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时辰后,墨澜把福佑带回来了。
“你找到福佑了!”
容知夏一看见他怀里抱着的那团白色毛团,便欣喜的走过去想伸手接过,但他却微微侧身避开,她不解的看向他,见他神色凝重,她瞬间一愣,“怎么了?”
迟疑了下,墨澜才开口道:“福佑它……死了。”
“死了?”她仿佛一时没会意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瞅向他怀里的白色毛团,只见一向活泼好动的福佑,此刻一动不动安静蜷缩着,她颤着手朝它伸过去,也不见它舌忝咬她的手指,她的手模到它湿冷的白毛时,眼泪倏地夺眶而出,她抱过白色的小毛团,神色激动的想喊醒它,“福佑,你快张开眼,别吓我了,你不会死的,墨澜把你送给了我,你不应该会死的,你怎么可能会死呢?你快醒醒,别淘气了……”
见她泪流满面抱着福佑又摇又晃,菊儿和晓竹也跟着难过起来,她们几人也很喜欢福佑,见它就这样死了,心里也都不好受。
墨澜不舍的从背后抱住了她。“知夏,它死了,我们将它埋葬,让它安息吧,我再找一只狗给你,别伤心了。”
“我不要别的狗,我只要福佑!我明明为它取名为福佑,它怎么会死,怎么还会死?为什么我养了它,它却还是难逃一死?!不应该这样的、不应该这样的……”
容知夏的哭喊戛然而止,表情瞬间怔愣,宛如想到了什么,接着又喃喃道:“难道我也难逃一死吗……”
明明今生它的主人已不是玉荷,它却同前生一样仍是死了,这是不是表示她也会同前生一样,逃不过被杀害的命运?
她害怕的忍不住全身颤抖,她一直想不起来前生她究竟是被谁杀害的,那个凶手今生是不是也会杀害她?
她紧抱着死去的福佑,脸色苍白的走回寝房。
菊儿和晓竹担忧的想跟进去,却被墨澜阻止,“我进去,你们留在外面。”
进房后,他关上房门,走向缩着身子坐在床榻上的容知夏,听见她颤着嗓音,对着怀里的福佑自言自语——
“就算重来一次,我仍是救不了你,你死了,我是不是也会和你一样,最后仍会被杀死……”
闻言,墨澜神色一震,再瞅见她悲伤惊惧的神情,他心疼的将她抱进怀里。“别怕,你不会死的,这一生我不会再让你惨死!”
容知夏神色茫然的抬起头望着他。
“有我在,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死,这一生我们会一起厮守到老。”
他低沉的嗓音慢慢拉回她的心神,她这才意识到他意有所指,不敢置信地紧瞅着他。
“你说这一生……难道你……”
墨澜颔首,向她坦承心中最大的秘密,“前生你死于昭武四年六月二十日,而我则死于昭武四年十一月初五。”
这事原本他没打算这么快告诉她,但他不忍见她如此惊惧害怕,最终还是选择说了出来。
他之所以察觉她同他一样又重活了一世,是因他发觉她的性情与前生不同,前生的她因毁容而自卑畏缩,今生的她却勇敢而坚强,不仅在面对陈氏和玉荷的羞辱时敢予以反击,连对墨瑞都敢斥责。
另一个最大的异样是,她在面对他时,神态中透着一抹难以忽视的怨气和疏离,按理,今生他未曾亏待过她,她不该对他有怨,他因而心生怀疑,那日刻意拿丞相之子的事来试探她,在听她说出重伤的丞相之子不会死的话后,他便确定了她同他一样都重生了。
他的话宛若惊雷在她耳畔乍响,她震惊的站起身。
他知道她心中定有很多疑惑想问他,他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再抱走她怀里福佑的尸体,暂时放到一旁,接着再倒了杯茶给她,让她定定神。
容知夏慢慢饮完那杯茶,心绪也渐渐镇定下来,接着神色复杂的望向他,理了理思绪问道:“前生你是怎么死的?”
她作梦都料想不到,他竟与她一样都重生了,难怪他的举措和对她的态度会变得这般不同。
墨澜抬手抚上左胸,徐徐启口,“玉荷在我的茶里下了药,再拿匕首剌向我的心口。”说这话时,他的表情难掩恨意。
前生他错信了玉荷,不仅误了容知夏,也害了他自己。
他还记得那时玉荷脸上带着娇笑将毒酒递给他,他毫无防备的饮下后,发觉全身力气仿佛被人抽走似的,虚软无力,紧接着胸口顿时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他垂下眼,无法置信的望着那柄插在他胸口的匕首。
他震惊的抬目,瞪住那握着匕首、脸带笑意的爱妾,艰难的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他提防着奉王府所有的人,唯独不曾提防她,他丝毫没有想到他百般呵宠的爱妾,竟会对他下这种毒手。
她敛去笑容,满脸愤恨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当年害死我爹娘、害得我家破人亡沦为奴仆的人吗?这些年来我隐忍着委身为妾,就是在等待亲手报仇的这
一天!”望着他惊愕愤怒的神色,她快意的大笑,续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当年真正救了你的人,是早已死去的容知夏,可怜她当年救了你,最后却只能凄凉的在奉王府里死得不明不白。”
听完这句话,墨澜的神智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待再苏醒时,竟回到了与容知夏成亲前夕。
“是她?!她为何要杀你?!”容知夏满脸惊讶,不明白前生他那么宠爱玉荷,她为何会杀他?
“她杀我是为了报仇。她父亲因贪赃枉法遭我举发,被皇上问斩,她恨我害得她家破人亡,因此千方百计卖身进奉王府,伺机接近我,为了取得我的信任,她眶骗当年我被困在冰窖时是她所救。”
“那她又是如何得知你当年被锁在冰窖的事?”她疑惑的再问。
“自是有人告诉她的,府里必有人与她共谋,否则凭她一人不可能轻易混入王府,更没有机会可以接近我。我之所以仍留下她,目的就是想查出与她共谋之人究竟是何人。”
冰窖的事当年知情的人虽然不少,但事情过去十几年,已鲜少有人记得,玉
荷却拿这件事来当做接近他的引子,由此可见,告诉她这件事之人,定是他身边之人,才会知晓他被关进冰窖时的详细情形。
“你查到是谁了吗?”
“原本我怀疑是墨瑞母子,但调查后我发现并非他们。”
容知夏疑惑的道:“可王府里除了他们,应当不会再有人想害你。”
“还有一人。”
“是谁?”她难掩困惑。
“待查清楚后我再告诉你。”他接着说,“我已命人将玉荷关押起来,以后她再也无法伤害你。”
容知夏微微一怔,讶道:“你的意思是,前生是她害死我的?”
墨澜摇摇头回道:“这我也不确定,不过是她杀死了福佑,福佑的尸首是在她屋子里找到的,她屋里的婢女说,那日她上你那里去找我时,看见了福佑,因此今日一大早便指使一名婢女悄悄拿了块肉将福佑给诱了出去,偷带回去后,那婢女以为她只是见福佑可爱,想抱走它跟它玩,不想她竟将福佑活生生给摔死。”
他没想到他虽禁了她的足,却禁不了她恶毒的心肠。他是在找狗时突然思及前生的那只小白狗就是被她撒气时摔死的,因而过去看看,不想果真在那里发现了已惨死的福佑,他当即震怒的命人将她关进地牢。
闻言,容知夏心口一痛。“想不到福佑今生仍旧难逃她的毒手。”
“你放心,她会为她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她前生的怨和他的仇,还有福佑的死,他会让她为此二偿还。
容知夏此时总算明白他为何如此憎恨玉荷,前生遭他最宠爱的女子背叛和杀害,他哪能不怨恨她,说起来他比她还悲惨。
而他今生待她这般好,除了报恩之外,还想向她忏悔和赎罪吧?
忽地思及一件事,她问道:“前生我死后,我爹那场仗可打赢了?”她想起那天他在向她提及爹要出征之事时,语气和表情似乎隐隐有些不对劲。
“岳父他……”说了三个字,墨澜便停了下来,不忍告诉她实情。
容知夏着急地催促,“你快说呀,那场仗后来如何?”见他沉默,她一愣,“难道在你死前,那场仗还未打完?”她不愿去想另一个可能。
他没明言,只是温声安抚道:“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你爹和你大哥有事,他们定能击败敌军,凯旋归来。”
“难道我爹他们……真的吃了败仗?!”她不敢相信素来战无不胜的父亲会被打败,可他的神情却让她心惊胆颤。
“你别担心,我会帮助你爹他们打赢这场仗。”
他这话原是好意,但听在容知夏耳里,却忍不住质疑,“你一个文臣凭什么帮我爹打仗?我爹可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武卫大将军,他打仗还需要靠你帮助吗?”
“在沙场上岳父确实骁勇善战、英勇无敌,但除了与敌军交锋之外,行军打仗最重要的是粮草,若是粮草不继,饿着肚子的将士再英勇也打不赢。”
她听出了他言下之意,顺着话势追问,“你的意思是说,我爹他的军队粮草不继,所以被打败了?”
“这次有我在,我不会让岳父的军队断粮。”
“粮草犹如是军队的命脉,朝廷怎么会让我爹的军队断粮?”
“朝廷自是不会让大军断粮,但接连送去的粮草在途中皆被流寇或焚或抢,无法顺利运抵军中。”墨澜耐着性子为她说明。
她不敢想像久等不到补给的粮草,爹和兄长的下场会如何,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颤声问道:“那我爹和我大哥最后……回来了吗?!”
“他们……被困战死,全军覆没。”不得不说出这句话后,他担忧的看着她。前生在他死前一个月,边关传来了容家父子战死的消息。
容知夏神色一震,难以置信地再次确认道:“你说我爹和大哥战死了?!”
墨澜宽慰道:“你别担心,那是前生的事,现下岳父和大舅子还活得好好的,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将粮草顺利送到他们手上。”
他记得前生粮草屡屡遭劫是在战事开始后四、五个月,距离现下还有一段时日,眼下那批匪寇还未出现,他已暗中派人留意,一旦他们出现,便会立即请旨亲自去剿灭这批匪寇,以确保粮道的畅通。
她很想相信他的话,但看着冷冰冰躺在一旁的福佑,她免不了心中惧怕,他真的能挽救得了爹和大哥吗?还有……今生她能逃过被杀害的命运吗?
看出了她眼里的彷徨无措,墨澜语气坚定的保证道:“你相信我,这一生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再伤害你,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助岳父和大舅子,只要护住了粮道,岳父定能击退鲁金国的大军。”
他相信上苍让他们重活一世,不是为“让他们重蹈前生的命数,而是为了让他们扭转原本的命运。
容知夏抬眸望着他,他的眼神沉稳而充满自信,仿佛已将此生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没有人能动摇他,就算横亘在眼前的道路布满危险,他也能无畏的披荆斩棘闯过去。
她不安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她忽然觉得有些羞惭,他和她同样是死了一次的人,可她却不像他这般无畏无惧,只因福佑的死便方寸大乱,惧怕起未来的命运。
前生她死得不明不白,连杀害她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难道今生她还要再死得这么冤吗?
不,她不是福佑,她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害死她!
她的眼神逐渐清朗起来,不再迷茫和惊惧,她凝视着他,脆声道:“只要你能护住粮道,帮助我爹击退鲁金国的大军,我愿与你成为真正的夫妻,共结白首。”
她提出的条件太诱人了,墨澜动容的含笑表示,“为此,我定全力以赴。”
容知夏徐徐绽开微笑,心里的怨气至此已消融大半,原本闭锁的心门被他敲开大半,他半个身子已跨了进来,现下只等爹和兄长能平安归来,她的心门就会为他敞开,尽释前嫌,完完全全的接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