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那一日的不期而遇。
那一日,她苍白着脸,双眼却红得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
可是她强忍住了泪水,一直低着头向店家说拜托,保证她借出去的商品会完好无缺地送回来,请他们相信她。
但是谈何容易呢?她是那么的弱小,倔着性子不抬出父亲的名义,就只是傻傻的拜托,不过就是间小杂志社,谁肯理会她的请求?
所以他帮了她。
明明心里还气着她的背叛,对于她坚持离婚的举动无法谅解,但是,他却帮了她,当她的担保人,靠着一些交情和手腕,让她之后可以如鱼得水地借到自己想借的商品。
“为什么你总是喜欢跟自己过不去呢?”他凑首轻吻着她柔软的脸颊,“我想要你依赖我,这对你而言有那么困难吗?只要你依赖我,我可以不惜付出一切代价,该如何才能让你知道这一点呢?”
窗外的夜渐深,雨渐歇,在被雨洗刷过的夜空,星子和月亮闪烁着比以往更加明亮的光辉,照耀着万籁俱寂的大地……
在回到台北之后,纳兰守花被迫住进了韩苍震的住所,也就是他们当初结婚之后所住的大楼公寓里。
她被逼着住进去的理由很简单,因为韩苍震查出了当初她被人跟踪,差一点就被做出猥亵的事情,他给了她两个选择,其一就是告诉她的父亲,把她给接回纳兰家,其二就是跟他一起住!
就算她坚持那个人已经被送去坐牢,他也是充耳不闻,只是冷冷地对她说,事有其一必有其二,就算那个人不在了,难保不会出现第二个,也难保她下一次可以全身而退!
两个选择她当然选了后者,总觉得如果被父亲知道她瞒他被跟踪的事情,他可能会伤心大过于生气,也说不定以后不许她再出门了,所以她跟韩苍震约法三章,她先去他家住一段日子,等他确信她可以自己保护自己时,就一定要让她搬回原来的公寓,并且绝对不许将事情告诉她的父亲,否则她绝不原谅!
不过,该如何对父亲说她与韩苍震又住在一起,也是极难启齿的事情,更别说与他还有了肌肤之亲。
如果说前者说了她怕父亲会伤心,那么,后者说了她觉得自己会被取笑,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其实是有点可笑的。
今天,代替一个重感冒的文字记者出来采访一位小有名气的新锐设计师,因为不是经常与采访对象面对面交谈,所以先前她做了不少功课,把对方的资料熟读之后才敢过来采访,所以看在她的诚意上,对方对于她生涩的问话技巧也不是太介意,反而说以后如果有任何新发表的作品,很希望可以请她过来。
“你就是纳兰守花吧?”
就在守花要离去之前,一名与她错身而过的女子喊住了她,女子的穿着与打扮都十分入时,完全可以看出她对最新一季的流行趋势了如指掌。
“是,请问你是……?”纳兰守花觉得女子有些眼熟,虽然不知道身份,但大概清楚是同一个业界的人。
“你很讶异我为什么会认识你吧?”女子似乎自恃有点名气,也没打算报出名号,“你知道自己在这个业界其实很出名吗?听说只要你出马,再高级的名牌都没有借不到的商品,是这样的吧!”
“我不知道,大家都对我很好,很愿意帮我忙。”
“所以,你以为是人性本善,所以才会想借什么就借什么,你说这种话,是把我们这些跟店家头都快磕破了,也借不到东西的人当白痴吗?”
女子冷笑,似乎对她的天真很不以为然,即便是她在业界爬到第一把交椅的地位,也常要看设计师和品牌的脸色,有时候借到的商品并非是自己想要介绍,而只是在替品牌做行销广告而已,就算对这种情况感到无力与无奈,但也只能咬牙忍了。
这时,纳兰守花终于认出对方的身份,她的报导经常出现在最新一季的流行评论上,“我不懂你的意思,小姐,我和你不是朋友,如果你想说的只有这些,那我想自己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听你的冷言冷语。”
说完,纳兰守花转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多待着捱人家的刮。
“难道你自己都不会觉得不对劲吗?像我们这样知名的大杂志都借不到的商品,你们一家小小的杂志却无往不利,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宁可相信是店家们喜欢我们的杂志风格,信任我们能把他们的商品给展现得比贵社更好的原因。”
“这也是一个说法,不过,与我听说的版本不同,我倒是听说,纳兰小姐的背后有一个金主,愿意承担你所借的任何商品的损失风险,加上这位金主面子大,所以再大再难搞的品牌都愿意配合你们杂志社出借自家商品。”
纳兰守花回眸瞪她,“我觉得你想太多了。”
“至今为止,你赔过任何从厂商那里借出来的商品吗?”
虽然不愿意承认她所臆测的任何话,但是纳兰守花却无法否认,顿了一顿,才摇头道:“没有。”
就连上次那件衣服有着那么明显的损伤,她都没被要求赔偿。
“所以,你所还回去的商品都是完好如初的吗?”
“偶尔……会有一点小意外。”她语气闷闷的,说完又急忙地补充,“但是他们都可以接受,至少,没说过要我赔偿。”
“那些可都是动辄好几万的商品,你以为他们收回去之后,可以若无其事的再卖给客人吗?”
“我有告诉他们,如果真的不行的话,我会把它买下来。”虽然嘴上还硬着不肯承认,但在她的心里已经开始觉得不对劲。
没错,她的好运气就连总编辑都觉得啧啧称奇,说他们多亏有她,才能想做什么主题就做,完全没有一般小杂志社面对厂商不肯配合的窘境。
“好,那你就继续自欺欺人吧!我要先进去采访了,只能说纳兰小姐的运气真好,真教人羡慕。”说完,刚好里面的设计师助理出来找人,见到女子连忙把她给请进去。
被搁落的纳兰守花不由得一脸气闷,她不喜欢那名女子,可是却又不得不思考她所说的话,如果真有她所说的那位“金主”,到底是谁?
如果,一定要选蚌字眼来形容,那纳兰守花会选择“没节操”这个字送给现在的自己。
因为,在住进韩苍震家里之后,她竟然还继续放任自己跟他上床,如果这样的行为还不能算是没节操的话,那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放开我,我要回房间去冲澡。”她在他的怀抱里微微地挣扎了下,在自己更贪恋他强壮且温暖的拥抱之前,她必须快点离开。
“你不一定要回你的房间去。”韩苍震吻了下她洁白的额心,“你可以在这个房间的浴室洗,柜子里有干净的浴巾,你可以使用。”
“我不要,我要回我房间去。”
“东西都搁在老地方,没有更动过,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韩苍震——”
“如果你再坚持,我就帮你洗。”他敛眸定定地瞅着她。
一瞬间,纳兰守花不知道他究竟是恐吓,还是在跟她开玩笑,她气呼呼地推开他,翻身下床,随手拿起他丢得最靠近床边的黑色衬衫套上,下摆的长度大概已经盖到她大腿的一半,纯黑的颜色将她雪白的肌肤衬得十分明亮。
纳兰守花没有察觉自己穿他衣服的举动,其实已经是很习惯与他亲近,只觉得是因为他上衣的长度足够,可以让她只套一件就可以走动了。
她走进更衣室,很熟悉里头的格局与摆设,其中一个柜子里摆着全新更换用的毛巾,这时,她注意到以前自己摆衣服的几个柜子都是空的,很显然这几年来没有人代替她使用这个空间。
不过,就在她为自己感到庆幸的心情觉得懊恼时,她注意到用来放一些杂物的藤编箱子里露出了一角白色雪纺,那属于女性使用的材质令她感到疑惑,同时也有一丝不安,她上前把箱盖打开,看见里头堆着女人的衣物与皮件,甚至于还有几件首饰,都被随手扔成一堆。
她的心口一紧,飞快地打开另外两个藤编箱子,看见了更多女人使用的衣服和饰品,这些都不是她的!
“守花?”韩苍震套上长裤,赤果着上身,来到更衣间的门口。
“这些年你都是这样吗?”纳兰守花转眸瞪着他,心口揪得快要喘不过气,“到底有几个女人像我一样被你请回家里住?是不是……一旦我离开了,我留下的东西就会像这样被当垃圾扔成一堆呢?”
“你说这话是在妒嫉吗?”一抹浅浅的笑痕跃上他冷峻的脸庞。
“不要跟我打哈哈,回答我,我到底是第几个?”她红了眼眶,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免得教自己的处境显得更不堪。
“你看清楚那箱子里的东西,不觉得眼熟吗?”他轻叹了口气。
“别的女人用过的东西,我为什么要觉得眼熟?”她转眸瞪着那几大箱的衣服饰品,像是在看着极肮脏的东西,可是,就在这时,一条由彩色宝石镶成的项链吸引她的目光,她伸手拿起那条项链,蓦然瞪圆了美眸看着他,“怎么会?这个是……”
韩苍震只是微笑不语,知道这一刻就算他不开口替自己辩解,她也可以从一件件“证物”之中看出事实的真相。
“我用不上这些女人的玩意儿。”他耸了耸肩,说得极淡然,“就只好像你说的那样,把它们当垃圾一样扔在一块儿,但这不是我处理你所有物的方式,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
闻言,纳兰守花心口泛热,视线不自主地盯住他的胸口,她送他的白金项链依旧被他戴在身上,那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还喜欢我吗?”他走进更衣室,一步步逼近到她面前,“还喜欢着我吗?还像以前一样,爱着我吗?”
纳兰守花感觉自己就像是他的猎物,被他逼到了角落,再也退无可退,她仰眸瞅着他,看见他的眼神十分严肃认真,她咬唇,轻轻摇头。
“认真回答我,还爱我吗?”面对他的逼视,纳兰守花不由得垂下娇颜,不愿意直视他像是要把人给吃了的锐利视线。
“回答我。”他加重了逼问的语气。
“不。”就连她自己也被陡然提高的音量给吓到,纳兰守花被他问得心里好慌,也好生气,他凭什么这样质问她?他凭什么?“不爱!我不爱!一开始没有爱,现在当然也不爱!”
她骗他!
其实,她在心里所说的答案是:爱!我爱!一开始就爱上了你,现在当然也依旧还爱着!
可是,她不要承认,总是只有她一个人爱得傻、爱得痴、爱得狂,让她觉得自己像个笨蛋一样,所以她不要承认,绝不承认!
就算他对她在乎又如何?事实是他仍旧不爱她!
“我爱你。”他捧住她的脸蛋,抬起她的眸光直视着。
她没料到这句话会从他的口中被吐出,她想说他骗人,可是,却在话还未能及得出口时,泪水却已经满出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