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古怪了起来,夜风仿佛更冷了。楼月恩将衣襟拉了拉,像是护住身子不让寒风灌入,顺势转移了话题:“大人,新的药方是这样的:人参两钱,虫草三钱,何首乌……”
她没告诉他的是,这帖药方除了纡解他失眠胃口不佳的症状,其中更有几味,是增加他男性功能的。
毕竟这位大人似乎对他的“肾”很在意,虽然她刚把脉没检查出什么问题,不过为了让他对她的药“更有感觉”,她不介意让他晚上“砰碰叫”个几天。
但是……偷瞥了他清俊的脸,楼月恩想像他服药过后的情况,竟是不受控制地脸红起来。
而申伯延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觉得这丫头在月夜里那羞怯的模样,似乎添了几分女性的妩媚,又让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思,起了一阵异样。
“晚了,深夜酷寒,你一人回楼府不安全,本官送你回去吧!”
他也不敢再多看她,带着她便往楼府的方向行去。天寒地冻,两人却都没有上轿,而是领着一座空轿与一群轿夫,并肩信步而行。
难得这个晚上,申伯延回府后没有利用他有限的时间继续在书房“加班”,在她身边,似乎能让他忘了那些繁琐的公务,还有朝中尔虞我诈的险恶。
这段路程,是他出仕后走过最舒心平静的一段路。
御书房里,皇上李兴召集了六部尚书,重臣聚集,却独独缺了丞相申伯延。
李兴不能说是个昏君,但绝不是个明君。他年纪不大,二十来岁与申伯延相若,新君当政应该也有些野心与抱负才是,可惜他才大志疏,只想得过且过地混完他这一生。毕竟轩辕王国的国力还算安稳,外患顶多就是南方的巫族,不管是当个闲散的君王日日享乐,还是当个勤奋的君王夙夜匪懈,这个王朝都应该不会倒。
可惜先皇没事指定了个丞相申伯延给他,就注定了李兴这任皇帝做得不会太轻松。申伯延的一连串新政改革,先是压得他喘不过气,偶尔抗议一下想偷懒,申伯延那严厉的目光一射过来,李兴便只能缩着脖子继续“勤于问政”。
可是国事如麻,事情永远没有做完的那一天,一整年没几天能休息玩乐,李兴被逼得快发疯了,而在申伯延麾下的人自然更苦不堪言,所以自然而然皇帝与大臣们就联合了起来,隐然与申伯延对峙。即使明面上他们斗不倒申伯延,暗地里他们也不会让申伯延想推动的新政那么容易成功。
新政还没上轨道,最近北方却又闹起了旱灾,奏折如雪片般飞来,已经快淹没了御书房的龙案,而事关万万条人命,申伯延又盯得特别紧,这已经大大的超出了李兴的容忍范围。
因此李兴今天集合了六部尚书,便是想商议一下是否有办法抵制一下申伯延,或是转移他的注意力,甚至是夺他的权,让他别一天到晚盯着自己,反正怎么样都比现在好!
“……你们一个个由先皇时期就是肱股大臣,经历的朝政大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就想不出办法把那申伯延扳倒力他仗着他申家开国大臣的功勋,见了朕都还可以免跪呢!”李兴瞧一群老臣皱眉的皱眉、抓胡子的抓胡子,就是没有一个能挤出一个字,简直气煞人也!
六部尚书你看我、我看你,都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先不说申伯延府里的免死金牌都快比他家的镜子还多,此人高居相位竟一点把柄也没有,廉洁自守、刚正不阿,连假都没请过一次,让人想利用他不在的时候动点手脚都没有可能。
此时,御书房外的太监突然通传道:“文华殿大学士楼玄求见皇上。”
文华殿大学士辅佐皇帝处理政务,代拟圣谕,李兴常把一堆困难的奏折或文书丢给文华殿,要他们提出意见,事实上他只是想偷懒,届时批阅照本宣科就是。
楼玄现在出现,大概是某些奏折有了问题,想找皇帝讨论来了。
然而现在的李兴哪里有心情讨论那些烦心的事?挥挥手正想摒退楼玄,户部尚书钱士奇突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在皇上开口前抢先道:“啊呀!皇上,要算计那申伯延,楼玄此人可能有大用。”
“怎么说?!”李兴终于有了点精神,连忙兴致勃勃地问。
“楼玄有个女儿,名为楼月华。”因为此女害钱士奇栽了个大跟头,所以他还特别调查了一下。“这楼月华年方十四,却已有了一个京城第一扫把星的名号。据臣所知,楼月华所到之处,一定会发生大大小小的灾难,屡试不爽。像微臣的孙子钱朗前些日子只是在路上多看了她一眼,居然就摔断了腿,连一旁的客栈都受到波及,被烧了。”
听到此女如此慑人的经历,李兴也不由得扬了扬眉。“楼月华与扳倒申伯延有什么关系?”
“皇上明察,申伯延暂时是扳不倒的,但我们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倒大楣。”钱士奇眼中露出精光,“申伯延如今尚未娶妻,连个妾都没有,如果皇上以无后为大做理由,体谅地赐婚楼月华给他,届时家中多了个出了名的扫把星,申府必然鸡飞狗跳,不得安宁。申伯延等同后院起火,家事都忙不完了,哪里还有空管朝中之事?届时,我们扳倒他的机会就来了。”
要说他没有一丝公报私仇的心,那绝对不可能。这一着棋若是成功,那个害了他孙子的女人,还有压迫他一家的申伯延,都会一起坠入地狱,届时他钱士奇就出头了!
李兴听得连连点头。不过扫把星一事玄之又玄,让他心里有些没底,于是他想了一想,终是唤来太监,召见楼玄。
楼玄抱着一叠奏折,在外头等得脚都酸了,听闻皇上有空,便急忙跟着通传太监入了书房。不过一进门,看到里头六部尚书都在,忍不住愣了一下,连自己进来的原因都差点忘了。
“微臣参见……”
楼玄还没下拜,李兴已不耐烦地挥手令他免礼。而为免这个耿直的官员又要罗唆起奏折中的政事,李兴先下手为强道:“楼玄,你是否有一女叫楼月华?”
“是,微臣的小女儿,确实是叫楼月华。”楼玄被问得一头雾水。“你这女儿,是否有个名号,叫京城第一扫把星?”
听到皇帝这么说,楼玄苦笑起来。“这不过是京城人拿来取笑小女的绰号罢了。小女个性天真迷糊,常常闯祸捅娄子,也许是这样惹了不少祸事,才会被视为扫把星……”
“这样就够了。”李兴很满意自己得到的答案,于是又问:“你觉得申伯延这个人怎么样?”
皇上与丞相不对盘的事,朝中人人皆知。被这么一问,楼玄冷汗都快滴下来,小心翼翼地回道:“丞相大人年轻有为,勤于问政,是不可多得的国之栋梁……”
“所以你很满意申伯延喽?”李兴笑得有些诡异。
“满意什么?”楼玄总觉得皇上加诸位尚书看着他的眼神,仿佛自己被一群毒蛇盯住一般,不禁打了个冷颤。
“朕决定了!”李兴不管楼玄,就此拍板定案,“朕要指婚楼月华给申伯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文华殿大学士楼玄之女楼月华,蕙质兰心,端丽贤淑,实为不可多得之良配特此赐婚予丞相申伯延,钦此,谢恩。”
李兴派出的刘太监到了楼府,站了半个时辰念完了这落落长的圣旨,因为楼玄在皇宫“加班”,因此圣旨由李凤琴接下。
听到皇上赐婚,还是赐给朝中位高权重的丞相申伯延,李凤琴激动得拿着圣旨的手直发抖,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幸好楼月恩在后头忙接了一句谢恩之类的话。
那传旨的刘太监自然很不满意,先是皱了皱眉,最后却带着一抹得逞的嘲讽笑意离去。
这外人一走,李凤琴立刻喜极而泣:“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月华终于要嫁出去了!还是嫁给丞相大人,这是天大的恩典啊!”
一旁的下人听到府里的扫把星要嫁出去了,一时间都感动得热泪盈眶,终于不用再替二小姐惹的麻烦擦了!上回惹了户部尚书的公子,府里差点就被灭门了啊!
“还以为二小姐在京里的名声那么……响亮,还担心她嫁不出去呢!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一个在府里做了几十年的管事,忍不住靶激涕零地道。
原本还在兴奋之中的李凤琴,被这么一提醒,也想到自家女儿那楣星高照的名声,不禁笑脸一僵,担心起来,不知月华会不会被嫌弃呀?
“还有还有,二小姐嫁出去后,就不是府里的责任了,到时候丞相府人仰马翻,也不用我们再心烦,老爷的白发应该可以少一点了……”另一个也是老资历的侍卫头子,感叹地说。
听到这话,李凤琴的脸更黑了。自家女儿惹祸的本事她是知道的,如果指婚的是稳重聪明的月恩也就罢了,但偏偏是月华万一她进了相府,把人家府里给拆了,或者是害得丞相官运受阻,迁怒楼家怎么办?要知道这是很有可能的,自家老爷一开始也是吏部尚书啊,是生了月华之后才每况愈下……
“幸好是皇上赐婚,要不二小姐说不定会被拒婚,到时候就难看了……”
几名嘴碎的婢女也在背后偷偷议论着,偏偏这些话全进了李凤琴的耳朵里。
李凤琴突然感到心慌意乱,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还没关好的大门口突然冲进了一个人,那是忙到没日没夜、面容憔悴、气急败坏的楼玄。
“皇上是否来了圣旨?”楼玄顶着两个黑眼圈,上气不接下气地问:“真的将月华指婚给了申相爷?”
“是啊,老爷……”李凤琴一看丈夫铁青的脸色,也知道此事似乎不太妙。
“唉!天亡我楼家,天亡我楼家啊!”楼玄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命人去关大门,急急忙忙将妻子与楼月恩带到一边。
“这个指婚,是皇上的阴谋呀!”
“什么阴谋?”李凤琴整个心都提了起来,她身后的楼月恩更是脸色微变。“皇上由钱尚书那里知道了我们家月华是个出了名的扫把星,就向皇上建议此次的赐婚,意图是要扯申相爷的后腿,让他家室不宁啊!”楼玄一下子像老了十岁。
“什么?那万一这件事被申相爷知道了,又或者是月华惹了什么事让相爷不高兴……”李凤琴光想像,就快崩溃了。
“没错!月华那娃儿惨了,咱们楼府也死定了。”楼玄在原地团团转,像只无头苍蝇,嘴巴直叨念:“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呢”
“我绝对不嫁!”
此时,一个与楼月恩长相一模一样,只有衣服颜色与发饰不同的少女,由内室奔出,正是楼月华。
只见她气呼呼地由母亲手上拿过圣旨,接着往旁边一扔。“我才不要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
楼玄一听止住了脚步,一边急着捡起圣旨,一边骂道:“你这逆女!谁告诉你申相国行将就木了?他……”
一句话没说完,听到“行将就木”四个字,不认识申伯延的李凤琴不禁两眼一翻,哀鸣了一声,“我的女儿啊!”
接着,居然就这么昏了过去。
“娘!”楼月恩与楼月华连忙上前扶住,紧张地叫唤。
接着是一干下人急急忙忙将李凤琴抬进了房;而楼玄仍是愁容满面,已做好最坏打算,要不干脆辞官逃跑算了;至于楼月华,在发了一顿脾气之后,又躲回自己的房间生闷气。
而楼月恩,只能无奈至极地在楼玄、李凤琴与楼月华三人所在之地来来去去。
入夜,楼月恩安抚好了刚清醒的母亲、哭得不成人形的妹妹,以及愁云惨雾的父亲之后,终于能踏出房外。
深吸了口气,再呼出一口白气,寒意入体,楼月恩终于觉得脑袋清醒了一点。对于父亲这朝中的可怜虫,还有老是昏倒的母亲,加上一个一天到晚在惹麻烦躲麻烦的妹妹,她似乎已经忙得有些麻木了……
“在现代的时候,穿越小说我也是看过几本的,别人穿越时空,不是成为世界主宰级的仙侠,再不也能成了个皇后、公主之类的,怎么就我这么苦命,好不容易解决了钱士奇的压迫,现在又来个指婚。这楼家保不保得住都不知道了,难道这劳碌命还会隔世传递的吗……”
就在她哭笑不得、自怨自艾的时候,上天似乎还嫌她不够辛苦,楼府的一个婢女,跌跌撞撞地冲到她面前,眼泪立刻飙了出来。
“大小姐!二小姐……二小姐坚持不嫁,好像……好像是易容扮了男装,带着细软和丫鬟逃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