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氏见生烟那极为糟糕的行礼,还有那个没有意义的嗷嗷嗷,心里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把她叫来,万一他以为侯府千金礼仪皆如此该如何是好,这不是害了自己女儿吗?
“少将军莫怪,生烟这丫头也不知道怎么着,前年大病饼后,脑袋就不太好使,念过的诗书虽然记得,但府中规矩却忘了大半,我跟侯爷怜惜她早年丧母,不忍心对她太严厉,倒是让夫人跟少将军看笑话了。”
景仲轩一笑,“无妨。”
庄氏见他真的不介意,倒是松了一口气,“生烟,端茶。”
端茶……在一旁站得脚麻的生烟倒了茶,小心翼翼端在手上,忍耐着热度,走到了景仲轩身边,“少将军,请。”
生烟只专注在手中的热茶,却没注意到脚边的石椅,也不知怎么拐了一下,耳边只听到一阵惊呼声,她才知道自己把那热茶尽数倒在他的手上。
茶汤很烫,男人即便肤色较深,但也烫出一片红。
汪氏着急地拉起儿子的手,“娘瞧瞧。”
庄氏喊着,“来人,来人,拿凉膏来,快命人去请欧阳大夫。”
韩生娇虽然担心,但两人终究还没名分,不好意思过去,只能隔着石桌看着,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湖边,一人伫立,眉斜飞,眼如星,嘴角含笑,没有武人的粗鲁不文,有的是掩饰不住的英气勃发。
身后是早春的玉色湖面,湖岸的桃花漫漫,更衬得他如画中人物一般。
韩生娇见未来夫婿这般相貌,只觉得胸口怦怦跳。
待进得水榭,弯身见过,便见景仲轩微微一笑,“韩五姑娘好相貌。”
没料到对方会如此直接,韩生娇脸一红,大概是情意已动,并不觉得对方轻浮,反而想,既然是武人,自然说话是直接些,何况对方落落大方,若在这问题追究,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庄氏见景仲轩称赞女儿,自然喜悦,“少将军过奖了,莫要宠坏这丫头。”
“不是我过奖,是侯府夫人过谦了。”
庄氏一听更喜,汪氏见儿子喜欢,当下便笑开——韩五姑娘这珠圆玉润的,肯定好生养,又见她容色温婉,举手投足尽显闺秀之风,更觉得喜爱,当场便拔下手上的玉镯子给她戴了上去。
“仓卒出门,没备什么礼物,这镯子是我进景家时太夫人赏我的,五姑娘可别嫌弃这镯子旧才好。”
庄氏跟韩生娇一听,便知对方十分中意,至于景仲轩,自然也是明白的——对象是谁,老实说他并不是太介意,只要乖巧些,能跟娘亲处得来就好。
这韩生娇容貌自然是上选,至于个性嘛,懂得低眉敛首,应当不至于跋扈才是,家和万事兴,他军务繁忙,可没办法应付个火鸡媳妇。
见亲娘把曾女乃女乃送的镯子都给出去了,意思不言而喻。
“我们乃是将门之家,因此规矩不多,当初进景家时,婆婆也只跟我交代服侍夫君便成,晨昏定省那些倒是不用,婆婆说,繁文缛节皆可免,便只有一点得让我明白,便是景家的家训——景家,做的是杀人的事情,因此家里不讲仁善道德,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无论如何,恩怨得两清,不欠人,可也别让人欠着了。”
庄氏其实听不太明白,但“不用晨昏定省”这倒是听得很清楚。
若将军夫人所说为真,那生娇日子可好过了,当媳妇的最怕规矩多,何况老将军的娘还在呢,同时侍奉婆婆跟太婆,那个可是有苦说不出,为表明自己结亲诚意,连忙道:“丈夫是天,女子出嫁,自然是遵从夫家规矩。”
两个正房妻子很快顺着持家之道大谈特谈,庄氏一面迎合,一面注意女儿跟少将军有否互动。
只见女儿始终害羞低头,少将军自然不好搭话,一亭子女人,他只能反着手看湖面,庄氏心想,这样可不行,瞥眼见到被自己叫来的生烟傻站着,便开口道:“生烟,端杯新茶给少将军。”
命令下了,却没得到回应。
大概又走神了,庄氏压低声音,加了几分恐吓,“生烟!”
“嗷,喔,好。”
一阵骚动,竟惹得景仲轩转过身来,打量这里。
如此不伶俐,庄氏只觉得丢脸——生娇不爱读书,更别提吟诗作词,临时想到叫上生烟,只不过因为府里的女孩中,除了张姨娘所出的生舞外,就数生烟识字多,书看了不少。
还不都是先前儿子跟自己说,京城少爷怪癖多,文人喜欢拿弓以示自己非文弱,武人偏爱念两句诗词,好显得自己不粗鲁,总之,都是竭尽可能的装模作样,为怕少将军也突然来吟个诗,才把生烟这丫头叫来。
既然她书读不少,有什么难题便让她来答,如此将军府只会想,一个庶女都能读书,那嫡女自然只会更好。
可没想到,都还没派得上用场,就先让她失了面子,什么嗷喔好,如此不端庄……
“这位姑娘是?”
“是生娇的七妹。”
“原来是韩七姑娘。”
见生烟没动作,庄氏压低声音,恐吓意味十足,“行礼。”
“嗷嗷嗷。”生烟随便福了福,“见过少将军。”
庄氏见生烟那极为糟糕的行礼,还有那个没有意义的嗷嗷嗷,心里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把她叫来,万一他以为侯府千金礼仪皆如此该如何是好,这不是害了自己女儿吗?
“少将军莫怪,生烟这丫头也不知道怎么着,前年大病饼后,脑袋就不太好使,念过的诗书虽然记得,但府中规矩却忘了大半,我跟侯爷怜惜她早年丧母,不忍心对她太严厉,倒是让夫人跟少将军看笑话了。”
景仲轩一笑,“无妨。”
庄氏见他真的不介意,倒是松了一口气,“生烟,端茶。”
端茶……在一旁站得脚麻的生烟倒了茶,小心翼翼端在手上,忍耐着热度,走到了景仲轩身边,“少将军,请。”
生烟只专注在手中的热茶,却没注意到脚边的石椅,也不知怎么拐了一下,耳边只听到一阵惊呼声,她才知道自己把那热茶尽数倒在他的手上。
茶汤很烫,男人即便肤色较深,但也烫出一片红。
汪氏着急地拉起儿子的手,“娘瞧瞧。”
庄氏喊着,“来人,来人,拿凉膏来,快命人去请欧阳大夫。”
韩生娇虽然担心,但两人终究还没名分,不好意思过去,只能隔着石桌看着,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就在一片女人惊叫声中,生烟一把拉起景仲轩走出水榭,又在一阵目瞪口呆之中,把那烫伤的手放入湖水。
“水有点冷,忍着点,烫伤泡水最有用了,等一下就不疼。”
男人不置可否,“烫伤浸水,倒是第一次听说,七姑娘怎知此法?”
生烟张了张嘴,最后向上吹了一口气,鼓起脸颊,嘴里嘟囔着,“因为我有许多你没有的智慧。”
“看来姑娘定是熟读四书五经了,失敬,失敬,我自幼好动,除了兵法之外,其他都不爱,四书五经坦白说,一本也没念过。”
“四书五经算哪根葱,我懂的比那厉害多了。”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只是个卑微的庶女,怎能如此大言不惭,幸好这男人没再说什么,只是挑眉看了她一眼。
早春湖水冰凉,浸了一浸,那火热之感便褪去许多。
饼了一会,景仲轩已经不觉疼痛,接过丫鬟递上的干净布巾将手擦净,便又走回去。
面对一亭子女人的关心,他笑了笑,“不碍事。”
庄氏想,那就好,大概是武人之家,所以不是太介意,看将军夫人又对生娇很满意,彼此意合的婚事应当不会生变才是。
又看了看景仲轩,神色尚佳——看来外传少将军喜怒无常,动辄杖罚,大抵是有人挟怨报复,不足为信,不然光是生烟那丫头刚刚闯的祸,便足以让他勃然大怒了。
幸好,幸好。
“提亲的话,是不是该给点信物为凭?”
庄氏闻言,掩不住心中欢喜,“有的话自然是好,要不等说媒那日一并给倒也是可以的。”
就见景仲轩一个示意,景家小厮便递上八锦盒给庄氏。
庄氏打开,只见锦盒中装的一只蝴蝶玉簪,雕工细致,玉质温润,一看便知道是上品。
“这是我前几年入宫看姊姊时,姑婆让我收下的,说将来若有侄孙媳妇,转送给她,这便给侯府千金做信物。”
庄氏一听,姑婆?可不是太皇太后赏下来的么,心喜难掩,“小女害羞,我身为母亲,做主替她收下也是一样。”
“那就说定了?”
“自然,自然。”
“我景家百年杀戮,自信自己,不信命,因此,不合八字,不算佳期,过几日便命人抬八十大聘,下月初十迎亲,侯府夫人意下如何?”
庄氏一听不算日子,便知道赶着下聘,本有些犹豫,怕仓卒订亲,聘礼不多,恐怕连二十抬都困难,削了生娇的面子,但一听到八十大聘,登时觉得自己多想。
是了,皇后前些年滑胎后,去年再度有娠,算算日子,临盆大概也就是最近的事情,皇上跟太后、太皇太后,都想着再来一个小皇子,为了让皇后舒心,定是会交代内务府。
皇上金口一开,哪还有什么不方便,肯定库房里的清单今晚便会送去将军府,让景家自行挑选了。
“一切便随少将军意思。”
“甚好。”
庄氏正在盘算要准备什么嫁妆,却见景仲轩笑说:“那下个月初十,我便八人大轿来迎娶韩七姑娘。”
一片静默。
生烟见话题突然转到自己头上,瞬间有点傻,她不是被叫来预防将军掉文,以保嫡姊面子的吗?怎么突然变成新娘预备军?
她对将军府没兴趣,也兴趣不起。
身分如此低微,恐怕连府中的老嬷嬷都可以发作她这个少夫人,侯府岁月虽然不富贵,但也算是小舒坦,一旦真的入那高门,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呃,将军恐怕有所误会,生娇行五。”
“没错,我要娶的是七姑娘。”景仲轩朝生烟一指,“她。”
“儿子,”汪氏发言了,“你可想清楚了?这七姑娘可是庶出……”
“我便要她。”他露出坏心的笑意,“先说了,若不是韩生烟,不管谁嫁进来,我日日抽她二十藤条,每天只给两顿,白日砍柴洗衣,晚上就睡柴房,挺得下来是命硬,万一挺不住,也只能怪自己身体不好——我还有军务,得先走,亲事要怎么谈,让谁过门,侯府夫人跟娘亲可得想清楚了。”
庄氏突然想起汪氏刚刚说的: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无论如何,恩怨得两清。
看来,景仲轩对自己被烫伤真的很生气,不能在别人家发作,便娶回家,慢慢折磨。
当天晚上,消息已经传开:少将军将娶顺安侯府的七姑娘为妻。
庶女为正妻,这可是未曾听闻。
皇后的弟妹,太子的舅母,韩家可没哪个女儿嫁得如此风光。
生烟应该大大的高兴,大大的感激,甚至要一生茹素以答谢上天对她的厚爱,但她实在高兴不起来。
未来丈夫喜怒无常是一回事,最重要的,她根本不是韩生烟。
包正确的说,她连侯府千金都不是。
她叫做乔熙惟,二十五岁,出生台北,警校毕业,因成绩优异,被送到美国做特警训练,三十期结业。
是的,她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