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冠群”的校园里一片静谧。
一个人影翻墙掠过,不小心碰到膝盖,痛得龇牙咧嘴。人影在夜色中飞蹿,然后进入了依然亮着灯的图书馆。
图书馆里很静,只有楚赛斯抱着书本,在书堆上熟睡着。
他将她抱起,抚着她的脸颊。“赛斯?”他轻声叫。
她的眼睫缓缓抖动,眼睛却没有张开。
“你听到我说话吗?”他轻声问着。
她慢慢睁开眼睛,然后微笑,“我猜你会来,所以我就在这里等你。”
“我以为这一次我真的会被电到。”谷静浪说,老爷子给她下了禁足令。
她笑,“你相信‘冠群’真的会草菅人命吗?”
“我怕的是,老爷子一定要整死我。”他皱着眉。
“爷爷怎么可能整得了你?”她怀疑地看他,“你那么聪明。”
他邪笑,“你也觉得我聪明吗?”
她看他,“你本来就聪明。”
“何以见得?”他挑眉。
她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她穿着白纱裙,笑得一脸灿烂。她身旁的小男孩穿着燕尾服,一脸茫然地看着前方。
“这是什么?”他觉得这个画面那么熟悉。
“我们的订婚照片。”她笑,“爷爷喜欢六岁的你,他认为你有统领‘九方’的潜力。”
“所以,”他皱着眉,“他如今讨厌我是因为‘恨铁不成钢’吗?”
她点头,“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爸爸说,有很多人命中注定会成为某一类人。而你,就是爷爷眼中那种注定成就一方霸业的人,可是你没有。”
“所以,老爷子反悔了?”他略有所悟。
“他没有反悔。他只是不相信他会看走眼。”她与他对视,“好在你没有让他失望,那天他见过你之后极度愤怒却也万分欣慰。如果你愿意,我想他还是属意你当‘九方’的龙头。”
“我不适合。”他有自知之明。他不够聪明,不够冷静,武功修为更不够高。
“你的确不适合,”她靠在他怀里,幽幽地笑,“因为你还是太善良,太温暖。”
他抱住她,期望她保留着最后的善良和温暖。
“你会害怕这样的我吗?”她看着他。
“我曾经害怕过,”他看着她的眼睛,“现在我不怕了。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其实,我六岁的时候就伤了你。”她提起不愿提及的往事。
她拉起他的袖口,看着他右手臂上一个明显的疤痕,“你还记得吗?我告诉你水里有鱼,你把手臂伸进去,然后被爷爷养的一条小鳄鱼咬伤了。”
他笑,“我忘记了。只要是最后一次,你就忘记它吧。”
“爷爷一直没有说过喜欢我,”她第一次坦诚,“他怕我,因为我有的时候太邪恶。他一直觉得‘九方’的龙头应该是一个谦谦君子。他喜欢罗亦风,可是又嫌他太正直。你刚好符合他的期望,不会太正直,也不会太邪恶。”
“我不觉得。”他安慰着她。
“你不觉得吗?”她笑,“我一直在和你捉迷藏,把你带进一次又一次的麻烦里。”
“我爸爸说,麻烦是自找的。我不介意麻烦,只要是你给我的。”他抚着她的头发。
“谷静浪,你为什么要喜欢我?”她忽然觉得配不上他。他的外在邪恶,而她的心灵邪恶。
“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啊。”他叹息,“我第一次看见你就没有办法对你置之不理。我想这是命中注定的,让你成为我的未婚妻,让你给我那么多麻烦,让你陪我终老。”
“也许你没命活到终老?”她为他忧心。
“没关系,你会救我的。”他相信,相信她终究还是楚赛斯。
“你真的不介意我虚伪吗?”她需要他的保证。
“我介意,”他看她,“我介意你只是假装喜欢我。”
她摇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样东西我不能假装,就是我喜欢你。”
“那就够了。”他看着繁星,“只要这一样东西是真的,那么其他的所有虚伪我都可以接受。”
她叹息,紧紧拥抱他,“如果你不喜欢我了,一定要告诉我。我不要我的一切都不是真的。”这是她此生到此为止最大的愿望了。她没有喜欢过一个人超过喜欢自己,所以从来不知道那种心痛是可以致命的。
他吻她的额头,“相信我,我都是真的。”
“一直都会吗?”她小心地求证。
“是的,一直都会,”他抱住她,“因为我是谷静浪。”
忽然之间,他与楚赛斯便已满城风雨。最明显的变化是,“冠群”的学生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他终于了解了“冠群”,得到的结果却差强人意。
他看向旁边,罗亦风摆着生人勿近的表情已经三天,他想不通他哪里招惹了罗亦风。
下课铃响,他叫住罗亦风:“喂,要不要去喝一杯?”
罗亦风忍不住看着他只得了三十分的语文成绩试卷,很坚决地摇头,“我不喜欢和我档次差太多的人喝酒。而且作为一个高中生你觉得喝酒符合你的身份吗?我是姥姥的乖宝宝,不屑这样恣意妄为。”
他瞪着罗亦风,“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罗亦风挑眉,坏笑,“只要是你的酒我通通不吃。我怕吃了会变笨。”
他握着拳头,很嚣张地在罗亦风面前挥动。
罗亦风忍不住笑开,“你就是这一点可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可爱?”他摆出厌恶的表情。
“走吧,笨蛋。”罗亦风率先走向门口,脸上挂起不怀好意的笑容。
钟墨竹在门口等谷静浪,看到一旁的罗亦风,“你们有事?”
罗亦风摇头,“我没有事。不知道谷静浪有没有事,最近他老是用爱上我的表情欣赏我。”
钟墨竹看向谷静浪,两人的表情难看至极。
罗亦风八卦兮兮:“还是,你们两个有事?”
钟墨竹看着脑子进水的罗亦风,“我总觉得你哪里长得不对劲,仔细看看原来是因为欠扁。”
罗亦风不以为意地笑,“那总比某人自己找扁的好。”
比静浪沉声道:“注意你的措辞。某人正在听呢。”
罗亦风笑着看向钟墨竹,“那一起走吧,某些人。”
“你们去干吗?”钟墨竹问谷静浪。
比静浪皮皮地笑,“逼迫乖宝宝罗亦风喝酒。”
“那你明天怎么上课?”钟墨竹蹙眉。
比静浪模着鼻子,“少学一点也没差。”
“还记得某人自己说过考大学不过是一盘花生豆。”钟墨竹提醒他。
罗亦风在一边帮腔:“哎,那一定是一盘足够撑死某人的花生豆。”
“你不说话会憋死啊?”谷静浪瞪向罗亦风。
“我不说你会憋死。”罗亦风笑着眯起眼睛,像极了楚赛斯。
“那——”谷静浪想起一本一本的参考书。
“去温书吧。”钟墨竹建议。
罗亦风想要马上逃走,被钟墨竹扯住书包,“你跑了,谁教他?”
罗亦风正色,“我从来不做没意义的事。”
“你什么意思?”谷静浪恶狠狠的。
“你还是自求多福,好好吃你的花生豆吧。”罗亦风笑得张狂。
比静浪厉声道:“你不要看不起我。”
“我就是看不起你。”罗亦风笑,然后看见谷静浪气急败坏地背起书包仓皇离开。
钟墨竹模着头,看着谷静浪的背影,“你说我们这么羞辱他有没有用?”
罗亦风叹气,“是你要羞辱他,不关我的事。”
“你确定吗?”钟墨竹看着他,“如果楚赛斯知道你转来‘天阳’的原因,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像豆腐一样清白?”
罗亦风看着钟墨竹,等着他的下文。
“我们的目的都一样,”钟墨竹看着罗亦风,“我是谷静浪的朋友,你是楚赛斯的哥哥。他对我很重要,楚赛斯对你很重要。”
罗亦风抿着唇,“你怎么知道我转学的原因?我和爷爷向来谨慎。”
钟墨竹笑,“本来我是猜的,可是,现在我知道你转学的原因了。”
罗亦风真想咬断自己的舌头。他干吗自投罗网?
钟墨竹背起书包,挥手道再见,“替我问候你的爷爷。”
“替我问候你祖宗。”罗亦风恨得咬牙切齿。
钟墨竹没有回头,含笑答着:“不必了,他们很乐意亲自来问候你。”
钟墨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口,空荡荡的走廊上只剩下向来算计别人的罗亦风发出恼怒的吼叫声。这个应该被掐死然后被救活,再掐死再被救活,再被掐死再被救活,最后还是被掐死的钟墨竹。
突然被谷静浪紧急通知他要闭关考大学,楚赛斯有些哭笑不得。她应邀前去他父亲帮他准备的公寓,看着满地的试题和满屋子的辅导老师,她觉得匪夷所思。此刻她有一点明白爷爷为什么总是不愿意放弃他,因为他有无数种可能性。他前几天还是在街上横冲直撞的不良少年,转眼之间就变成了要为父争光的乖宝宝。
她看着房间里的谷静浪止不住地笑,突然觉得他那么让人着迷。他一直没有发现她,还埋头书堆,让人觉得他其实原本就是一个积极上进的好青年。
她自顾自地坐下来,看着墙壁上五花八门的各科重点难点。她不确定自己可以在这里呆上一个小时。然后在密密麻麻的琐碎纸张之间她发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名字。罗亦风。用鲜红的笔写出的罗亦风。她上前慢慢摘下那些纸张,然后她看到了一幅标语,就像爱国条幅一样用方正的楷体写得老大,不会发生任何歧义。打倒混账罗亦风。她默念。
她忍不住笑出声,他果真有个性,连标语都是这么“谷静浪”。不知道罗亦风会不会觉得自己很伟大,救回了一只迷途的羔羊?
她的笑声终于引来了他的注意。他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似乎很不高兴自己的条幅被她发现。他快速地跑过来,将一大堆的记忆图挂到墙上,用来遮住那有点可笑的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