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
浓厚的云,把天空的一切藏得紧紧的,而大地之上,山野之间,神情激动狂怒的脸,在火光下魅影幢幢,让人不禁为那种压倒性的愤怒所畏缩。
靶觉手中的小手震了震,非语决没有说什么,只是突然收紧了手,把身后的花睨扯到了背后去。
纵然没有半句的抚慰,可这样无言的保护却仿佛胜于一切。
涉世未深,虽然为眼前的场面感到害怕,但一旦靠在他的背后,闻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却觉得即使天要踏下来,也无所谓了。
“非语决,现在就要你为我们的大师兄下跪求赎!”
齐刷刷亮出的剑,无不坚定地指过来。
面对面前的一切,他沉着一张脸,“我没有杀人。”
白天遇到那个自称仓海派大师兄的男人时,明明只是把他给击昏了,手刀劈下去,顶多就脖子痛个两三天就没事了,如何会说他杀了人?
“还狡辩!”
“别跟他说那么多了,谁擒住了他谁就是下一任的掌门继承人!”
非语决忍不住挑了挑眉。
他就说,这些人不管怎么看都不是忠肝义胆之辈,如今纠结起来讨公道,果然还是有着最根本的利益打算。
自然,解决他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是,以一敌众,又不能出杀着去伤人,他的身上也多少负了一点伤就是了。不过自从下山以来,他早就习惯了这种兵器不长眼的生活了。
“你身上的伤好不容易才愈合的!”
让他适应不良的,只有她的关心与唠叨。
潸潸的溪流边,她二话不说就把他按在树下,亲自给他清理伤口。
他定眼看着她,试图在幽暗中看清楚她的表情,但徒劳的是眼前只有模糊的漆黑一片,倒是她,模着黑,却仿佛可以看清楚一切似的,一双小手,绞着打湿的手帕,准确无误地为他清理伤口。
这个时候,其实他该去细细地分析当前的形势,例如为何白天的时候那个仓海派的大师兄会说他是碎剑门的叛徒,那个人的死为何又赖到了他的头上?然而,他此刻最想知道却是她的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有火折子吗?”
正为他清理的手顿了顿,她狐疑地抬起了眼来,在漆黑中看着他越发显得深思的脸。
她的夜视能力极好,他的表情根本逃不过她的双眼。
所以,他此刻的表情,让她疑惑,“要火折子做什么?”
边说边用力地撕了身上本来就过长的衣摆,故意用力地绑住他身上的伤口。那边,一声低得几步可闻的申吟,让她满意地挑了挑眉。
“知道痛就别逞强,打不过就该跑。”
他身上的刀疤可不少,之前为他治疗的时候看到那纵横交错的痕迹就已经让她眉心打了好几个结了,如今再添新伤完全是因为他对别人的手下留情,简直就是自找的!想到这里她就有气——虽然,她并不赞成以暴制暴,但起码,要权充好人,他也该先做到全身而退才是!
猛地,脸被他伸手捧住,她一下子僵硬在那里。
只感到,他那粗粗的指头,正细细地描绘着她的脸,从脸颊到唇,又到眼角眉梢,不知道是想干啥!
而他的一双眼睛,仿佛能够看到她一般地,聚精会神地半眯着。
“干、干什么?”
“我看不到你的表情。”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居然令她双颊一红。
“你的脸好热。”
她一听,连忙往后退开,可是他却像是已经料及她的下一步,手一紧,死死地捧住了她的脸,害她只能狼狈地跌跪在他的跟前,头皮发麻地任着他的一双手继续在她的脸上游移着。
心情的紧张,竟然使得手心冒汗。
她不知道这些都代表了什么,她只知道她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了!
偏偏,他还是那样的莫名其妙,以那种缓慢得令她快要崩溃的速度,用那十个粗粗的指头,不住地抚触着她已经烫得不能再烫的脸。
“非、非语决,你……”
猛地,被他拉入了怀里。
她惊得不敢喘气,空白的脑海里,只能意识到他的双臂多么的有力,仿佛要把她揉进他的体内一般。
这人,又想做什么?
分明已经刻意地疏远了她,分明已经摆出一副承诺作废的态度,现在却……
才慌乱着,又猛地被他拉开了去,她莫名其妙地瞪着他的莫名其妙,脑子心里都是糨糊一团,完全无法思考。
而就在这时,他从怀里掏出了什么,拉了她的手,放进她的手心里。
冰凉的触感,让她意外地愣了愣。
是那个耳环!
他曾经送给她的那个耳环!
可……
“非语决,你到底……”
他的双手,再一次抚上她的脸,害她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而他的表情,意外认真地看过来,虽然她很清楚他应该是看不见自己的表情的,可还是被那样专注的神情给慑住了,完全忘记了自己想要对他说什么。
“我看不到你的表情,但是我的手指描绘出来了。”
听着他那比往日显得低哑的声线,她的心脏几乎险些跳出了喉咙。
“你现在,很紧张。”
完全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她咬唇,本想忍住心中的慌乱,可他的指头却像是长了眼睛般直模了过来,细细地,揉着她那饱满的唇珠,烫得她的唇仿佛要着火似的。
手,忍不住拽紧了五指。
耳环明明是冰凉的,可不知道为何此刻却格外的烫手,害她的心跳免不得又快了几拍。
实在不愿意被他影响至此,她指间一晃,银针直往他的手背扎去,并趁着他吃痛迟疑之际,连忙抽身。
退开一步,两步,三步……
直到脚跟一时扑空,她狼狈地跌坐在浅浅的溪水间,弄了一身的狼狈。
“睨儿!”
幽暗里,只见他慌乱地站起来寻她。
她傻傻地看着他那紧张的表情,本来过快的心跳这时终于徐徐地正常了下来。
“我没事。”
她轻轻地说着,傻坐在溪水间,而他听了她那安然无恙的声音后,整个人仿佛放松了下来。
好奇怪……
“非语决,你为什么……”
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问不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那么想要知道他的想法,却又不敢直接问他,觉得如果错失了机会就可能再没有机会去知道答案,却又偏偏还是害怕听到答案。
她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拖泥带水的呢?
“为什么什么?”
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她深深地凝视着越发走近的他。
“耳环……耳环为什么给我?”
见他顿住,她连忙补充:“你不是打算赠予旁人吗?”
他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循着她的声音来到了她的跟前,半跪下来,伸出了手。
犹豫了一下,她把手递过去。
他那粗粗的手指合拢,就当使力把她拉上来的同时,用一种在她听来格外动听的声音说道:“我以为我说过,我为这个耳环找到了主人,那个人就是你。”
是巧合还是老天在耍她?
就当听到他的这番话,她的小脸忍不住又再红透时,天上密云恰好散去,露出了皎洁的明月。
月下华光虽然并不明亮,可是她却分明见到他眼中抹过了什么,继而,他的唇向上勾起,露出了一抹叫她心动的微笑来。
他的目光,越发的紧腻。
仿佛回到了给出承诺的那一夜。
而她,傻傻地注视着这样的他,仿佛被他的目光吸住了灵魂,无法动弹,只能继续傻傻地看着他俯来。
弯弯的新月,倒影在潸潸的溪流上。
一阵风吹来,在溪面泛起了粼粼波光,模糊了形状美好的新月,也模糊了水中那越发贴近的脸。
待风止住,溪面上的倒影,只看到在月下紧紧相偎的两人。
他,把下巴枕在她那卷曲的香发间,脸上本是紧绷的线条刹是柔软。
她呢,耳朵贴近着他的心房,细细地凝听着那有力浑厚的心跳。
其实,她本想问,这些日子以来他为什么表现得如此冷淡,可她的手心里安然躺着他赠予的耳环,似乎一切的疑问都不再重要。
而且,唇上暖暖的,依然沾着他的味道呢!
很想很想,就这样一直地待在他的怀抱里。
她从不知道,拥抱可以如此的美好舒服。
他的硬朗,她的柔软,为何会如此的契合呢?
这一刹,突然觉得之前的自己好傻,与他相处的珍贵时间里,居然为了莫名其妙的疑惑以及那个或者根本不重要的“喜儿”蹉跎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