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行!才一进府,便忙不迭地点火。
瞧着眼前楚楚可怜的泪人儿,再转头看看一脸理直气壮的车元玉,长孙承音心中的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他仔细瞧过车元玉看着弄儿的眼神,知道她是真心疼爱弄儿,但这样毫不介意地惹怒康柳云,只怕多少也带着点挑衅的成分吧。
“姐夫,你瞧,这女人一进府便打了我,这……”话声未尽,忙着告状的康柳云己经哀哀切切地哭起来。
她本就生得一张好皮相,再加上那梨花带泪的模样,任谁见了也要多怜惜几分。她这招不但在家里吃香,即便是在王府也大多所向披靡,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得到老夫人、长孙承音娘亲的喜爱。
自以为能得到他的垂怜,她低下头任由眼眶中的泪水颗颗落下,可惜的是,她这个如意算盘打错了。
长孙承音完全不被她的委届所打动,炯炯的目光只是直直地望着车元玉,嗓音虽沉却仍不疾不徐地问道:“怎么回事?”
“她一见弄儿便扬声斥责,把弄儿吓得浑身发抖,偏偏她还不罢休,不顾弄儿的意愿,扯了孩子的手便要强行带走。”车元玉解释道。她这么做不过是要让那女人清醒清醒,五岁的孩子懂什么?能被如此粗鲁的对待吗?
今日瞧见的景象,让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一个这么小的娃儿,会有那么大的胆子离家出走,宁可流落街头也不回家,这不但是那自称姨娘的女人造成的,更是长孙承音该负的责任,一个亲爹竟会任由自己的孩子被人严厉对待而不加以阻止,他这个爹当得很失职。
因为替弄儿抱不平,她看着长孙承音的脸色更冷了。
“所以,你真的因为弄儿打了她?”长孙承音再一次开口确认,不敢相信外表看似柔弱的车元玉,教训起人来竟然这么不留余地。
“我不该吗?”如果可以,她也很想赏他一个巴掌好吗!
“你……”听见她的反问,从不曾被人拂逆的他额际青筋忍不住微微一跳。
虽说他看来冷漠高傲,但其实也算一个孝顺的儿子,只要一想到等他娘探亲回来,康柳云绝对会在他娘面前上演的哭天抢地戏码,他的头就很疼。更别说康柳云的爹、他的前岳父好歹也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官,与拥兵自重的八王爷和许多亲贵都过从甚密,眼下还不是得罪的时候,他仍需要多一点的时间。
当年皇上初登基,八王爷野心勃勃又眼红,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在皇上的授意下迎娶康柳云的姐姐康柳吟为妻,好巩固势力,否则,他也很想等当初还是个半大不小泵娘的车元玉长大些……
“这种事,你可以来告诉我,用不着私下解决。”他不禁告诫,就怕她这我行我素的率直性子在府里会不得人缘。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顺着弄儿的心意将车元玉带进府来,究竟对或不对?
“你的意思是,在这府里我做任何事,都要来知会你一声?”眯起眼,车元玉己做好随时走人的打算。
她是理直气壮的心疼弄儿,不想要让孩子平白受委屈,可是显然长孙承音认为这不重要。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勉强自己留在这儿。
“我不是这个意思。”长孙承音向来不喜与人解释,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那透着怒气的眸光中,他竟急切的想要替自己澄清。
“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反正你要我来陪着弄儿,那么关于她的一切便是我的责任,若你不能放手做到这点,我很清楚王府的大门口在哪。”这不是威胁,而是她铁定会走。
单看康柳云瞧着长孙承音的爱慕眼光,她就知道这女人赖在王府为的可不是弄儿,弄儿只不过是一个借口。
有了弄儿,康柳云便可以光明正大的以照顾外甥女为由住进王府,而这年头在富贵人家之中多的是利益的**,所以姐死妹继延续姻亲关系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康柳云现下图的,不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面对车元玉的要求,长孙承音一时无语,若是轻率地答应这个条件,未免有失他一家之主的风范。他脸上的剑眉蓦地聚拢,向来清冷的目光中更是有一抹无奈。若是不答应,只怕她真的会扭头走人,他不愿见事情到那地步,因此迟疑了。
“做不到吗?”对他,车元玉没有多大的耐性,不悦地问完,没有退疑就旋身走人。
“你向来都这么没有耐心吗?”
她才迈开数步,长孙承音低沉的嗓音就幽幽地传来。
“有些话多说无益,既然你无心为弄儿好,我待下来就没有意义。”她止步回身道,就算他觉得她无理也不要紧,只要她能照顾弄儿一天,就想让弄儿过得无忧无虑,不用再面临今日这样的恐惧与害怕。
在她的心里,孩子终究是无辜的,不该成为大人的工具。
听着长孙承音依然和缓的语气,看着他微微勾笑的唇角,一直被晾在一旁装委届、装无辜的康柳云心慌了。
打从她姐姐嫁进王府开始,她跟着住进来,便从没瞧过他这般在意谁的模样,
看见眼前这不再冷冽不可亲的他,她心中蓦地不安起来。
这个姓车的女人……不简单。
“姐夫,她这压根就是威胁,咱们不能屈服。”满心忧虑的她急匆匆步至他身边,抬手自然地握住他的手臂,娇声说道。
“我也没要你届服。”车元玉嘴一撇,没好气地瞧了眼康柳云那虚伪的样子,毫不客气地说道。
她要的只是长孙承音一个承诺,他若愿意给,那么她便留下,总之她绝对不允许今日的事再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
“你……”康柳云着实气恼车元玉的目中无人,向来以下一任王爷夫人自居的她,哪里曾受过这样的气,偏偏她就是不比人家能言善道,所以只能怒火中烧地瞪着车元玉,继续在长孙承音身上下工夫。
“姐夫,你一向最重视下人们的纪律,就算她是弄儿的教习,好歹也算是半个伺候主子的人,你可干万不能放任她成胁你,否则若是其他人都有样学样,这个家我可怎么管啊?”
闻言,车元玉忽尔一笑,凉凉地说道:“我倒不知道东勤王府己经由你来当家了,我对他怎么样,轮得到你来说话吗?还是你当真以为自己是王府的当家女主人?”
“我……”心思被人一语道破,康柳云脸色倏地转白,急忙辩道:“你别胡说,我只是……只是要提醒姐夫不要轻易遭你摆弄。”
“左一句姐夫、右一句姐夫,我想你真正想要的不是喊他姐夫,而是喊他夫君吧?”车元玉本来不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可是一想到弄儿方才吓坏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替孩子出口气。
有人姨娘是这么做的吗?瞧弄儿看见康柳云时那害怕的模样,便知道这个女人对弄儿没有半点真心实意的疼爱,她当然不会让她称心如意。
“你、你再胡说八道,当心我撕烂你的嘴!”再也戴不住温婉的假面具,康柳云气得不轻,恼羞成怒地骂道。
“来呀,我还怕你没这个本事呢。”朝她露出挑衅的一笑,车元玉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惹出了怎样的麻烦,虽然没有见着长孙承音气急败坏的模样,但她想这团紊乱也够他收拾了吧。
她算是小小出了一口压在心头的怨气,可这不过是小意思,后头她保证绝对会让他好看。
她又转回身,继续往王府大门的方向走,若顾不到弄儿,她也不用留在这地方,看了他们就碍眼。
“我答应你!”在车元玉渐行渐远之际,本静默瞅着两个女人你来我往的长孙承音突然开口了。
“姐夫,你疯了?!”听到他的回答,康柳云不敢置信地倒抽一口气。
“我想她是真心疼爱弄儿,就由着她吧。”她看着弄儿的眼神里头没有丝毫掩藏和算计,既然弄儿喜欢她,她也真心对待弄儿,那他被她咸胁一回又何妨?
包何况,她若不曾走来他的身旁便罢,现在她来到了他的地盘,那么他便不会放手。
六年的光阴,令他从一个尔雅的青年到如今成为沉稳自持的一朝之相,而她则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小泵娘变成了如花似玉的佳人,仅仅只是望着她,他的心便不由自主地漏跳一拍。
“姐夫,你干万别让她骗了,她才不可能真心喜欢弄儿,搞不好弄儿的离家和她的收留全都是接近你的阴谋。”
“你的意思是我拐走了弄儿?”康柳云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她凝视着康柳云,一字一句地说道:“可是我怎么觉得是你故意要让她溜出府去的?如果弄儿真的不见了,那么你这个伤心的姨娘和懊悔万分的爹亲,不就正好可以互相安慰了?”
要栽赃,她也不会输人,况且这话也未必是假,方才她就瞧见康柳云对弄儿的不假辞色,甚至对弄儿的归来没有半分欣喜。
“你……要滚快滚,我们王府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议论。”车元玉的话将自己的心思说中了七、八成,康柳云倒抽一口气,艳丽的容颜乍青还白。
“我倒不知道长孙圣相什么时候娶了继室,你和他变成‘咱们’了?”她每说一句,车元玉就是有办法还她一句,即使瞧见长孙承音俊逸的脸庞渐渐添上怒气,她也不在乎。
“你到底要不要留下?”他真没想到她看似柔弱,讲起话来竟如此犀利。
这车大人真是好本事,教出这样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儿,今日教他开了眼界。
“我……”车元玉浅浅一笑,那笑容明艳得几乎教人炫目。“为了弄儿,我自然要留下。”
既然他都己经应了她的要求,她又有什么理由离开?
今天这一回合算是她小小胜出,以后还有更精采的等着他呢。
星空下,天边一记火光划过。
摒去随身伺候的下人,长孙承音难得没有埋首案前瞧着暗卫们从全国捎回来的讯息,分析八王爷的计谋,他脑海中浮现一抹身影,让他乱了心神。
放下公事,他起身踱至窗边,仰望天边明月缓缓被乌云掩去一角,就像他的心墙,也在他促不及防之际,悄然地塌了一块。
她……总是有本事掀起他心中滔天的巨浪。
再瞥满天的星空一眼,他终究还是忍不住蛰回屋里,顽长的身子伫足在书房里最角落、最旧的一个柜子前。
几番犹豫再犹豫,他仍是弯下腰然后拉开抽屉,里头是一卷又一卷的画轴。似是早己瞧过干百回似的,他几乎不需翻找便抽出其中一幅画,利落地解开绳结,摊开画像放在书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