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我家孙儿的脾气不是挺好的,柔丫头,我想这件事情应该与你无关吧?”老太爷一边吃着刚做好的花糕,一边不着痕迹地问道。
段倚柔将老人家的杯里倒进半满的茶水,顿了一顿,将壶给搁回几上,才微笑道:“太爷是在说反话吧!其实您心里猜想夫君脾气不好,是与我有关系,只是不好明着问吧?”
“好,既然你自个儿坦白说了,那太爷就挑明问了,你到底是做了什么,让我家的孙儿在那闹折腾呢?”
“我跟他说,我只是想平平静静过日子,可他不肯,所以两个人拌了嘴,气氛闹得有些不愉快而已。”她刻意地轻描淡写,脸上挂着一抹浅笑。
“那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我家的孙儿不愿意再与你一起过平静日子呢?”老人家挑了挑眉。
段倚柔听出老长辈的话里含有玄机,但是她却想不通透,只是敛眸淡淡地微笑道:“他说要纳小妾。”
“胤儿真的说出这种话?”老要的两道眉高高地挑起。
“是。”她点点头。
老太爷仰首放声大笑,“你果然把他给搞得很不愉快,哎哎哎,这下子有好戏瞧了,不过,让太爷爷我替你猜猜,胤儿不会是认真想要纳妾的,这话你听听就算了,让着他些,别跟他闹,他自讨没趣就不会再跟你闹了。”
“要是他很坚持呢?”
“那你愿意让他纳妾吗?”
“我——”她顿了顿,看着老人挑着笑意的眼神,心没有来地沉了一沉。
要与另一名女子分享他,说起来比做的容易。
她并非做不到,但是,只是想像着这件事情发生,她的心情竟然比预料中还以难受,只是想着,就快要喘不过气了。
“别忙着回答太爷,你自个儿的心里有没有答案了,自个儿心里清楚。”老人家笑叹了口气,回头从长榻边的匣盒里取出一本帖子,“你瞧瞧这个。”
段倚柔依言接过帖子,翻开读看,里头写着一名男人的生辰八字,她认得男人的名字,在商场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太爷这是什么意思?”
“你瞧我给容丫头找的夫婿如何啊?”老太爷满脸期待地瞅着曾孙媳妇儿。
段倚柔迟疑了好半晌,小心地寻觅字句,“称得上是门当户对,可是,就怕容妹妹不喜欢。”
老人家闻言哈哈大笑,似乎对她的答案不意外。
“如果,最后容妹妹不肯上花桥呢?”她忍不住又问道。
段倚柔明白不是“如果”,如果真是帖子里那对象,容容十成十是不肯上花桥的,可是容容不是崔容莲,绝对不是说什么就算是一头往柱石碰死,也不肯出嫁的赌气话。
如果是容容,她一定是把事情弄得彻底失败,让对方直想把自个儿给一头碰死,也不愿意再惹上她这个厉害的狠角色。
“这个可由不得她,就算是把她给五花大绑,也要把她绑上花轿。”老人家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太爷,这……不好吧!”她吓了一跳。
“你别想为她说话,我的心意已定,这事儿我连胤儿那里都还没提,就只对你说,记着,在太爷宣布之前,你可不许向任何人提起,尤其是我家容丫头,她那性子我最清楚,要是她知晓了,绝对要出乱子的,你丫头行行好,可千千万万不要帮她啊!”
“关于这一点,柔儿可不敢向太爷保证。”她笑着摇头。
老太爷闻言大笑,“好好,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你不是一个会见死不救的人,尤其我这有的容丫头跟你交情好,要是你真的说不管她,我还觉得你个人没心肝呢!”
“既然如此,太爷又何必告诉我呢?”
“那当然是有事要你去办!”老人家轻咳了声,“听着,我让你知道这件事,不是想让你去给容丫头通风报信,我要你知道,是要你开始着手把她所管的大小事情都接下来,善尽你身为主母的职责。”
“太爷是存心要我和容妹妹闹得不愉快吗?”她知道容容一向极不爱人插手管她的事,要是她执意要插手,免不了会有龃龉。
“是,即便会闹得不愉快,你也要做,迟早,那丫头是要嫁出门的,总不能留着她在我们夏侯家做一辈子的老姑娘啊!”
“照太爷这说法,媳妇儿好像是非帮不可了。”
“也可以这么说,可以这么说没错。”老人家一边点头,一边呵笑,一双历尽了沧桑与岁月的眸子,有着洞悉一切的精明。
看着眼前老人笃定的神情,段倚柔心里明白容容这一劫是难逃了!只愿是福不是祸,最后的结果是皆大欢喜的。
不过,她的老毛病又犯了!总是先将别人的事情记挂心上,想想,她眼前要面对的麻烦,也还不小呢!
虽说绿锦是从小就陪她身边的丫鬟,但是段倚柔从未想过将她留在身边陪一辈子,只要能找个好人家,她都乐意送绿锦出嫁。
原本还在心里打算着这一年内,就要积极地为她作媒,却没想到那丫头竟然已经有了喜欢的情郎,他的名字叫做徐生,原本是到“庆余堂”的总号里学作伙计的,人很勤快聪明,听说曹大掌柜很看好他,想要载培他。
段倚柔心想,要不是事发突然的话,或许她这主子就一直被绿锦那丫头给瞒下去了!
就在一个月前,徐生接到家书,信上说他的爹亲病重,已经做不了农事,徐家韶县也算是有几分家底的,爷爷那一辈买了不少土地,只要能够好好勤快做事,一族几家人也就可以不愁吃穿。
经过月余的思考,徐生决定放弃当学徒,打算要回家去务农,他将决定告知了绿锦,求她嫁她他,一起与他回去故乡。
起初,绿锦是不愿意的,她从小就跟在主子身边,虽然是主仆,但是情同姐妹,原先一辈子打算不嫁,陪着主子终老了。
最后,是段倚柔说服了她,要她答应陪着徐生回老家去。
临行前,绿锦带着徐生来给主子辞行,段倚柔准备了一套上好的衣裳与成套她用过的首饰,准备给她当嫁妆。
“小姐……”才喊出口,绿锦已经是红了眼眶。
“哭什么?这是好事,你该笑才对。”段倚柔握住绿锦的手,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他是个老实人,一定能够好好待你,绿锦,能够跟自己喜欢的男人过日子,是你的福气。”
“绿锦知道,小姐。”
“去吧!趁着天色尚早,快些出发吧!脚程快些,应该能够在日落之前赶到可以投宿的地方。”
绿锦依依不舍,迟迟走不开脚,最后,是段倚柔示意徐生带着她快点走,她站在门口,看着徐生扶着绿锦依偎离开的背影。眸光有一瞬间是迷离的,像是巴不得那个被呵护,被专一对待的人是她自个儿。
自始至终,夏侯胤将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看得非常清楚,他站在门边,淡淡地出声:“你羡慕她吗?她不过就是跟个寻常男人回故里当个农妇,以后要等着她的,是大把过不完的苦日子,这样你也羡慕她吗?”
“是,我羡慕。”段倚柔被他的嗓音给唤回了心神,顿了一顿,才微笑点头,“绿锦喜欢徐生,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自己喜欢地男人,女人一辈子所仰望的,不过就是如此简单,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负,如今绿锦得到了,我衷心替她高兴。”
“一辈子还没到头,最后的结果,谁能知晓呢?”他冷哼了声。
“不是每个人的心眼,都似你这般狭小。”说完,她冷淡地撇开眸光,转身就要进房。
夏侯胤跟随在她的身后进房,冷不防地伸出大掌擒住她纤细的膀子,阻止她的去势,强迫她回过头看着他,“不许走,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是纳妾的事吗?不是说过了吗?我不会不明事理,无论你想纳谁为妾,我都没有意见,我会照着你意思办,这样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她不懂,如此折腾她,他心里就真的好受吗?
“我就是不满意你会照着我的意思办!”他捺着声低咆道。
闻言,段倚柔有半响反应不过来,眨了眨眸,看着他不高兴的脸色,“如果不照着办你的意思办,你还要我怎么办呢?”
夏侯胤看着她白净的容颜,又看了看自己捉在她纤细膀子上的手背,这该放却不想放窘况,一如他们之间闹得彼此心里都折腾的僵局。
“这就是你给我的回答吗?”
“是,只要你把小妾是何方人氏告诉我,我一定会替你给办妥的。”她苦笑了,对于他似有一丝无奈。
夏侯胤眯细锐眸,那严厉的表情像是要射出刀剑一样。
“如果我说要纳莲儿为妾呢?”他一字一句缓慢地对她说道。
有好半晌,他们之间是空白而且寂静的。
段倚柔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知道自个儿应该期待从他的眼底看见什么,她不该在乎的,可是心窝儿却真真切切地疼了起来。
他明明知道她容不了崔容莲!
但他却还是提出要纳她为妾,这是存了心要为难她吗?
原来,他当初护着莲姑娘,不让她给找亲家,就是为了安排今天的事情吗?如果真是为了这桩安排,当初他明说不就好了吗?
是了!后来她小产了,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事情不能再闹大,所以才按住不提吧!如今事过境迁,他才存心把章牧志回来的事情剩机渲染,好逼得她答应让莲姑娘进门吧!
“好,我会替你办妥。”她轻声地说道,眼眶微微地发热,含着笑,回视他如铁石般冰冷的眼眸,“不必担心,我能看得出来,莲姑娘对你也算是有情意的,只要我开口向她提,她一定会答应的。”
眼泪,就快要掉了下来。
她别开脸,眨了眨眼,泪水晕红了她的双眸,那酸热的痛楚,教她觉得螫心似的难受。
“不要说了。”看见她伤心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刚才说了蠢话。
好蠢!蠢到他真恨不得把自己给杀了!
“给我时间,让我去跟她说……”
“够了,不要再说了!”话声刚落,他冷不防地扣住她,俯首吻住她没打算闭上的女敕唇,强悍的臂膀将她给牢牢地圈进怀里。
为什么?他一直想不明白。
无论是这一刻,或者是任何时候,他越是想要将她给揉进骨子里,就感觉到她离自己越来越遥远,总是他越想紧捉住不放。就越感觉到她在拼了命的挣扎,想要从他的身边逃开!
“不要……不要……”她低喊着想要推开他,不想要他碰她,她的心好痛!痛到像是在下一刻就会死掉!
太爷猜错了!他认真想要纳妾!
从今以后的下半辈子,她将要与另一个女人共有他!
他扫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地吮吻着她的唇,不到一会儿工夫,已经在她的唇上吮出一层泛血似的红肿。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依然挣不开他,他的气息与热度,就像是火一般在灼烧着她,她想逃开,却一寸寸地被他侵蚀了,总是她后退一步,他就跟着逼近,直到她被逼到墙边,再也无路可退为止。
……
“为什么?”夏侯胤抱住她,低沉的嗓音在刀子的耳畔轻响起,话里有着疑惑,也有着压在他心上,几乎教他喘不过气的沉痛。
段倚柔倦极而眠,安静地闭着眼眸,未闻他的话语。
他知道她没有听见,忍不住在心里苦笑,明白她就算是清醒的,听见了他的话,也不会回答,也只会对他露出为难的表情,眼神仿佛在祈求着是不是可以饶过她了!
“你真的就一点都不喜欢我吗?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爱情,都没有吗?”他痛心地闭上双眼,凑首在她的唇畔轻轻地啄上一吻。
而回应他的,是她在昏迷之中,不经意逸出唇间的一声呜咽……
那日之后,夏侯胤出了一趟远门,在临行前没有交代要去何处,也没有交代何时会回来,身为他的妻子,段倚柔没有阻止他,只是一句请他路上小心,便送他出门了!
那一日,他最后瞅她的那一记眼光,总会在午夜梦回之际浮上她的脑海,让她忘也忘不掉,心总是沉沉地揪着。
尚幸,这几日她听从老太爷的话,巧立了几个名目,从容容的手里接下了不少事活儿,一整天忙着,日子也就轻易地过了。
不知觉间,一个月过过去了,某一日午后,她正在屋子忙着熟悉帐目,就听见老总管的喊声从外头传来,“胤爷回来了!回来了!”
听见夏侯胤回来了,她搁下毫笔,还没来得及细思,就已经站起身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见到他在几名奴仆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胤爷,你这些日子是去了哪里?老太爷很惦记着你呢!”老总管走到少主身边,忍不住疑问道。
“不过就是大江南北到几个分号去走走,这不出去,还真会忘记咱们‘庆余堂’的生意做那么大。”
夏侯胤笑着回道,说话的同时,目光注意到段倚柔的到来,他转眸直视着她,即便是隐在人群之后,她在他们的眼里依旧是那么抢眼。
两人四目相交,凝视了好一会儿,老总管知趣,领着众人离开,让他们夫妻二人独处,有道是小别胜新婚,自然不打扰的好。
“跟我进来。”他的眸光沉了沉,领着她走进书房。
不知为何,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令她见之心慌不已,段倚柔抿着唇,跟随在他的身后进书房,在她进门之后,他将门给关上。