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褚司容而言,让他苦恼的事不只巩棋华,还有国家社稷。
这一日甫进宫,还未进到金銮殿内,就听到交头接耳的谈话声。
“皇上今儿个还是没打算上早朝,算来这已是一个月了。”
“右丞相又送了六名美人进宫,皇上哪还有空,早吩咐了有事要奏便向右丞相报告即可。”
“右丞相可真会投皇上所好,现在是一路稳坐高位了。”
几个朝臣私下不满的议论,如今皇上无心处理国政,全因要与右丞相送进宫的美人寻欢作乐。但这些议论也只敢私下说说,众人在见到褚司容走近后,便个个噤口。
“褚大人。”众人连忙打恭作揖。
褚司容随即回礼,再互相礼让的要对方先行进到金銮殿。
说来他一个二品官能让这些朝臣主动问安、礼让先行,并非是因为他有能力,而是因为他父亲受皇宠。
近日来,代替皇上高坐殿上听朝臣奏事的是褚临安,虽然并非穿龙袍、坐龙椅,仅是搬了张椅子放在龙椅旁,但此举看在忠臣眼中依旧荒谬,不过碍于褚临安的势力愈来愈大,就是再看不过眼也只能干着急,无计可施。
但这些人并不知道,除了他们,自从褚司容升任参知政事后,也越发看不惯他父亲集权的做法,偏偏本该制衡他父亲的左丞相没有作为,众人也只能任由他父亲操控朝政。
此刻,褚临安高坐殿上,见众臣拱手行礼,谦逊道:“本相爷只是代皇上分忧解劳,各位不必行此大礼。”
“右丞相劳心劳力,是我皇朝之福,行此礼代表我等的尊重与感激。”
众臣争相奉承,无人谈政事,其他非褚临安一派的朝臣也不敢上奏章,反正看奏章的也不会是皇上。
见状,褚司容心事重重。
这天下朝后,褚司容等到褚临安跟其心月复先行离开后,他拦住左丞相,“左丞相,可否借一步说话。”
与左丞相到了偏殿之后,褚司容随即表明立场,将褚临安结党专权、皇上荒疏政事等事说出,末了慷慨激昂道:“朝中多名臣子皆深受其害,左丞相实在不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应该进谏。”
左丞相没想到会听到褚司容这么说,两鬓斑白的他环视偏殿好一会儿,才直言道:“我不相信你,但就算你是来试探的也无妨,反正右丞相有老夫把柄的事是事实,若是右丞相让你来,你便告知老夫不会插手,若不是右丞相让你来,你也知我不便插手。”
“把柄?”褚司容浓眉一蹙。
“孽子嗜睹,欠下大笔赌债,因蒙皇上厚爱,能管理国库,却趁机亏空国库,名为借银,实为挪用。”左丞相苦笑,“但这挪用一事却不知怎么被右丞相发现了。”
褚司容明白了,父亲以这件事威胁左丞相,得以在朝堂上恣意妄为。
看着他好一会儿,左丞相忽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看来你是个好孩子,并不是来试探我的,但即使你有勇气跟你爹斗,我仍替你担心。”
褚司容摇头,“我没有要跟我爹斗,我只是想提醒皇上别被蒙蔽了。”
“依我对右丞相的了解,他不会容许绊脚石的存在,你要多加小心。”
“难道什么事都不做?”
“你爹受皇上宠信,得以专权,在朝堂已是呼风唤雨,谁跟他作对就是找死,你说呢?”左丞相口吻无奈。
“我不信,总要有人劝皇上以社稷为重,百姓为重。”
初生之犊啊!左丞相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思索片刻后,忽道:“那么朱和、赵先贤、杨应希这几位内阁大臣都算是忠肝义胆,不肯投向你爹,你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陪你出头,只是这事一定得暗地进行,不然我可不敢想像会发生什么事。”
他拱手回礼,“司容谢谢左丞相的指引,司容定会小心的。”
从这一日起,褚司容开始私下与不肯跟褚临安同流合污的几名重臣见面,虽然说这是为了江山社稷,可他身为猪临安之子,众人难免忌讳,不敢轻信。
褚司容只能一而再的表明立场,再请左丞相敲边鼓,总算让其中一些人愿意与他合作,只是此举明显与父亲对立,他突然有些担心会影响到他想迎娶巩棋华的事。
随着巩棋华及笄的日子一日日逼近,褚司容心里的矛盾与挣扎越发明显,即便两人仍会在桃花林夜会,可每每他躺回床上,仍旧难眠。
月明星稀,对巧儿而言,今夜只是她成为褚司容通房以来无数个难眠日子中的一夜,然而累积的思念已泛滥成灾。
明知道不该来,但她忍受不了相思之苦,就算偷偷看他一眼,她也满足了。
巧儿偷偷观察过褚司容,知道他几乎每夜都会去绮罗院散步,今夜,她偷偷跟在他身后,以往她会到院门前便离去,这次她等他进去一段时间了才溜进去。
她四处不见他的踪影,直到听到桃花林隐隐传来笛声与琴声。
她看向前方不远处的桃花林,悄悄走了进去,心中起疑,有谁陪着大少爷吗?
小心翼翼的在桃花林中行走,巧儿将身体隐藏在阴暗角落,视线看向灯火通明的楼阁,脸色陡地一白。
是巩棋华!她跟大少爷一抚琴、一吹笛,两人目光交流,这就是所谓的琴瑟和鸣吗?
两人不仅乐声契合,大少爷看着巩棋华时,眼里满是深情,巩棋华脸上则带着幸福笑容。巧儿看得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终于,一曲完毕,两人静静依偎。
褚司容虽然什么都没说,吹笛时也很专注,但只要静下来后,巩棋华就能感觉他与寻常不太一样。
她忍不住问:“怎么了?在烦恼什么吗?”
“没事,你的及笄礼后,我就会向爹提我们的婚事。”
她语气担忧,“你担心褚伯伯不答应?”
“没事,我就是多想了。”不想她担心,他出言安抚。
近日,他私下频频与那几名大臣交好,也打算趁两日后父亲有事不上朝的日子,联合众臣向皇上弹劾父亲,此举一定会让父亲勃然大怒,再谈婚事,父亲会应允吗?
但这样的机会极少,他们得把握此一良机,他不能自私的等到婚事谈拢——就是因为这原因,让他近日一再陷入天人交战。
碑棋华伸手握住他的手,体谅的道:“我知道你近日公事繁忙,我们的事不急,等你准备好再跟褚伯伯谈,别因思虑过多而伤身。”
“但我急啊。”他微笑将她圈进怀里,俯身低头深深拥吻她,不让她胡思乱想。
巧儿一手紧紧捣住嘴巴,就怕自己哭出声来,但无声的泪水早已溃堤。
她恨巩棋华!她好恨她,原来就是她一人霸占了大少爷的爱,也难怪大少爷的眼里没有自己。
踩着沉重的脚步没入黑暗处,巧儿一离开桃花林便跌跌撞撞的奔出绮罗苑,来到后院居中的大花园,走进无人凉亭,低声哭起来。
“唉哟,这不是我的巧儿,怎么哭了?”褚司廷醉醺醺的走进亭子,见她独坐在那掉眼泪,,双眼色眯眯的。
“二少爷可别乱说话,这对奴婢的名声有损。”巧儿脸色大变,尤其闻到他身上有酒味跟脂粉味,便知道他是刚从青楼回来。
他打了个酒嗝,一把抱住她,“别忘了,那晚你的清白可是给了我,我哪说错了。”
她下意识欲推开他,“放开我!”但他抱得太紧,她根本无法挣月兑。
巧儿这嫌恶的言行令褚司廷不悦地眯起眼,口气很冲的说:“不过是大哥的通房,竟敢对我摆起架子,你难道不担心我去跟大哥说,是你跟贺姨娘还有我妹一起设计他的?”
“不要!别说!”她连忙捣住他的嘴,满脸惊恐。
他突然又笑了,伸舌舌忝了她的手心,吓得她急缩回手。
“我可以不说,但你要再陪我玩一次。”他再次将她抱住。
她拚命挣扎,“不行,万一被发现……”
“不会的,咱们小心点就好了。”
“不!我不要!”
“不要?!你只要把我当成大哥就好了啊。”他婬笑着,将她抱得更紧。
她的脸色刷地一白,挣扎推拒的双手一僵。
“那天我上你的时候,你可是“大少爷、大少爷……”的婬叫个不停,有谁知道外表柔柔弱弱的你,竟然也会像个荡妇一样在床上喊我大哥,你想让别人知道吗?”
她无法驳斥,但若不逼自己把对方当成大少爷,她如何与他苟合。她爱大少爷,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靠近他了,即便不择手段她也不想失去。
“我先回房里,你找个理由来吧,别让我主动去找你……届时,我会跟我爹说什么我可不敢保证,但我保证不会是你想要的。”
巧儿全身微微颤抖,看着褚司廷摇摇晃晃的大笑着离开。
这是一个悲情的夜晚,巧儿被迫再次把自己给了褚司廷,然后隔天她找上了褚芳瑢。
她看过大小姐看着大少爷时的眼神,她很清楚大小姐跟自己是一样的人,所以若她想找人帮忙,大小姐是不二人选。
褚芳瑢在听完巧儿所说的后,脸色大变,“你说大哥不曾碰过你,还跟巩棋华在桃花林卿卿我我、恩恩爱爱?!”
她气得想打人,她还以为只要巧儿介入,就能把巩棋华那个女人踢得远远的,没想到两人的感情依旧。
“巧儿请大小姐帮帮奴婢,可有办法让表小姐离开右丞相府?”她双膝跪下,磕头请求。
离开?!没错,她怎么会忘了这方法!
一个念头迅速闪过脑海,但褚芳瑢有些不甘心,“方法是有,就是便宜她了!走吧,先去找我姨娘。”
褚芳瑢偕同巧儿去找贺姨娘,将事情的始末说给贺姨娘听,最后褚芳瑢也把自己的方法说出口……
贺姨娘沉思片刻后,点点头,“的确便宜那丫头了,不过这倒是一劳永逸的法子,这样吧,你爹过两天要出趟远门,就挑那个时间。”
于是,两天后右丞相府迎来一名来自太子府的贵客。
李雪全身珠光宝气,不说不知是太子的侍妾,行头都快比拟太子妃。李雪与褚芳瑢是闺密,嫁人后仍跟褚芳瑢不时有联系。
阳光明媚,花园百花盛放,亭内的李雪看着桌上准备的丰富茶点、香醇好茶,又看向坐在对面的好友,笑了笑,“怎么肯来找我来?上回跟你提那件事,你可气坏了呢。”
褚芳瑢笑咪咪的道:“是你话说得太可恶,直说我只是庶出,若是跟你一样当太子的姬妾就能当好姐妹,日后太子登基,还能一起在后宫享受荣华富贵,听得我心烦。”
“我有说错吗,”李雪开玩笑的瞪她一眼,“嫡出跟庶出本就有差,你该多为自己打算,你长得不错,太子会喜欢你的。”
提到这事,褚芳瑢眼里闪过一抹利光,“所以你还在替太子物色美人当姬妾?”
她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当然,与其让太子去花街柳巷找女人,万一沾染了脏病回来传染给我,还不如我替太子物色干净的美人,况且太子喜欢我这么做,每每给我的赏赐不少。”
褚芳瑢频频点头,“也是。”她顿了一下,故意给了身后丫鬟一个眼神,那个丫鬟明白的点点头,迅速退下,不久又回到亭子,附耳对褚芳瑢说些话。
褚芳瑢不耐的瞪了丫鬟一眼,“连个小事都办不好!”
但在看向不明所以的李雪时,她又笑咪咪的,“不瞒你说,就是上回有些不欢而散,所以这次特别让人去请个琴师来助兴,没想到这些下人办事不力,到现在还没将人请来。”
李雪不在乎的耸个肩,“没关系,我琴艺不错,把琴拿出来,我来弹吧。”
“别,你可是客人……对了,你在这里先坐一下,我知道要找谁了。”话落,褚芳培随即带着一众丫鬟前往澄园。
荷芯见到她愣了一下,连忙行礼,“大小姐。”
她连理都懒得理,直接走到看到她也发愣的巩棋华面前,“我有朋友来,她甚爱听曲儿,我派人去找琴师无果,我记得祖母有让你学琴吧。”
碑棋华一怔,连忙点头,“是有,可是我从未在外人面前弹奏。”
褚芳瑢没好气的怒道:“有什么关系!你到底帮不帮?是要我跪着求你吗!”
她哪敢,巩棋华急急摇头,“不,不用,我去就是。”
她看向荷芯,“帮我拿琴来。”
荷芯虽然点头,但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大小姐看表小姐不顺眼是众所周知的事,怎么会在跟朋友聚会时找表小姐去,弹琴真的那么重要?
碑棋华倒没想那么多,褚芳瑢好面子,可能是莫可奈何下才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