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电梯里有监视器你知道吗?”
江亚丽暧昧地笑。“但是在电梯里乱来很刺激呀。”
“你们想到哪儿去了?!”白雪急摇头。“刚刚电梯里发生好可怕的事!”
“多可怕?”亚丽颜色骤亮。“快说快说!”
“到底是怎样?我要听我要听。”
白雪眯起眼,瞪着这两个女人。“想听?OK。我受到太大惊吓,需要吃‘蹂躏蛋糕’安抚受创的身心。”
亚丽大笑。“蹂躏蛋糕吗?没问题,我请客!走!”
美惠抗议。“我跟你们更正很多次了,那个不叫蹂躏蛋糕,很难听欸。”
“谁叫它长得一副欠蹂躏相。”亚丽跟白雪大笑。
吃过蹂躏蛋糕吗?这是白雪乱取的名字。它真正的名字是“蜂蜜半熟蛋糕”。白雪这样喊,不是没道理。
“MIA”咖啡馆,邻近24H营业的敦南诚品。这儿贩卖各式法式甜点,此刻,且看看服务员端上蛋糕时,这三位女士窝在一团,期待又兴奋的模样,罕见地回到少女时代。
圆形蛋糕,蛋糕顶,是一层光滑柔美的深褐色。蛋糕身,黄澄澄绵密外围。看那扎实的黄润一团,当白雪将汤匙捅入蛋糕,残忍地挖下一匙,蛋糕顶层下陷,从里边缓缓地,淌出蜜汁。
“哇——”三女惊喜。看着蛋糕往中心坍塌凹陷,美丽饱满的蛋糕外貌被汤匙毁了,而一阵蛋香掺杂蜂蜜气味,就这么漫开,裹藏的蜂蜜缓缓液淌,那金黄内馅藏着最最甜美的滋味。
闲话休说,八卦且慢,三女迫不及待先一起蹂躏蛋糕。
她们吃这蛋糕很有经验了,都要了汤匙挖。含嘴里,吸饱蛋汁的海绵糕体,潮润馨甜,再混上膏状滑润的蜂蜜,融化齿舌,幸福暖流,就这么涓涓滴滴淌落心头。
“真香。”
“好甜。”
“完美啊。”
她们轮番赞叹,都点了浓醇的黑咖啡,配这甜死人不偿命的糕点。
一大块蛋糕三百元,三位女子吃得津津有味,齿颊香润润。
“甜美的,也该像这样,香、滑、润、醇,身心滋润,死而无憾……”亚丽赞叹。
“什么都能扯到性,你真是的。”美惠嗤笑。
“是这样吗?”白雪不了,没经验。
“对了,”差点忘了问亚丽。“刚刚电话中你说有什么好消息?”
“喔。”亚丽打开皮包,拿出一叠资料。“‘松野’年底要推出新产品,促进肠道消化的酵素,已经谈好在便利商店单包贩售,包装要交给你设计,价码是——”
“哈哈!炳哈哈!炳哈哈哈哈——”白雪手握汤匙,突然狂笑。这一阵大笑,把她们弄糊涂了。
亚丽纳闷。“这么开心?我都还没讲价钱呢。”
美惠疑惑。“难得听到大魔头的案子你这么high。”
“No。”白雪目光一凛,NO得斩钉截铁。
“No?”亚丽问:“意思是——”
“哈哈哈,”仰头得意的笑。“我等的就是这天,跟那魔头说NO,这感觉真舒畅真滋润,NO,ONONO!以后不接他的案子!”
“先听我说,这次的CASE多少钱你知道吗?”
“不用知道,我陈白雪不再为钱工作。以后要不要接,看我爽不爽。”用力捅蛋糕,挖一大口吞了。
“记得吗?我没房贷了。亚丽,把他列入黑名单,我不接他的CASE,这几年我够憋屈了。”
“你说的喔。”亚丽指着她。“你想清楚喔,你不画很多人排队要抢喔,王朔野可是大金主——”
“嗟——是多大?不干最大啦!”长发一拂,白雪潇洒地说:“咱艺术家是为了钱就能让人糟蹋吗?”
“能啊,不是糟蹋两年了?”美惠说。
“那是为了我爸妈的房子。你们知道我心中憋了多少粗话,好几次想狠踹那个大魔头,感谢老天——”白雪深吸口气,握拳,喜极而泣。“终于,缴完房贷我可以恢复本性了。”
“这些年不都是用你的本姓过活?姓陈名白雪啊。”亚丽说,美惠喷笑,白雪怒视。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白雪神色一凛,强硬道:“搞清楚,我可是白雪公主,我再也不活得窝囊!”
为钱低声下气、鞠躬哈腰、身段柔软,统统给我砍掉重练!
看她坚持,亚丽叹息。“好吧,反正我也不靠你吃饭,你就尽情展露你的本性吧,我会想个婉转的理由拒绝他。”
“不,不要婉转,我求求你,”白雪抓住亚丽的手,饥渴地,迫切地。“请你一定要这样转告那家伙,就说,陈白雪拒绝跟你合作,因为跟你共事,感觉……很——烂!”
“你确定?”
“如果他听了动怒,还给我唧唧歪歪,你就加三个字‘去你的’。如果讲完去你的,他勃然大怒对你吼,就再补上这句‘愚蠢智障’。如果补上这句他发狂,你就好心再加说——‘是白雪授权要我这么说,因为很烂跟去你的还有愚蠢智障,是这两年你常给的看稿意见。’”
“他会气死!”美惠爆笑。
“何止气死,会爆炸吧。”亚丽拒绝。“不可以。”
“就这么一次,拜托你了亚丽,我亲爱的经纪人,帮我出这口气吧,我憋了两年多啊。”
“白雪。”亚丽按住她双肩,循循善诱。“你二十八岁了,这种行为很幼稚,你知道吗?”
“亚丽。”白雪反过来按住亚丽双肩,晓以大义。“当你为了钱,隐忍个嚣张土俗的烂人N遍羞辱你的画作,相信我,你受到摧残的心灵,绝对成熟不起来。”
“但是,这样对付有钱有势的大老板,不怕吃亏吗?”美惠提醒。
“怕什么?有老爸的房子、有一技之长,以后就算我每个月收入只有几千,省一点也可以过得很自在,我怕什么怕。比贫穷更可怕是伺候这种没水准的大老板。我怀疑我已经有N种癌细胞在身上,都是那大魔头的种。”
“噢天啊,愤怒也能让人讲出这么情色的话喔!”亚丽惊呼。
白雪瞠瞪。“想到哪儿去?”
亚丽叹气。“好吧好吧,就照你说的,让你彻底发泄一次。”
“赞!”又挖了一口蛋糕,白雪吃了,神清气爽,非常愉快。
美惠问:“白雪啊,房贷缴清了,又辞掉KTV工作,没了经济压力,现在最想做什么?之前那么忙,现在忽然闲下来,你受得了吗?”
“呴,可以做的事可多了。首先,是卤肉饭。”
“嗄?”美惠愣住。
“卤肉饭是?”亚丽不懂。
“你们都吃过我妈煮的卤肉饭吧?”
“唉呀,伯母那手艺真是——好吃到我舌头都想吞了。”美惠想起来还流口水。
亚丽也记得。“是伯母的招牌菜。”
“没错,我要学做卤肉饭,做出跟我妈一样味道的卤肉饭。”
亚丽问:“这就是你目前最想做的事?”
“这十年我唯一帮自己做的菜就是煮泡面跟弄微波食品,这不叫生活。我要像以前爸妈在的时候,我要为自己煮三餐,把我妈的味道找回来。”
“你好像连煎蛋都不会。”美惠担心。
“没问题的,再怎么难,都不会比帮大魔头工作难。”经他一摧残,天下无难事了。也许这就是大魔头存在于白雪生命中的意义。
“嗯哼,卤肉饭,还有呢?”亚丽问。
“大扫除。”
“大扫除?”美惠惊呼。
“想想这些年上夜班都在打扫KTV包厢,几时帮自己住的地方打扫?能够有时间好好打扫自己的地盘,多幸福。”还是自己的物业呢。
“打扫整理安顿好以后,我要待在我的家,爽爽地看书喝茶当废人。目前就先这样,有什么好书介绍一下,等下我要去买。”白雪得到老爸真传,超爱看书的。
“《格雷的五十道阴影》。”亚丽说。
“那是情色书,还SM捏。”美惠惊呼。“没营养。”
“什么?不知道这本书多红吗?啧啧啧,美惠,你也拓展一下你的视野好吗?
它让女人看书的同时得到感官上的愉悦。”
“胡说八道。”美惠抗议。“白雪连恋爱都没谈过,看这种没营养的书思想扭曲了怎么办?这种书会污染心灵,好女孩千万别看。”
“你一定要看。”亚丽坚持。“它会让你对性充满遐想。”
“我对这种书没兴趣啦。”白雪伸懒腰。“好开心啊,我要开始享受人生,再也不当钱的奴隶。”
“那爱的奴隶呢?”亚丽问,又遭来两对白眼了。
“白雪,你快三十岁了,都没谈过恋爱,要不要认识男生?参加婚友社还是联谊活动?我介绍尚能哥的朋友跟你认识?等一下。”美惠想起来了。“我们都忘了问,刚刚那个男生是谁?”
亚丽好奇。“对啊,你们在电梯里干么?蛋糕我都请了,给我好好讲。”
“哦,那个人啊。”白雪把之前在KTV遇到,以及之后在电梯里又巧遇的事交代完毕。
“会飞的蟑螂?太可怕了!”美惠听了直作呕。“还好刚刚没讲,蛋糕都吃不下去了。”
白雪说:“就是,更夸张是那个人竟然说,会飞的蟑螂是因为要产卵,不肯动手杀它。”
“是不是男人啊?”亚丽冷哼。
美惠说:“你们也真有缘,上次是KTV,这次是电梯,感觉像宿命的相逢。”
白雪傻乎乎笑。“在KTV时对他印象真的很好,但今天就——”皱眉,摇头。
“连帮忙杀蟑螂都不肯,超弱的。”
美惠说:“所以没心动吗?没有也好。真可惜——他是工人。不然也许可以发展成一段罗曼史。”
“这不是重点好吗?”白雪不解。
“这当然是重点。”亚丽务实道。“妹妹,听清楚,你现在可是有房阶级,台北的有房阶级欸,如果要找男朋友,一定要找经济比你好,地位比你优,这样水准才一致,你知道有多少女人因为寂寞就被骗财骗色人财两失吗?你要小心。”
“哪有这么可怕。”白雪笑呵呵。
“亚丽说得对。”难得美惠认同她。“我也是为你好才这么说的,想想你爸妈死后你过得多辛苦?如果要交男朋友,当然要找个能照顾你,把你当公主宠的,条件又够好才行,总不能反过来让你养吧?你没有恋爱经验所以更要小心,像那种汉草好、外型赞是没有用的。要就要找像我的尚能哥这样,有房子、又有稳定事业、又听女朋友的话,虽然长得普通,但很可靠。毕竟交往久了,就是要结婚的啊。”
“干么结婚?”亚丽惊呼。“不要结婚!白雪,听我说,你反正房子有了,也不缺钱了,生理有需要可以跟姐姐一样找炮友,千万别去结婚伺候人家一家子,自找麻烦,都还没享受够又生一窝孩子,无止境的恶性轮回!”
“亚丽你思想好可怕,别听亚丽的,女人就是要有个归宿,好归宿!”
听得白雪头都昏了。“两位,我现在比找男朋友谈恋爱,更迫切的是学会做卤肉饭,还有好好调养身体,这几年少吃少睡的都要补回来。”
“那生理需要——”
“我的生理需要就是吃好吃的、睡大头觉,跟亲爱的猫儿窝着。光是想,就开是真的,当三餐不继,压力又大时,哪来心情发情发浪?什么生理需要?
先把棘手的经济压力卸掉,然后爽爽休养生息,补好身子,要到白雪真意识到无聊寂寞需要男人陪,还有一段远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