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忆娘可没有这么好打发,见月初没有反应,她可怜兮兮地皱了眉,秋水般的眸子浮起一层水雾。
“妹妹不喜欢我吗?我就知道,这几年我虽是失去了记忆,才无奈离开了家多时,但家里有了新的女主人,是不会那么容易再接纳我的……”说着说着,她的泪水便落了下来,“可是我是瑾儿的亲娘,我们母子在他一出生时就分离了,我很想他呀!”
一直黏着费云升不放的左忆娘,这时才像是看到月初身边的费瑾,蹲来,急切地向他伸出了手,“瑾儿,我是娘啊!你记得我吗?”
费瑾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惊吓,闪闪躲躲地避到了月初身后,几乎要钻进她的裙子里。
瞧着左忆娘犹不放弃,仍想把手伸过来,月初断然道:“行了,瑾儿还不认识你,你吓到他了。”
至此,月初终于确定自己的判断无误,左忆娘回来必定别有所图,根本不关心孩子,否则怎么会从进门到现在只顾着讨好大人,直到刚刚才想起有这么个儿子。
左忆娘哭丧着脸收回手,一副委屈的样子,“孩子不认我,若是妹妹也不接纳我,那我……我只有去死了!”
这怎么可以?为人厚道的费天最怕人寻死寻活,心里见到左忆娘如此悲情,也不免为之恻然,便替她开口道:“媳妇,我想她没有恶意。”
费天无疑已经接纳左忆娘了,月初还能说些什么,她就算再不喜欢眼前的女人也没立场说不了。
“当年你走了之后,相公伤病,瑾儿年幼,费府势危,在最危难困顿的时候,并不是我领着费府撑过这一切的,公公才是最辛苦的人,如果他愿意接受,我没有意见。”
瞧着左忆娘面露喜色,她淡淡地续道:“不过,这府里也不是只有我,还有瑾儿和相公。瑾儿现在还无法接受你,但未来的事也很难说,所以暂且不提。不过最重要的是相公的意愿,因为相公是府里最不稳定的人,如果他能接受你,我为人妻子的还能说什么呢?”
左忆娘听得心头突突跳着,急忙转向费云升,语气撒娇地道:“相公,忆娘要回府来,你不会反对吧?我们分离了好多年,忆娘有多么想念你,你知道吗?”
费云升没有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像是眼前有一片雾气,而他正试图穿过雾气看清这一切。
“相公,我想留下,好吗?”左忆娘磨着他,叉是那副苦涩可怜的表清。“我留下,能多一个人可以陪你玩,也多一个人陪着瑾儿。”
她的话像开启了费云升脑中的一扇明窗。多一个人陪他玩这他倒是不太在乎,毕竟他有月初了。但多一个人陪着瑾儿的话,那么月初就能空出更多时间,他不就能和月初在一起更久了?
反正他对这女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虽说不上喜欢,却也不讨厌,因此没经过什么考虑,他本能地道:“好,留下来。”
“太好了!”左忆娘开心地露出灿笑,再一次紧紧地抱住他,但那笑容怎么看都有着满满的示威成分。
至于月初,只能静静地收敛自己黯然的神情。
忙完了公公交代的帐务,月初立在书房的窗口,看看天色,太阳都快下山了。夕日虽美,却是末日光辉,她从小到大对这夕阳也没什么特别的感慨,但今日却无端升起了一股惆怅之意,愣愣地望着满天红霞。
她突然有点害怕走出这书房,以往她事情忙完后,每每踏出房门,费云升与费瑾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总会等在外头,笑嘻嘻地等着她一起玩。不过在左忆娘来了之后,事情似乎有了改变。
左忆娘费了很大的劲在他们身上,希望他们父子俩能接纳她,先不管有没有成效,至少这手段有好几次成功绊住费云升来找月初的脚步,也让月初好几次由书房里走出门时失望了。
今天又会如何呢?
摇了摇头,月初嘲笑着自己的患得患失,缓缓推开门出去,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她压抑着心头的失落,正想去他处找找时,突然两声呼唤,落入她的耳中。
“月初!”
“娘!”
听到这热切的唤声,月初忍不住漾出笑容,快步迎向才刚踏进院里的费云升及费瑾。
“你们来了?今天做了什么呢?”她自然地搂住费云升的手,另一手拍了拍费瑾的小脸,接着牵住他。
“那个……新来的娘一直要我们乖乖坐好,不让我和爹去捉泥鳅灌蛐蛐儿,而且她好凶,我就和爹偷跑来了。”费瑾撒娇地道:“娘,我好想你喔!我不想跟那个新来的娘在一起。”
“对,在一起。”费云升用力地点了点头,突然又看着她,挑逗似的模了把她的小脸,“还要玩游戏!”
“我也要一起玩游戏!”费瑾连忙附和。
月初还没回答,费云升就先堵住了他的口,“不行!这游戏只有我可以和月初玩!”
“为什么我不能玩?”费瑾不服气。
“因为……”这次,费云升还没讲完,已经被脸色微红的月初给拦住。
“当然可以和瑾儿一起玩,别听你爹乱说。”她连忙把话题导向“正常”一点的方向。
这下换费云升不服气了。“我和月初玩的游戏,只有我们两个才好玩,那是要在床上……”
月初干脆直接捂住他的口。“不准说!”
一家三口嬉笑吵闹,亦是情趣,但这一家和乐在左忆娘也踏入院落时,突然崩坏了,院里的三人一下子都成了哑巴,颇感扫兴。
不过左亿娘本人倒是没什么自觉,兀自摆出了最温柔的笑脸道:“真是让我好找,原来相公与瑾儿跑到妹妹这儿来了,快用晚膳了,公公说妹妹忙于公事,是个贤内助,那么相公与瑾儿以后就由我来照顾,免得妹妹蜡烛两头烧,累坏了。”
“你谬赞了。”虽然左忆娘那声妹妹叫得亲热,但月初还真没办法反过来叫她姐姐,更不用说这人还是来跟她抢相公儿子的。
“相公与瑾儿有自己的生活习惯,原也不用我多看护什么,更不用说累了。”
“是这样吗?”左忆娘的笑容有些僵,却又赶忙隐去趁着这个主题直指重点,“妹妹说到这里,我也要跟妹妹说说,相公如今是个傻子,瑾儿年纪又小,有些习惯实在不好。妹妹教不来,只好我来教了。”
所以这是在指责她?月初挑了挑眉,并未回嘴,她不认为一个跑了七年又突然回来的女人有资格说她什么。
左忆娘慢慢地释放出她的用意,“我是认为,瑾儿也就罢了,相公却日日与妹妹同房,似乎说不过去。我想从今天开始,让相公回我房里,也让我们夫妻团聚,好好熟悉一下……”
这下,反而是费云升听不下去了。“不行,我要和月初一起睡!”
左忆娘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相公,和我睡不是也一样吗?我们夫妻分离那么久,总是需要时间聚聚,否则传到别人耳里,还以为妹妹争宠排挤我呢。”
可惜她这一番动之以情兼挑拨离间的话,对着费云升说完全就是对牛弹琴。他只是一撇头,干脆地道:“我只想和月初玩游戏,不想和你玩。”
“玩游戏?”左忆娘听得一头雾水。
费瑾见她不解,便人小表大地替父亲解释起来,反正他一向都是帮表达不清的父亲说话,今儿个也不例外。
“就是只有爹和娘可以玩的游戏,是要在床上玩……”
月初连忙捂起费瑾的嘴,一脸尴尬又哭笑不得。看来左忆娘有件事说对了,两父子要是没人看着,肯定会在背后惹来不少麻烦。
费瑾的话左忆娘怎会听不懂,要不是城府甚深,她说不定就直接翻脸了。一个被相公拒绝床笫之事的女子,说出去才是真的丢脸!
算了,反正她还有其他的办法。左忆娘在心里冷笑,表面上却不露痕迹,依旧是那么柔美的微笑道:“如果相公不方便,那么瑾儿来陪我……”
“我也不要!”好不容易挣月兑月初手掌的费瑾立刻拒绝。“爹娘不跟我玩,我就自己睡。”
这下,左忆娘忍不下去了,笑容有些冷。“妹妹,这可是你教的?让相公与瑾儿不认我这个娘?”
“这话言重了,你回府之后也有看到了,我平日大多在书房办公,反而你和他们镇日相处,我哪有机会教他们什么呢?”
月初确实没挑拨过什么,也因为如此,对于费氏父子的依赖与爱护相当满意,笑意难免由目光中泄漏出来。
“我刚嫁入费府时,也是花了个把月才让相公与瑾儿认同我。如今你才回来几天,他们与你不熟可想而知,建议你切勿操之过急。”
“是吗?”左忆娘撇了撇唇,她有不得不急的理由,但是当然不会宣之于口。
“妹妹在府里甚得器重与爱戴,倒是让我好生羡慕呢!”
“若你对人付出真心,他人自然也会对你付出真心。”月初意有所指地道。
“放心吧,我很快就会让所有人接受我了。”左忆娘笑得有些论异,“倒是妹妹你到时若没人陪,可别怨寂寞了。”
说完,她织腰一扭,娟娟婷婷地又走了出去,方才来转达用膳的借口,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月初望着她的背影,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受。
一旁的费云升与费瑾浑然不觉这两个女人间已交手过一阵,见到不喜欢的人走了,又开始聒噪起来。
“娘!为什么每次提到那个游戏,你不是捂爹的嘴,就是捂我的嘴啊?”
“笨蛋!因为我和月初玩那游戏的时候,我也是用我的嘴捂住她的嘴啊——”
“娘,你怎么又捂爹的嘴?你在和他玩游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