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地走进教室，谷静浪最近因为杜老板的大学备考计划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他四下搜寻，没有看见一向早到的钟墨竹。他决定先来补个眠，可是身边女生叽叽喳喳的声音让他不得安眠。

“都给我闭嘴！”他气愤地大吼一声，然后看到全体女生一致恶狠狠地看向他，包括刚刚走进教室的女班主任。她做了他三年的班主任，他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至今不知道她姓甚名谁。

他拿出课本，不情不愿地低下头，他希望自己在学校的日子越低调越好。

预备铃敲响，钟墨竹姗姗来迟。

“发生什么事？”钟墨竹发现班里静得不像话，女生们都不断地向谷静浪投来怨恨的眼神。

“没事。”他粉饰太平。

“那些女生好像很不友好，”钟墨竹压低声音，“你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

他不悦地皱眉，“是不是我就只能做坏事？”

钟墨竹挑眉，“你向来如此啊。”

比静浪气愤地背对向钟墨竹，想要好好睡上一觉，以犒赏自己挑灯夜战的辛劳。

可是，好景不常。安静大约只持续了十分钟，他就被难以抑制的吵闹声惊醒。他看向身边的钟墨竹，发现他一副见鬼的表情。

“怎么回事？”他带着浓浓的起床气。

钟墨竹看他，“是罗亦风。”

“什么？”他揉揉眼睛，懒洋洋地看向讲台。讲台上一个人被簇拥在中间，他看不分明。

“那个人是罗亦风。”钟墨竹再次提醒他。

“哦。”迟钝的大脑还没有办法消化完钟墨竹话中的意思，直到人群散开，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罗亦风穿着“天阳”的校服，笑得一副欠扁的样子。

他一把拉过钟墨竹，“罗亦风怎么会在这里？”

钟墨竹看他，“他转学过来。”

“他来这里做什么？”他忽然有点心虚。

“不知道，”钟墨竹盯着他，“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不然罗亦风干吗不呆在高手如云的‘冠群’？”

“关我什么事！”他底气不足，偷偷看着温文尔雅的罗亦风。罗亦风天生一张俊秀的脸，在场绝对不会有人相信罗亦风一招就可以撂倒他。

人群散去，罗亦风径直走到他身边，友好地伸出手，“谷静浪，以后多多关照了。”

比静浪看着罗亦风和煦的笑容，不情愿地伸出手，“彼此彼此。”

罗亦风很快地收回手，嘴角带着一丝嘲弄，“听说你要考大学？”

他别开眼，含糊地应了一声。罗亦风干吗一副料定他没戏的表情？

“需要帮忙的话尽避开口。”罗亦风很绅士地提出帮助。

他看一眼罗亦风，不确定他到底意欲为何，“你转学是为了——什么？”

罗亦风靠在他身侧，字字有力：“为了——你。”

他心虚地垂眉，“我没有那种嗜好，你还是找别人吧。”

罗亦风开朗地笑，咬牙切齿：“谷静浪，别装了，你碰了我的女朋友。”

“所以呢？”他索性把话说明白。

“所以，”罗亦风看着他，“你大概没机会上大学了。”

“什么意思？”他皱眉。

“你最好有个心里准备，以后谨言慎行。不然我怕你三天不到就会被开除。”罗亦风始终微笑着，像极了狡诈的楚赛斯。

他缓缓笑开，不服输地回答：“我一定不会被开除的。”

“有本事就不要靠你老爹。”罗亦风发出战帖。

“有种就来明的。”他不甘示弱。

“一言为定。”罗亦风笑。

“一言为定。”他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势在必得。

钟墨竹看着各怀心计的两人，忍不住叹口气，摇了摇头。他们的争斗怕是要成为他高中最后一年唯一的记忆了！

“冠群”学生会办公室一片低气压。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看着呆若木鸡的楚赛斯。罗亦风不声不响地转去“天阳”跌破众人眼镜，同时跌破的还有楚赛斯好不容易放下的心。

她以为罗亦风从来不做傻事的。她真的以为他们已经说好了。一定是爷爷给罗亦风下了奇怪的命令。古怪的爷爷总是做出让人忧心的决定。

“赛斯，今天的晨会还要开吗？”学生会的成员好心地询问着。

楚赛斯回过身，看着学生会的另一位副主席，“云野，你来负责罗亦风遗留下的事务。”

贝云野点头，无声无息。

楚赛斯叹气，宣布散会之后，就一直呆坐在远处，满心期待地看着办公室的电话机。

一小时后，铃声大作。她深呼吸，然后拿起听筒。

“赛斯。”电话里响起熟悉的嗓音，带着笑意。

楚赛斯谢天谢地，“罗亦风，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罗亦风低声笑开，“没事，只是想要到‘天阳’玩玩。‘冠群’我也呆腻了。”

她质问：“那个总是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罗亦风哪里去了？呆在一群智商太低的人中间不会太为难你吗？”

“怎么会呢？”罗亦风只是笑，“你都不介意喜欢一个智商只有一百的笨蛋了，我又怎能嫌弃呢？”

楚赛斯沉声：“你到底去那里做什么？”

罗亦风敛住笑，很严肃地问道：“赛斯，你是不是隐瞒了我什么？”

她笑，“当然没有。”

“那你在担心什么？”罗亦风咄咄逼人，“担心我，还是担心那个笨蛋？”

楚赛斯深呼吸，转开话题：“罗亦风，是不是爷爷下了什么奇怪的命令？”

“赛斯，你知道的，我是老罗的人。”罗亦风滴水不漏。

楚赛斯软下语气：“罗亦风，我拜托你，不要做蠢事。”

“你所谓的蠢事指的是什么呢？”罗亦风聪明地迂回。

“你一定明白的。”她有些焦灼，因为罗亦风不肯透露实情的固执。

罗亦风突然笑起来，“赛斯，你还记得你六岁时候的事吗？”

她愣了下，轻松地笑，“太久了，记不清了。”

对面的罗亦风有一瞬间的沉默，然后开口：“我从爷爷那里拿了一张照片。是你六岁时的样子。你笑得很甜，很甜，穿着洁白的纱裙，还戴着花环。”

楚赛斯猛地顿住，她以为那张照片只有她才有。

“所以，你知道了？”她问得有些紧张。

罗亦风叹气，“赛斯，在你心里我已经不值得相信了，对吗？”

“不是这样的，”她否认，“我原本以为这不过会成为一场玩笑。”

“你知道的，爷爷从不开玩笑。”罗亦风重申。

是的，爷爷从不开玩笑。这一次，只是上帝开了一个玩笑。而她，无可奈何。

“赛斯，相信我，我只想要你快乐。”电话那头的罗亦风说得有些沉重。

“罗亦风……”她声音低低的，有种想哭的冲动。

罗亦风爽朗地笑，“虽然你不再爱我了，虽然你不再是我的赛斯了，可是我一直都爱你，永远都不会变。”

“我知道，”她的泪忽然落下来，“你相信我，我也一直爱着你。”

罗亦风笑，“嗯。只是不再最爱我了。”

“对不起，”她抽噎着，“因为我的改变，对不起。”

罗亦风的话意味深长：“赛斯，你非要改变不可，因为你是楚赛斯。”

罗亦风说对了，而他的话让楚赛斯泪流不止。因为她是楚赛斯，所以她注定要改变，注定不能永远只作罗亦风的赛斯。这是她永远无能为力改变的事，是他们一生都必须接受的隔阂。

仿佛约好了一样，谷静浪与楚赛斯再次在公交站台相遇。她没有看他，而是看着不远处的罗亦风。罗亦风也在看她，脸上挂着惯常的笑，却未能让她开怀。

他站到她身前，审视她格外冷漠的脸庞。他第一次见到她这个样子，却是因为他最讨厌的罗亦风。所以，她真的是罗亦风的未婚妻，真的喜欢罗亦风。

罗亦风踏上一辆校车，她终于收回眼光，看上他恶狠狠的眼睛。

“怎么了？”她轻轻地笑，仿佛刚刚疏离的眼神从未有过。

他抿着唇，很难解释心中的百味陈杂，“罗亦风为什么要转学？”

她看着他，笑，“他没有告诉你吗？”

“他说了，但我不相信。”他矢口否认，不确定自己真的可以威胁到他们的情感。

“为什么不信呢？”她的眼中闪着笑意，“我是他的未婚妻，却吻了你。他当然有理由生气，有理由嫉妒，有理由转到‘天阳’要你好看。”

那么，她呢？她被罗亦风摆在什么位置？罗亦风这样毫无预兆地转去“天阳”，她知情吗？她为此郁郁寡欢，他不相信聪明绝顶的罗亦风毫无所觉。刚才罗亦风明明看到了他们，却还是上了他的校车。他连身为未婚夫的自觉都没有了吗？他就这样放任她与他的情敌在一起？他觉得蹊跷，却找不到因由。

“你到底怎么了？”她看他，仍是笑。那笑里有了某种情绪，她细心地不想被他发觉，“你在怕吗？”

“当然没有。”他轻吼着，不喜欢她脸上的笑。那笑容里夹杂着仿佛悲伤的情绪。也许罗亦风的转学是让她伤心害怕的事。

她抿着唇，别开头看着熙来攘往的人群，低喃：“谷静浪，你不要让我失望，我希望你值得我为了你背叛罗亦风。”

他奇怪地看她，第一次觉得她在自责。她从来都是胜券在握气定神闲的样子，可此刻，她却明显透露着不确定。因为他，她与罗亦风出现了危机，而这，显然让她无法调适。

校车到来，他们先后上车。簇拥的人群将他们挤在一起。他站在她身侧，她的头低垂着，拥挤的人群让他们看上去就像在拥抱。他感受着她的气息，喜悦与矛盾同时交织。她的秘密他毫无所知，他不确定这样的关系可以给他带来更多的快乐。可是，他不舍她的笑容，更不愿她是罗亦风的未婚妻。如果她离开了罗亦风，他想不出理由推开她。

“你担心罗亦风吗？”他在她耳边轻声问。

她抬头看他，看他皱着眉，“如果我不担心他，是不是太冷血了？”

“那要看你不担心的理由。”他撇着唇。

她笑，“我没有担心他，我在担心你。你不是他的对手。”最可怕的是，罗亦风也许和爷爷达成了某种协议。罗亦风很善良，可不一定对他也善良。

他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容，“我也不一定会输。更何况，你担心我，而不担心他。”她的话给了他满满的自信。

她摇头，“你以为我为了你与他决裂？”

他挑眉，因为他就是这么想的。

“可我没有，”她打破他的幻想，“我永远都不会和罗亦风决裂。罗亦风是我很重要的人。目前比你重要。”

他脸上刚刚泛起的笑意快速褪去，“那你何必担心我？”

“我说过啊，”她笑，看他气鼓鼓的模样，“你不是罗亦风的对手。”

“如果我和罗亦风旗鼓相当，你是不是打算好好欣赏我们因为你而大打出手？”他看着她不怀好意的笑容。

她诚实地点头，“嗯。没有人为我大打出手，我想知道那种感觉是不是够刺激也够甜蜜？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乐于对处于劣势的人伸出援手。”

也就是说，她觉得他是处于劣势的那一个。他为此气愤莫名，却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

她不着痕迹地靠在他身前，喜欢他的真实无伪，“谷静浪，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觉得有一个人可以在我的心中与罗亦风争一席之地。而我觉得你会赢。”

他的笑不受控制地浮起来，“你希望我赢吗？”

“你愿意去争取吗？”她看着窗外飞速流转的街景。

“如果对手是罗亦风，那么真是值得尝试。”当然，战利品是她的心。

她忽然伸手抱住他，让他呆愣了下，“谷静浪，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我白白牺牲了疼爱我的罗亦风。”这样的结果让她难过，可是她必须在他和罗亦风之间做出抉择。罗亦风已经陪了她十几年，而她的心却偏向了这个与她“相识”不足半年的谷静浪。她第一次做了没有把握的事，却不想回头。

接连三天，罗亦风始终没有动作，这让谷静浪感到吃惊，同时也惶惶不安。

直到此刻，谷静浪看着自己的模拟考卷，然后发现罗亦风很可恶地投来鄙夷的神色。他全班倒数第一，罗亦风则是遥遥领先的第一名。这样的结果并不让人意外，只是让谷静浪很不甘心。

“喂，笨蛋，你是打定主意考大学吗？”罗亦风说得漫不经心，却带着满满的气势凌人。

“罗亦风，你不要欺人太甚。”他警告罗亦风。

“我有吗？”罗亦风笑，“我只是提醒你还是靠你老爸去国外大学混几年比较实际。反正等你成了‘海龟’，别人也不会再介意你曾经多么愚笨。”

他紧抿着唇，脸色铁青，“你这么多管闲事不累吗？”

罗亦风摇头，“这只是开始，也许永远也不会结束。”

“一个男人何必这样小肚鸡肠？”他冷哼。

罗亦风反唇相讥：“一个坦荡的男人不会去招惹别人的女朋友。”

他有些理亏，但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我一直坦坦荡荡。”他申明。

“那你吻我的女朋友经过我同意了吗？”罗亦风眯眼看他，表情危险。

他紧握双拳，无言以对。原本是楚赛斯吻他的，可是他不小心也吻了楚赛斯。

“无话可说了？”罗亦风压低声音，笑看着他，“笨蛋。”

“你够了！”他突然大声呵斥，惊扰了课堂上的同学和讲台上的老师。

老师看他一眼，沉声道：“谷静浪，这是课堂，不是菜市场。”

比静浪抿唇，看着其他人脸上指责的表情。生平第一次，他觉得理亏，于是他做了他原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做的事。他缓缓低头，然后说：“对不起。”

钟墨竹拿在手里的笔应声落地，他难以置信地看看谷静浪，又看向罗亦风，不确定罗亦风是不是对谷静浪施了什么巫术。而罗亦风只是低着头，笑得气定神闲，置身事外。

老师和其他同学显然也被谷静浪的反常举动吓住了，过了好久，老师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坐下吧，下次注意，上课认真听讲，好好努力。”

比静浪慢慢坐下，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袭上心头。他没有低过头，所以第一次知道其实低头也没有那么困难。只是，这一次低头其实那么委屈。

罗亦风啧啧几声，低语着：“差强人意。”

没有人发现谷静浪看着课本缓缓笑开，像是得到解月兑。

只有，钟墨竹看着课本，忍不住笑了起来。唉，总能给人惊喜，又让人头疼的谷静浪，他第一次不再那么像一个黑道恶势力，而是像一个普通的学生。他终于开始知道怎么做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而这居然那么自然。钟墨竹看向兀自笑着的罗亦风，忽然觉得也许他的到来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糟，如果他真的能够让谷静浪有所改变的话。

午休时间，谷静浪还在思考课堂上的小插曲，脸上忍不住泛起轻松的笑意。钟墨竹答应请他吃午餐，所以他可以在顶楼上悠闲地晒太阳。钟墨竹就是巴不得他一心向善，所以才会以实际行动鼓励他再接再厉。

然而，艾芝的出现破坏了他的好心情。他皱着眉，看艾芝憔悴的面容。记忆中，她始终是光鲜亮丽的。校服永远洁白如新，脸蛋也永远美艳如花。可是，现在，她却像没了水分的苹果，那么——皱巴巴。

艾芝看他，眼睛里带着泪光。他别开头，不想为自己惹来麻烦。

“谷，你真的不再喜欢我了吗？”艾芝可怜兮兮地叫他，泪水滑下脸颊。

他起身，想要离开。他不想因为一个女人导致兄弟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