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过了一场,睡了一顿好觉,隔天的花窨精神好得不像话。
她大清早就起床,一恢复精神,又拿着条抹布从五楼擦到一楼,一路擦到尉真房门口,很讶异地发现尉真房门未掩。
一看见尉真在房间内的身影,花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感到提心吊胆。
昨日,她在医院闹过了一场,自知给尉真添了不少麻烦,现下看尉真还在房里,既放心他没抛下她,又怕他等等就要开口赶她走,一颗心七上八下,只好装作没事样,比平时更开朗一百倍地问:“尉公子,你醒了啊?早。”
尉真偏首淡淡地睐了她一眼,完全不想理那位浑然不知有人彻夜看顾她的傻姑娘,自顾自地走到旁边衣柜挑选领带。
她语调那么高昂,笑容那么灿烂,想必身体是舒服多了吧。
不说话,尉公子还是不说话啊……花窨抿了抿唇,一双漂亮凤眼转了转,细细打量尉真的脸色。
虽然尉真今天还是很英俊,但他的眼睛下方有微微的青色暗影,脸上的表情也比平常更僵硬。
完了,他是不是真的很不高兴?尤其,他昨天问她什么关于她爸的问题,她也回答不出来……
想她堂堂江南第一茶师傅,来到台湾之后沦落至此,尉真竟是她唯一可以依靠之人,既然如此,皮还是绷紧些好吧。
“尉公子,你昨晚没睡好吗?对不起,是我擦东擦西太大声吵到你了吗?还有,昨天也是,对不起,是我不好,我……”花窨的软软嗓音中满是求饶讨好。
尉真好不容易选定了一条领带绕到脖子上,听完花窨说的话之后,毫无预警地打了个哈欠。
咦?花窨陡然愣住。
是她看错吗?原来尉公子生得这么俊,也会打哈欠啊?
她还以为他脸上除了面无表情之外就没有其他的表情了,其实他打哈欠的样子还挺可爱的,憨憨的,多了点儿人味,看来好亲近多了……
啊!不对不对,她怎么会是朝这方向想呢?莫非尉公子是不想听她道歉,已经打定主意要赶她走了,所以才无聊到打哈欠?
花窨越想越紧张,不自觉扭起手中的抹布。
尉真凉凉地看了花窨忽明忽暗的脸色一眼,再垂眸望向她扭着抹布的手,又抬眼望向镜子,专心地为自己打起领带。
他当然没睡好,也当然是被她擦东擦西人大声吵醒的。
他一向浅眠,她擦到二楼时他就醒了。
而且,她那个下楼梯哒哒哒的脚步声,真不知是因为他担忧她病情格外警醒的缘故,所以才觉得分外刺耳?还是因为她走路时从来没有放轻脚步的美德?
不管怎样,他睡眠不足,心情恶劣,脑中一直盘旋着她昨日可怜兮兮的梦话,现在又对上她这副欲言又止,楚楚可怜的神情,更显加倍烦躁。
“尉公子,你今天要出门吗?”尉真一直不说话,花窨只好比平时更努力地找话讲。
她眸光好奇地瞅住尉真脖子上的领带,本意只是想找话题试图化解尴尬气氛,没想到对那条领带却越瞧越有趣。
尉真身形高姚修长,将这玩意儿系在脖子上很好看,她平时没看过尉真这么打扮,所以才猜想他可能要出门。
“有客人要来。”尉真打好领带,慢条斯理地翻下衣领。
“啊?”花窨很明显愣了一愣。
她住在这儿的这段时间,除了送货先生与清洁阿姨之外,从没见过什么访客。
“完了完了,尉公子,你们这儿有牙婆还是啥的吗?你不会是要把我丢了还是卖了吧?”花窨越想越恐怖,她需要冷静一下,干脆上楼顺便收拾行李好了,不对,她哪来的行李?那行李箱里面的东西都不是她的啊。
“你在胡说什么?是很重要的客人。”尉真望着她变来变去的脸色,不可思议地补充。
牙婆?她脑袋里的洞真是越来越大了。
“好,既然客人很重要,那我不要吵你们,我把这里擦好就上楼。”也不知花窨是想讨好还是心慌,扬了扬手中抹布便要离开。
“李花窨,站住。”尉真突然叫住她。
“什么?”
“把这套衣服换上。”尉真往旁边一指。
“啊?什么衣服?”花窨走过去,将叠得方正的几件衣服拿起来细瞧——
杏黄色的长袖上衣、栗色长裤,再配上一件围在腰间的玄色围裙。
尉公子给她这些做什么?难道要打扮比较漂亮才能卖到好价钱吗?
花窨心慌慌地拿着衣服正要问,尉真就开口了——
“你要穿着睡衣见客人?”他没有女装,幸好家里还有一套真茶门市人员穿的冬季制服,那是当时厂商送来给他过目的样品。
“呃?喔,好……我等等就去换。”真的是要换好衣服才能见客人,尉公子真的不要她了。
花窨愁眉苦脸,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又觉得既然已经走到这步田地,干脆就认命好了,抱着衣服转身要走。
“李花窨。”尉真又叫住她。
“什么?”花窨万念俱灰地回身。
“我明后天要到南部去选一批花上来。”尉真顿了顿,又说:“仓库里有一些毛茶,你等等去选蚌你觉得质最好的来预焙茶胚,待我过几日回来,刚好茶胚退了火味,我们筛过花之后就可以发酵了。”
“啊?好。”她没听错吧?尉公子要她去预焙茶胚?花窨有些反应不过来,茫然地点了点头。
“还有,你去把茶具摆出来,三份,等等客人来时要用的。”
“好。”花窨又点了点头,脸上呆滞表情依旧看起来傻傻的。
见她呆立在原地不动,尉真拧眉催促道:“快去啊,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客人等等就到了。”
“喔喔,好。”终于反应过来之后,花窨一溜烟地跑走。
尉真交代她工作,而且还要她去烘茶,等他带花回来一起发酵,这么说,他应该是没有要赶她走,没有在生她的气,更没有要把她卖给牙婆了吧?
花窨越想越高兴,咚咚咚奔入仓库的脚步声听来好轻快又好愉悦。
傻瓜……这么单纯,这下她总该明白他没要赶她了吧?
尉真调整好领带,理好仪容,唇边弧度微扬。
牙婆?真亏她想得出来。
所谓的重要客人,是一对看来像是夫妻的男女,花窨尚未将茶具布好时,他们便已经进门,由尉真领着入座了。
男的看来约莫比尉真年长几岁,五官端正隽朗,气质清新,一身休闲打扮,又有股说不出的凛然气势,好像是个平时居在上位,别人见了总要尊敬与不敢怠慢之人。
而他身旁那位女子,温婉柔丽,唇边总挂着淡淡微笑,瞧着很令人感到舒心。
两人皆是容貌出众,坐在尉真身前丝毫不显逊色。
真难得,自花窨昨日出了一趟门,还以为台湾这儿没人比尉真长得更好看,更没人气势与尉真相当了,没想到人外有人,也有与尉真不分轩轾之辈。
她迅速布好桌上的茶具,又觑眸偷瞧了这对十分赏心悦目的夫妻好几眼。
尉真叫男的那位“樊市长”,叫女的那位“樊夫人”,“夫人”这两字花窨还知道是什么,“市长”她就有些不明白了。
靶觉好像是县令、县长之类的称呼,约莫是官衔吧?
总之,既然尉真说他们两位是很重要的客人,花窨也不敢耽搁太久,拿着托盘便要离开。
“这位是?”樊振宇望了望正要走开的花窨,问准备开始泡茶的尉真。
“不用理会她。”尉真神色无波地将茶叶圉入茶碗里。
什么嘛……花窨正要离开的脚步一顿,又苦命地举步往前走。
算了,反正她寄人篱下,眼下的依靠又只有尉真,随便他怎么说。
这两人一个无情一个悲情的反应引来樊振宇一阵笑。
“这么不懂怜香惜玉,真不愧是当年在学校里让许多学姊、学妹心碎一地的尉学弟。”樊振宇颇有深意地打趣道。
他认识尉真这么久,校园内的尉真总是不苟言笑,对恋爱能避则避,之后尉真从拉斯维加斯回国就业,感情生活也是交白卷,只有隐约听说他在国外那时有个女朋友。
除此之外,他从没见过尉真工作室内有女人,工作室一向是尉真不让人擅自进入的私领域。
若是他与尉真没有相知甚深的好交情,尉真也不会顾忌他是个公众人物,妻子佟海宁又喜欢低调的细节,请他们夫妻俩直接到工作室来试茶。
如今尉真工作室内却出现了女人,这可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