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缱陡然回头,一瞪兀术,“你怎么解释?”
兀术忙不迭摆摆手,“不关属下的事,四爷,这是我们十四爷赏的绣囊,谁知这小子一见属下就扑上来说绣囊是他的!”十四弟?
龙缱恍然大悟,来不及说什么,雪韧又愤恨地一脚踹上去,“我的绣囊里面绣有名字,你还敢抵赖?”
“住手。”龙缱挡住他,“一个绣囊,你还要闹出人命吗?”
“你想说,这里是天子脚下,有王法的地方是不是?”雪韧冷冷一笑,“那为什么还有人明目张胆把赃物挂在身上招摇?”“主子给的赏赐,当然要挂身上以示尊重!”兀术据理力争,虽然惧怕雪韧的拳脚,依然捍卫自己岌岌可危的名誉。
“那只说明你主子也是贼!”雪韧不客气地下结论。
“你敢侮辱我主子!”兀术反扑回来抓向他。
龙缱一个头两个大,一手挡着雪韧,一边呵斥道:“给我退下,把你的绣囊留下,然后回去告诉你主子,这件事我稍后再跟他理论!”
“可是,四爷……”兀术望着那绣囊,着实为难。
“你不用怕难以交差,就说绣囊在我这里。”龙缱一挥袖子,一股强劲的风将兀术推出三丈开外。
兀术没办法,只得匆匆离去。
雪韧还要去追,被龙缱一挡,眼睁睁望着贼子离去,恨得咬牙切齿,怒火顿时转移到半路杀出的程咬金——龙缱身上,扬手一记劈空掌拍向他的天灵盖,“姓宁的,欺人太甚!”
龙缱轻松躲过她的急袭,“小兄弟,你这是迁怒无辜!”
“无辜?”雪韧气得嘴唇都紫了,“你包庇贼子,一样罪不可恕!”
“以他三脚猫的功夫根本打不过你,怎么可能在你的眼皮底下偷走绣囊?”龙缱慢条斯理地点出关键。
雪韧睁大双眼,如当头棒喝,冷静了一些。
“为了一个小小的绣囊失手闹出人命,值得吗?”龙缱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有什么比两袖清风的自在重要?”
雪韧眼睛微微闪光,“不是方才那人偷的,就是什么十四爷干的!这个人和你是亲人?所以你袒护着他?”绣囊是娘给他亲手做的,当然非同寻常,外人怎么会明白?
龙缱身躯微欠,“在下代十四爷向小兄弟道歉,莫要追究可好?”
“一人做事一人当,凭什么要你代他道歉?”雪韧无法容忍,“别告诉我是‘强龙不压地头蛇’,那我先告诉你,就算皇子犯法,也要与庶民同罪!”
皇子?这倒让他说对了,十四弟贵为陵王,当然不是寻常老百姓。
龙缱忍俊不禁,摇摇头,心中着实为太子的事担忧,不愿耽搁下去,便说:“可容在下先处理一些紧要事,稍后再谈?”
雪韧一眯眼,“那人踪迹不见,你又开溜,让我去向西北风讨公道不成?”
龙缱好脾气地问:“小兄弟想怎么样?”
“告诉我十四爷在哪里!”不是雪韧较真,无故被店小二当做吃霸王餐的无赖,他无法忍气吞声。
“不可。”龙缱斩钉截铁地摆手,“小兄弟,这都是为了你好,告辞。”说着一提真气纵身向太师府赶去。
雪韧见识过这自称“宁四”的公子几招功夫,却不知他身法也如此快,翩若惊鸿掠影,瞬息间已踪迹不见。
这可不行,抓到的贼被宁四放了,谁还他一个清白?
一咬牙,雪韧也蹑足潜踪追了上去。
柄师府静悄悄,外面偶尔走过几个路人,一切如常。
如果太子在里面杀了人,会一点异样都没有?国师是父皇眼前的大红人,若有个好歹,会闹出多大风波?
大哥……他真的会那么做吗?
龙缱在外面绕了两圈,找不到蛛丝马迹,顾盼左右无人,索性从外面翻墙而进。他以前来过国师府一次,那时这座府宅刚竣工,碍于两位尚书大人的面子,他硬着头皮前来道贺,如今面对偌大的府邸也不陌生。
龙缱在这宅子里绕了几圈,没有看到任何人,如果不见国师,尚可理解,若是连个下人都找不到,不是太怪了?狐疑之际,他的身后有气息浮动,猛地回头,但见一位黑衣男子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四爷,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大哥在哪儿?”此人是太子的贴身侍卫日阎,若不是有什么危急情况,会像伏刀侍剑一般守在自家主子左右。
“府里。”日阎简单地答。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龙缱岂能被两三句打发了。他知道以大哥目前的心情很有可能会一怒之下杀了国师,但是,被钦天监十二监之首的薛公公听到还得了!消息一定很快传到父皇那里,现在圣母皇太后病重、皇后娘娘自缢,谁还能保得了大哥?
“四爷没从正门进国师府,身后又有一人跟踪,属下跟来保护。”日阎淡淡地说。
“跟踪?保护?”龙缱本能联想到一张气乎乎的脸,“你没把他怎么样吧?”除了那位倔强的小兄弟,不会有人费心一路跟他。
不等日阎答话,一个低缓的声音闷闷响起:“他能把我怎么样?”同时,修长纤细的身影也落入院中。
日阎没回头,却拔出了剑,“我给了你一次机会,是你不珍惜。”
“我最讨厌被人威胁。”雪韧微微一挑眉,“刚才没有拔刀,才让你占了先机,你以为你真的可以打过我?”
龙缱叹口气,“为什么那么固执?”
雪韧瞅了他一眼,“因为这些差劲的人都和你有关!”
龙缱似笑非笑地摇了一下头,“是吗?”
“姓宁的,你领我去见十四爷。”雪韧取下腰间的弯刀,一指四周,“我给你揭开这个府邸的疑云。”
日阎的眼中透出一抹杀气,“多事!”来势汹汹的一剑刺向雪韧。可惜,这一剑没成功,被挡住了——而且是被两根手指夹住了他的剑身,纹丝不动。
龙缱面沉似水地说:“在我面前,还没有你行凶的机会。”说着,“咔吧”一下,生生地将那柄剑一折为二。
雪韧扬起手掌,内力灌输至掌心,突如其来向龙缱的双脚狠狠一击。
龙缱没料到他有这么一招,下意识抬靴子,那掌打在方砖上,发出崩裂的响声,砖块四分五裂,露出了泥软的土质,隐约还沁出丝丝血腥味。
“你要找的人都在下面!”雪韧紧抿双唇。
下面?
龙缱脚跟一掀土层,低头细瞧,不由得为那半截血迹干涸的断肢窒息,厉声道:“日阎,别告诉我这不关你的事!”
日阎面色漠然,“主子吩咐,别人知道了杀,若是四爷,一切由得他。”
“这么多条无辜的性命——”龙缱苦笑,握紧了拳头,“由得我?”
“杀了人,还要逃月兑王法吗?”雪韧可没有那层顾虑,“男子汉大丈夫,是谁干的谁领罪!”
这次,龙缱没有应声,他还在矛盾中徘徊。
日阎一眯眼,“多事的人只会早死。”
雪韧回想起儿时的零星片断,他被王府的孩子欺负,只因他是奴才的小孩,奴才的小孩注定还是奴才,所以要受主人的小孩欺负。
难道,这尘世的条条框框都是欺压穷苦人的吗?
难道,有权有势就可以无视正义礼法的存在吗?
雪韧胸中一热,拔出弯刀,缓缓地说:“这事,我管定了。”
龙缱的黑眸闪烁不定,忽然说了句:“你若押他到六扇门,皇上会有重赏。”
“四爷!”
日阎万万没料到他会如此绝情!是主子估计错了?还是皇四子龙缱本身就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他’再错下去就无法回头。”龙缱若有所思地说:“我不会傻傻地以为‘他’的目标只是泄愤。”
日阎一声嗤笑,“事到如今,还回得了头吗?”
龙缱淡淡地反问:“得道不成仙,便为魔,回头是岸,玉石俱焚的做法对他没好处。”
“属下只知,若是主子有了万一,四爷最得益。”日阎一字字清晰地说。
“我从未想过从他身上得益。”龙缱一皱眉。
“可四爷会是别人从我主子身上得益的利器!”日阎阴沉沉一提半截断剑,直指龙缱俊挺的鼻尖,“是主子看错了人、看走了眼,四爷本是两面三刀的伪君子。”
雪韧见日阎出了杀招,龙缱还怔怔地没反应,不及多想,跃到跟前护住了他,反手一刀回砍日阎。这柄弯刀,出鞘的刹那光华缭绕,幽幽的冷意扑面而来。刀刃锋利,快若闪电,横在日阎的脖子上时,隐约出鞘的嗡鸣声还未散去——那嗡鸣,似乎是潺潺的水声。
“塞北魔刀?”
雪韧露出雪白的牙,唇齿间吐出两个字:“断水。”
断水刀?那把叱咤塞北多年的魔刀?
龙缱沉浸在那句“主子看错了人、看走了眼”的话中,听到这几个字,也扬起了一丝丝异样的神色。
日阎闭目叹息,“罢,连断水刀都跟主子作对,真是天意!”
断水刀,从抓到了太子贴身侍从日阎那一刻起,注定成为京师六扇门的又一员大将。只是这意外的举动,也结下了太子与宁王的深仇大恨。
谁也不知道,真正得益的人还在暗中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