王,听闻宁王是爱美之人,反正薛伊珊也没有用处了,不如转送宁王。于是背着侯爷下帖子邀请宁王参加今日的赏荷宴,正巧侯爷昨日决定去了温泉庄子,今日她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先将人送出去,谁知巴结宁王不成,还惊动皇后娘娘。
这事都还不知道如何向侯爷说清楚,薛伊珊竟然进了文王府,这会儿不但没将
致远侯府与宁王绑在同一条船上,说不定还得罪了宁王!
“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听说表小姐正要上马车随皇后娘娘回宫,皇后娘娘突然将表小姐转送给文王妃,文王妃便将表小姐带回文王府。”天气热,秦嬷嬷已经满身汗了,如今更惊吓得汗水淋漓。
赵氏揉着太阳穴,头痛死了,这事为何乱了套?
“皇后娘娘好像有意与宁王抢人。”秦嬷嬷小小声的道。
“不,皇后娘娘是在帮文王殿下抢人,宁王是文王殿下的叔叔,文王殿下如何与叔叔抢一个女人?可是皇后娘娘一站出来,宁王也只能退让。”这一点赵氏早就想明白了,皇后娘娘位居六宫之首,怎可能毫无理由跑来这儿抢个卑微的丫头?“可是,夫人又没下帖子给文王殿下,文王殿下怎会跑来这儿抢人?”秦嬷嬷真的很困惑。
“是啊,我没有下帖子……慢着,侯爷不在,难道是老大下了帖子给文王殿下?”赵氏的思绪越来越乱,只能教自个儿先冷静下来,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宁王,若是宁王将霁儿推下船,霁儿更不可能成为致远侯府的世子爷。“你派个人去大门守着,霁儿一从宁王府回来,就教他来见我。”
“奴婢已经派了人守在大门,待二爷一回来,就直接带回祥福院见夫人。”赵氏满意的点了点头,秦嬷嬷果然心细。“老大那边有任何举动吗?”
“赏荷宴结束后,世子爷就进了骑射场,再也没有离开那儿一步。”
“这个小子的心思越来越教人看不透了……”赵氏若有所思的蹙眉,总觉得自己好像疏忽了什么重要的细节,“自始至终没有一句话,薛伊珊好歹是他的侍妾,他怎能如此冷漠无情?这事是不是太奇怪了?”
“世子爷摔马清醒之后,就一直很奇怪。”
赵氏恶狠狠的一瞪,这不是在说风凉话吗?
“奴婢以为过几日侯爷从温泉庄子回来,今日之事必会传到侯爷耳中,夫人还是先想想如何向侯爷交代。”
“在侯爷那儿肯定要挨骂了。”薛伊珊是她的外甥女,但也是世子爷的妾,她没经过世子爷允许就直接将薛伊珊送到宁王面前,侯爷岂会看不出她打什么主意?“这些日子侯爷都没有来夫人这儿,可是天天去后院,三位姨娘日日打扮得像花儿一样,连伺候的丫鬟婆子走路都有风了。”
“一群没见识的人,难道她们三个地位还能越过我吗?”赵氏冷哼一声,没当一回事的摆了摆手,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她的宝贝儿子。
念头一转,就见顾延霁风风火火的冲进来,拎起几案上的茶壶,对着壶嘴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
“怎么了?宁王对今日之事可有不满?”赵氏焦急的问。
喝完水,将茶壶放回几案上,顾延霁笑盈盈的坐下来。“没事了,如今宁王已经打消了与大哥结盟的念头了。”
赵氏闻言一喜。“怎么说?”
“薛伊珊在文王殿下手上,大哥如今被绑在文王殿下那条船上了。”
“宁王认为文王殿下会用薛伊珊与老大合作?”赵氏嗤之以鼻的摇摇头。“老大至今不曾教那个丫头侍寝,怎可能为了她与文王殿下合作?”
“那个丫头若是一点用处都没有,文王殿下为何会请皇后娘娘出面抢人?”他可不认为真是看上了薛伊珊。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赵氏懊恼极了。
彼延霁深思的皱着眉。“我查问过了,文王殿下是收到大哥下的帖子才来,只是我想不明白,他们如何得知母亲有意将薛伊珊送给宁王?不管如何,过去我们只怕都受骗上当了,大哥一直在装模作样,好教我们以为他不在意薛伊珊……当初他随皇上狩猎受了伤,特地派人将薛伊珊接去照顾他,我们就应该察觉了!”
“这是因为老大身边没有个细心的丫鬟……是啊,这是很好的借口,我竟然没想到……没关系,她姨娘还在我们手上,不怕她不听话。”赵氏恨恨的咬牙切齿,此时全都想明白了,果然自始至终被那个小子给耍了。
“如今只怕姨母也不敢站在母亲这边了。”
“我们可是同胞姐妹……”
“薛伊珊如今的靠山是文王殿下,无论是姨父、几个表弟,甚至大表妹夫,他们都不敢得罪。”顾延霁还是看不起周曝唆,但不能否认他的身分摆在那儿,一般人还真是得罪不起。
“这么说来,我再也不能动那个丫头了。”
“如今还是抓紧宁王最实在了。”
赵氏同意的点点头。“这次是我的错,我太粗心了,白白折损一颗棋子。”顾延霁倒是不在意。“不过是个没用处的丫头,送给他好了。”
“是啊,那个丫头从来没帮上我的忙,折损了就罢了,只是,实在不甘心!”
“母亲不必觉得不甘心,不过是身分卑贱的丫头,能有多大的出息?大哥再喜欢她,也不会迎娶为世子妃。”对顾延霁来说,娶妻娶的是助力,他的婚事不就是为此挑选了许久吗?
“老大如今跳上文王殿下那艘船,你可要抓紧宁王。”
“母亲不用担心,文王殿下绝不是宁王的对手。”
赵氏终于安心了,文王殿下是个不成材的,宁王会承继大周的江山,儿子会承袭致远侯的爵位……未来越想越美好,其他的事渐渐变得云淡风轻。
文王府的兰香阁比松悦居的后院更为舒适,这表示她如今的身分不是妾,可是说她是薛家未出阁的庶出二小姐,好像也不对,至少她在文王府受到的待遇比在薛家还尊贵,上下真心恭敬喊她一声薛小姐。
今日发生太多事了,实在无法入眠,薛伊珊索性翻身坐起来,拉开被子,掀开床帐准备下床,没想到床边的坐了一个人,吓她一跳,正想放声大叫,对方伸手撝住她的嘴巴。
“我不想吓你,之前在想该如何唤醒你。”顾延霆的声音响起解释。
惊魂甫定,薛伊珊渐渐看清楚昏暗中的面孔,顿时,说不出的委屈涌上心头,她紧咬着下唇,不发一语的瞅着那双黑暗中依然闪闪发亮的眸子。
“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气?”一个大男人不应该发出这种可怜兮兮的声音,可是顾延霆此刻的心情就像摇着尾巴乞求主人怜爱的小狈,没办法,之前他用那种冷漠的态度面对她投来的无助眼神,如今岂能不摆出最卑微的姿态请求原谅?
她不知道说什么,如今她的思绪还处在混乱之中,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无论我做了多么令你难以理解的事,你都相信吗?”半晌,薛伊珊终于软绵绵的吐出声音。“那一瞬间,我犹如处在惊涛骇浪中,面对未来,我的心已经沉入冰冷的湖底,想不起来世子爷说过的任何一句话。”
“此计能否顺利让你离开致远侯府,我并无把握,又得知侯爷夫人向宁王下了赏荷宴的帖子,我知其中必有阴谋,更不敢将我的计谋告诉你,免得你不安,遇事很容易露出破锭。”
是啊,若他事先向她透露,她绝对弹不出那般悲壮的琴曲……不,也许任何曲子都弹不出来,因为心里打鼓,十指根本不听使唤,宁王说不出一个“好”字,皇后娘娘也无法开口要她。
“世子爷事先就与文王殿下有过约定,是吗?”
“我必须让你远离危险,远离侯爷夫人的威胁,想来想去,最好的法子就是与文王殿下合作,让文王殿下成为你的靠山,薛家的人也不敢动你姨娘一根寒毛。”
一顿,薛伊珊微微颤抖的道:“世子爷何时猜到我是姨母手中的棋子?”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直知道你的心意。”
“世子爷又是如何猜到姨母想将我转送给宁王?”
“我事先并不知情,直到赏荷宴上,侯爷夫人提议让你为众人抚琴,我才猜到侯爷夫人的心思。只是侯爷夫人邀请宁王一直令我相当不安,文王殿下若是开口向我要你,宁王从中插手,反而会让你陷入险境。我左思右想,只能先请求文王殿下说动皇后娘娘出面,面对皇后娘娘,宁王总是要让步。”
“原来是这么回事。”
“侯爷夫人真是狠心,为了讨好宁王,竟然无视于你的心情,直接将你送到宁王面前,这事她别想就此赖掉。”虽然今日很惊险,可正因为侯爷夫人略过他擅作主张,也留了一个最直接的把柄在他手上。时候到了,他直接对父亲坦白,可就一点也不冤枉她。
“慢着,”薛伊珊后知后觉的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忧心的抓住他的手,“如今,世子爷岂不是踏上文王殿下的船?”
“这是守护你唯一的方法。”
“可是,听说文王殿下不受皇上喜爱,世子爷选择站在文王殿下这一边,将来……宁王绝对不会放过世子爷。”文王殿下与宁王是敌对的,承继大统的人若是宁王,文王殿下的人是一个都别想活命。
彼延霆温柔的将她耳边的发丝拨到耳后。“你害怕吗?”
“我说过,只要世子爷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不用害怕。”
“我不害怕,只是替世子爷担心。”
“你相信我吗?”
怔愣了下,薛伊珊语带无奈的道:“我当然相信世子爷。”
“既然相信我,何必替我担心?我的眼光难道比不上老二?”他实在不好意思挑明,宁王从来不是文王的对手,单看朝中那些真正有实力的大臣,一个个见到文王都是敬重有加,就知道文王殿下的位置很稳。当然,这不表示他们都站在皇长子殿下这边,毕竟未到选边站的时刻。
文王殿下想必很清楚这些大臣们的心思,因此他一直将目光放在近卫营和军中的势力。也许因为文王殿下在武艺方面太弱了,近卫营和军中对文王殿下难免抱着怀疑的态度。
薛伊珊的嘴巴被堵住了,对于那位自命文采风流的表哥,她从不认为他的眼光会有多好,可退,她还死替世子爷担心。
“虽然不选边站是上策,可是富贵险中求。”
“是我拖累世子爷。”
彼延霆用手指在她额头弹了一下,她低声叫痛,他像在训话似的道:“是你促成我做此决定,但我认为这是好事。早晚都要拿出主意,爽快一点不是更好吗?”
“无论遭遇何事,我都会守在世子爷身边。”
彼廷霆取下腰带上的一个荷包,从里面拿出一支簪子,递给她。“听说如意坊的工匠师傅最为顶尖,我特地为你挑了一支蝶儿双飞。”
虽然房内昏暗,但是两只蝶儿身上的彩色宝石依然散发动人光彩,好似在黑夜中翩然飞舞……薛伊珊眷恋的看着两只彩蝶,说不出的感动满溢胸口。“这是世子爷特地送给我的吗?”
彼延霆站起身,让她转身背对他,然后动手为她散开的秀发随意绾了个发髻,插上簪子,柔情密意的低语道:“这是我给你的第一个礼物,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多,每一次,我都会亲自为你插上。”
眼泪不知不觉滚落下来,她心情激荡得无法言语。
彼延霆察觉到异样,令她面对他,为她拭去泪水。“怎么哭了?”
“……是世子爷把我弄哭的。”
“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很幸福,好像在作梦。”
“待我解决侯爷夫人的事,你会更幸福。”
她离开致远侯府,接下来他当然可以没有顾虑的对付侯爷夫人,她并不在意他如何对付侯爷夫人,只在意一件事。“世子爷凡事要小心,千万别小看姨母。”他从来没有小看人家,而是人家太小看他了……不,应该说是太有自信,以至于错判情势。“我会很小心,不会让你在文王府待太久。”
薛伊珊伸手圈住他的腰,将脸儿贴在他胸前。“我会等世子爷。”
彼延霆走出兰香阁,并没有离开文王府,而是随着早在外面等候的文王府侍卫来到前面的大书房,周阳唆已经在那儿等候他多时了。
“你还真能忍,不担心你的宝贝儿随母后进了宫里,或在这儿受了委屈吗?”周阳唆戏谑的对顾延霆挑起眉,赏荷宴草草收场,他没有急着追来文王府,而是继续留在致远侯府装模作样,让人瞧不出他真实的心情,真是不简单!
“卑职信得过殿下。”
“本王视薛小姐为朋友之妻,定教王妃细心照顾,绝不让她磕着碰着。”周阳唆清楚薛伊珊的身分只能当世子侧妃,可是顾延霆如此宝贝,摆明要娶她为妻……这也是顾延霆令他赞赏的地方,很有魄力,别人不敢想的事,这位世子爷却是胆大心细的放手去做,了不起!
这位王爷有必要一直强调他们“朋友”的关系吗?不过,愿意称薛伊珊为“朋友之妻”,这就值得他为文王殿下竖起大拇指。
“卑职若不相信殿下,又岂会请殿下相助?”
“下一步有何打算,需要本王相助吗?”
虽然未曾明说,但是文王殿下想必将他查得一清二楚,有关老二觊觎世子爷之位、费尽心机想攀住宁王这棵大树……这些事殿下应该都很明白,他无须在他面前遮遮掩掩,不过,家事怎容外人插手?
“多谢殿下关心,卑职还能应付。”
周阳唆明白他的心情,家丑岂能外扬?今日就算查到侯爷夫人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侯爷能休妻吗?侯爷丢不起这个脸,顾延霆更不可能明着动侯爷夫人和顾延霁,留给外人话柄,这于他的未来无益。但也正因为顾延霆不便明着对付自家人,说不定反而需要他这个王爷暗中帮忙。
“本王都已经开口了,若是用得上本王的地方,你也不必客气。”
“既然殿下都开口了,卑职也有几句话想一吐为快。”
“你说。”
“锋芒毕露不好,可是一直韬光养晦,就是好吗?”那些实力派大臣虽然敬重周阳唆,但同时也睁大眼睛看着这位未来的君王有何作为,他不可以一直没有表现。
周阳唆为之一怔,原本他韬光养晦是防着宁王叔叔,可是结果,宁王叔叔和许多大臣都认为他娇贵没出息,宁王叔叔甚至逮住狩猎的机会想除去他。
“卑职以为,一个人要懂得退后,也要懂得前进,只退不进,或者只进不退,都不可能守住原来的位置。适度展露自己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一个有才能的人原本就应该站出来担负责任,若满脑子只想着韬光养晦,保住自己一命,也有可能错失证明自己的机会。”
在他来看,文王必须守住原来的位置,这是因为不能越过皇上,至于有人想越过文王,文王还不如冷眼旁观,因为越过了,有可能进逼皇上,这无疑自寻死路。
“本王会细细品味你今日之言。”
“这只是卑职的浅见,若能对殿下有所助益,这是卑职的荣幸。”
“你这个小子近来倒是锋芒毕露。”周阳唆语带调侃的挑起眉。
彼延霆无奈的苦笑。“卑职过去失德失能,如今岂能再收敛?”
“说你不懂得收敛,你倒也知道不可以跟宁王叔叔对着干。”
宁王根本没给他机会对着干,这该感谢原主的等级不够,人家连划入“同盟”或“对立”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当然,也正因为如此,事情没搞得太麻烦。
周阳唆轻松的神情突然转为严肃。“如今没有后顾之忧,你要专心做好眼前最重要的事。”
是啊,如今的他只有一个目标——成为神卫营指挥使。“殿下放心,卑职很清楚自个儿的本分,绝不会将那个位置拱手让给别人。”
“本王相信你……对了,虽然你口口声声用不着本王相助,可是本王倒想帮你一个忙。”见顾延霆好奇的扬起眉,周阳唆笑着接着道:“若是你得到神卫营指挥使的位置,东昌侯夫人就会认薛小姐为干女儿,以便你用八人大轿将人迎进致远侯府。”
当初听顾延霆说想再娶薛伊珊一次,他只觉这种事未免太匪夷所思,但又想这人过去一向任性,会做此事也不奇怪,顾延霆的任性如今大概是收敛过了,唯有在他认定的事情上不改变,也只能任由他恣意妄为。
这位殿下对他还真是够义气!虽然他不在意薛伊珊是庶出,可是要说服侯爷接受薛伊珊当媳妇,这不是容易的事。
“你觉得如何?”
“东昌侯夫人愿意吗?”他不想勉强人家,虽然说起来,这对东昌侯夫人来说并非亏本的买卖,薛伊珊将来可是侯爷夫人,可是,有些人就是缺乏投资的观念。
“本王都开口了,岂有不愿意的道理?”
“谁敢不卖殿下的面子?只是若有勉强,那就不美了。”
“虽然是本王开口,本王绝不会让此事有不美之处,你可以相信本王。”文王殿下不是行事草率之人,既然开口提及此事,想必已经与东昌侯夫人谈过了。顾延霆很有信心的承诺道:“卑职会得到神卫营指挥使一职。”
“好,本王以茶代酒祝你马到成功。”
静静立于角落伺候的公公立刻为两人分别倒了一杯茶,用托盘一一奉上。
“卑职多谢殿下吉言。”
彼延霆拿起茶盏爽快的干了,周阳唆也跟着干了,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的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