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衍一股脑坐起身,没赖在床上做蛆状,也没有打算出手帮忙,而是游魂似的一路飘到向之谦的电脑前,移动了滑鼠,逛起了网页,顺便敲敲键盘。
忽地,他想起一株小草般坚韧的身影。“阿谦,你说乔丽雯不需要知道,那某人总应该要知道吧?”
“谁?”向之谦忙着收拾东西,没多想,直觉反问。
“哟,居然给我装傻。”
一束冷飕飕的目光扫来,“你再继续没头没脑讲话,我想不傻都难。”
“好好好,我讲清楚,我现在立刻讲清楚——我是说,我们小阿信安朵儿到底知不知道你要回台湾了?”皇甫衍豁出去的大声问。
向之谦蓦然一怔,清冷的面容闪过异样神色,接着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沉默不语。
“我没跟她说。”低哑嗓音悠悠说。怅然暗忖,不需要吧。
“干么不说?”
“为何要说?”他冷冷反问。
“我要是你,我就会写信通知她来机场接机待命。”并且要求一定要献花又献吻,至于献身……端看个人诚意喽。
“你要是我,就不会理踩那个七年来连信都没好好写过半封的女人。”
“哪没有了?人家逢年过节不是都会寄卡片给你吗?”皇甫衍代为平反,不能因为当事人不在现场就诬蠛人家嘛。
“光凭那久久寄来一张的罐头式电子卡片?怎么,我向之谦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吗?”表情微愠。
说到这个余安朵,饶是向之谦修养再好,也忍不住要恨得牙痒痒的。
是,当初确实是他自己说,到了美国不会主动跟她连络,以此作为她狠心拒绝他提议、造成他们必须两地相思的惩罚,可没想到,他不主动跟她连络,她还真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记得初到美国,人生地不熟,说不孤单是骗人的,她小姐别说是封信,几个月下来甚至连个只字片语也没有,好像当自己是文盲不识字似的,直到第一个圣诞节到来,觉得已心灰意冷的向之谦才在电子信箱里看见她寄来的电子圣诞贺卡。
不看还好,打开一看,别说是他不爽,只怕佛看了都要怒!
那是一张罐头卡片,上面用英文写着冷冰冰的圣诞快乐,然后就什么东西都没有了,非常干净。
向之谦气死了,二话不说直接删除,事实上,他还觉得移动手指按下删除根本就是浪费他的时间。
接下来整整七年,这位不知道是缺心还是少肝的余小姐居然都比照办理,看似节庆贺卡一应俱全,可就是没有一句是她自己想跟他说的话,更别说是他渴望听到的想念。
“人家好歹还有寄罐头卡片,你少爷连张罐头卡片都没寄呢,还有脸说!”
皇甫衍很用力的吐槽向之谦,接着话锋一转,“欸,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索性就老实说吧,你是不是害怕一旦跟余安朵连络了,就会意志动摇想回台湾,所以这么多年来才一直死撑着不肯主动写信给她?”
印象中的向之谦虽然性情冷了点,但是礼尚往来的道理还是懂得,像这样反常的抵制和某人的连系,要真说这里头没有问题,皇甫衍才不信!
心虚强烈涌上,向之谦第一时间别过头,回避好友过分犀利的眼神,待整理好心绪后才撑开冷情的保护伞,一贯沉稳自持地迎上皇甫衍的双眼。
“讲完了?如果讲完了就快点动手,我是让你来帮我打包,可不是让你来监视我打包。”
呿,向之谦,你这只缩头乌龟!
皇甫衍撇撇嘴,“好啦好啦,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了。”
“你又在对我的电脑做什么?”这家伙该不会是在玩什么线上游戏吧?
向之谦一整个不放心,凑上前一看,竟看到这家伙正准备用手中的滑鼠点击画面左上方的传送键,将一封主旨为“亲爱的朵儿,我要回台湾了”的电子邮件寄给余安朵。
“阿衍,住手!”
不喊还好,一喊,疑似受到惊吓的皇甫衍食指一抖,好死不死就往传送键那么一按,那封令向之谦头皮发麻的信就这样被寄了出去。
“糟糕,不好意思,我好像有点手残。”竖着肇事的食指,皇甫衍瞠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很是抱歉看着向之谦。
向之谦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歉意,咬牙切齿地说:“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哈哈哈,被发现了吗?”皇甫衍索性不装无辜了,望着气愤的好友笑呵呵说:“现在差不多是台湾的上班时间,等余安朵进了办公室打开信箱,就可以看到这个好消息了。”
“你……你……”总是给人淡定冷漠印象的向之谦生平第一次气到辞穷。
“啊!瞧我这记性,居然忘了跟她说你的班机时间,没关系,我现在马上再写一封。”
最好他还会让皇甫衍再写一封信!
向之谦二话不说,立即丢掉手上的东西,徒手往他的脖子一勒,强行将人从椅子上拖走。
要不是向之谦有所顾忌,怕宰了皇甫衍会把好好的房子搞成凶宅,造成房价下跌月兑手不易,平白损伤自己荷包,只怕皇甫衍这家伙早被就地正法了。
星期五的晚餐时刻,是很多上班族逃离办公室,大祭五脏庙的好日子,街上人满为患,偏偏下班前来了场大雨,搞得整个城市交通一塌糊涂。
当涂奂真好不容易从车阵里月兑困,狼狈万分的跑进华季酒店,距离她和余安朵约定的时间已经整整迟了三十分钟之久。
看到大厅里痴痴等候的余安朵,她瘪着嘴可怜兮兮地喊,“安朵……”
“天啊,你没撑伞吗?来,先擦一擦。”余安朵起身迎上前去,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方巾,赶紧帮涂奂真把脸上的雨水擦干净。
“大塞车啊,不过是一分钟的车程居然足足卡了我十分钟,我一怒之下就跳下计程车,用跑得比较快。”全力冲剌的时候当然没空撑伞,这才搞得自己如此狼狈。
“不是跟你说慢慢来吗?反正我在饭店大厅里又淋不到雨。”
“可我饿啊,我现在饿得都快可以吃下一整头牛了!”低血糖让她情绪暴躁。
余安朵嫣然一笑,“那还等什么?走,带你去吃饲料——啊,不对,是吃牛去!”
“你才吃饲料啦!”涂奂真好气又好笑的白了余安朵一眼,两个小女人嘻嘻哈哈的搭着电梯,直奔华季酒店的欧式自助餐厅补给营养去。
涂奂真果然没在客气的,火力全开的闷着头狠狠狂吃了一个小时,这才放下餐具,转而开始她的心灵课程——抱怨兼妤压。
“喏,东西先给你,免得一会儿又忘了。”涂奂真把手边那一大袋从韩国带回来的战利品交给余安朵。
“小姐,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翻了翻袋子里的东西,保养品、面膜、衣服、糖果、韩服书签卡、钥匙圈,“还有泡菜?!”
这家伙是跑单帮出国批货的吧?
“去韩国一定要买泡菜的啊,要不是行李爆炸,我连人参鸡都想给你扛回来,再说我失恋□,失恋的人最大,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老娘爽啊!”
“是是是……”多年经验告诉余安朵,这种时候千万别惹涂老娘。
“在韩国买得很爽,但是回台湾就不爽了,我也才休个几天,一回来工作量就爆多,是想累死谁啊?”
涂奂真大学毕业后,涂爸本想把自己医学院的得意门生介绍给女儿,好让女儿当个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医生娘,谁知这丫头志气不低,抵死不让人把自己养在花盆里搬来搬去,硬是吵着要去上班自食其力,涂爸没辙,只好放手,涂奂真目前在一家都更整合公司工作。
“最近光是为了顶信集团高雄开发案的土地问题,我都快要被搞疯了!”涂奂真压低嗓音抱怨。毕竟是公众场所,讲话还是得注意。
听见顶信集团,原本吃着食物的余安朵像是被针戳中,立刻抬起头,“顶信集团?怎么回事?”
黑阵微眯,“啧啧啧,瞧你,一听到顶信集团就有精神啦!”
“没有啊,聊聊咩。”
涂奂真也不戳破她,呿了一声才接着说:“顶信集团要在高雄搞开发案,我们公司从去年就负责帮他们做土地整合,原本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眼见差不多能成了,偏偏不知道哪里杀出程咬金,怂恿两、三个地主别卖地,这下好了,被坏事啦,所以前天一早我就跟着老板风风火火杀去高雄处理善后。”
“现在谈得怎么样?”
她摇摇头,“情况非常不乐观,地主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极为难缠。问题是顶信集团已经投资不少资金下去,一对于那个开发案,向柏成是志在必得,所以我们公司现在可以说是一个头两个大,为了赚那点蝇头小利,只好在地主跟金主之间委身周旋,继续干着送往迎来的勾当。”
余安朵噗哧一声,果汁都喷了出来,“小姐,送往迎来是这样用的吗?”
“哎哟,你懂就好,别挑剔,我现在还没大骂脏话已经是上天恩赐了。”
余安朵脸上笑着,心里却因为向柏成这个名字而隐隐发忧。
记得二零一四年涂奂真的婚礼上,向之谦正面临人生最低潮,不只错失执行长宝座、家产更是被吞得一干二净,最后不得不黯然远走他乡,而那个让天之骄子向之谦狠狠从云端跌下的幕后黑手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异母弟弟向柏成。
“你公司好像很常跟顶信合作。”
“顶信可是台湾营建龙头,这圈子里没有人不想跟顶信这样的大财团合作的,更别说他们每年推的案子比谁都多,我们这种小鲍司自然要跟着他们后面捡点小利润讨讨生活。”
“这么说……现在顶信集团都是那个向柏成在做主?”
“目前看起来是这样。虽说只是挂个经理职,但权力很大,根本是地下总裁。老实说我不大欣赏向柏成,不可否认,他年纪轻轻就能主导这么多案子,肯定有两把刷子,可他做事太狠,为了成功不择手段,敝人在下我实在不欣赏。”
“向伯父呢?他不管事了吗?”
“听说向伯父最近身体不大好,几乎都在家静养,鲜少公开露面,所以公司很多事情都交给底下人去做,想当然耳,大家自然没少巴结向柏成。”
“要一直是这样,那可就糟了。”余安朵秀眉微蹙,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
余安朵拚命摇头,“没有啊,我是说这个向柏成还真不简单,假以时日……”必成后患。
“假以时日只怕要抢了向之谦的风采。”话锋一转,她凑上前去逼问:“你和向之谦现在怎样?”
她无辜的瞟了涂奂真一眼,“什么怎样?”
“当然是问你们还有没有保持连络?那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回台湾?女人青春有限,想不想负责大家讲清楚,干么占着茅坑不拉屎?”
“就不能换个形容词吗?”没有人被形容成茅坑还笑得出来的。
“我有说错吗?小姐,都七年了,袭底把女人当什么啦?既然他爱在那边拿乔,你也爽快点,别再死心塌地瞎等了,反正明天周末没事,咱们姊妹俩一块儿联谊去。要知道,女人若是太矜持,好男人都要被抢光了,我们要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